中央編譯局組織“四清”工作隊

1964年老百姓剛剛走出饑荒，不再餓肚子，上頭又發(fā)動“四清”運動，即“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這是一個全國性的運動，各單位紛紛組織隊伍到農(nóng)村去搞 “四清”。

中央編譯局對搞“四清”非常重視，組織了龐大的“四清”工作隊，進駐通縣的徐辛莊公社小營大隊。當時進駐徐辛莊公社的還有兩支“四清”工作隊，一支由中宣部副部長許立群率領，進駐內(nèi)軍莊大隊，另一支是陳希同領導的進駐平家瞳大隊。

編譯局“四清”工作隊隊部有幾位大將，領隊是副局長王惠德，成員有副局長姜椿芳，插隊加入的中宣部出版處處長包之靜，調(diào)查部的彭華，文化部的王誠，都是司局級干部（那時部下面只有處）。那時有一個規(guī)定，知名人士不能用真名，所以王惠德化名為王京，姜椿芳化名為姜村，彭華干脆叫彭大爺，王誠叫王大爺。不過村里的小青年很厲害，半年后就弄清楚我們的單位名稱和王京、姜村的本名。

也許出于交流的目的，也許因為某些單位自己并不組織“四清”工作隊，所以我們的工作隊有來自外單位的人員，除上面提到的包之靜、彭華和王誠，插入我們隊的還有北京市城建設計院的老潘和張德山。編譯局也派人參加陳希同率領的平家瞳“四清”工作隊。

進村之前工作隊隊員們學習了王光美的桃園經(jīng)驗，準備訪貧問苦，扎根串連以發(fā)動群眾。不過小營村的“四清”并沒有像桃園大隊那樣搞“殘酷斗爭無情打擊”，這大概同王惠德經(jīng)歷過延安整風有關(guān)。他曾經(jīng)同我們說起過那時的殘酷斗爭，說許立群因為墻報“輕騎兵”挨整，被打得鼻流鮮血，他就用白襯衫的袖子去擦，弄得袖子鮮血淋漓，這比大喊大叫要有用得多 。后來王惠德看到趙紫陽搞“四清”的報告《進村五十天》，很為欣賞，進村兩個月后也組織班子撰寫《進村五十天》，不過好像沒有最后成文，不了了之，大概是乏善可陳吧。

我是工作隊隊員，組織還交給我一臺相機，拍攝“四清”工作的各種活動。這是一臺性能很好的蘇聯(lián)澤尼特單反相機，我拍了不少相片，拍完后洗印放大成6寸照片，交機關(guān)辦公室保存，我自己有時留下一些小張照片。交給機關(guān)的照片現(xiàn)在找不到了，只能根據(jù)我手頭留存的部分照片來講述小營“四清”的片段歷史。

進村的1964年10月恰好遇上赫魯曉夫下臺，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大家都把這看做是旗開得勝的好兆頭。汽車把我們拉到離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放下，然后我們背著行李步行進村。

工作隊員們分住在老鄉(xiāng)家里，到各家去吃派飯，交給社員糧票和幾毛錢。吃派飯很受農(nóng)民們歡迎，這樣他們就會有一點現(xiàn)錢，可供購買鹽油醬醋之需。農(nóng)民還是很窮，吃的多半是白薯、窩窩頭加一點咸菜，見不著白面饅頭。

“遭遇戰(zhàn)”和批斗會

進村后第一件事就是發(fā)動群眾，這是相當艱難的。搞運動通常都是利用“勇敢分子”來打頭陣，雖然知道這種人并不靠譜，但必須有人來帶動群眾。

第一場大規(guī)模的斗爭是一場“遭遇戰(zhàn)”。徐辛莊公社的黨委書記林成和主任劉守義等到村里辦事，被工作隊逮住，招呼來大批群眾舉行現(xiàn)場批斗。我們稱之為“遭遇戰(zhàn)”，把這看做是一種發(fā)動群眾的有效手段。兩位公社領導毫無思想準備就劈頭蓋臉挨了一頓斗！順便說一下，“文革”開始后，王惠德來編譯局上班，在樓道上被革命群眾碰見，被拉到會場狠批了一頓，也被名之為“遭遇戰(zhàn)”！

“四清”的重大項目是批斗“四不清干部”和地富分子，為開批斗大會，王惠德從于光遠那兒借來擴音機，批斗對象交代問題時也手持麥克風說話。這設備在當時確實很先進，也很罕見，不過也只是一個工具而已，不料 ，在“文革”中被說成是王惠德讓地富分子神氣活現(xiàn)拿著麥克風講話，這是長敵人威風！

“發(fā)家史展覽”和兩個地富子女

大隊保管張鳳嶺被看作是“四不清干部”的典型。工作隊決定辦一個“張鳳林發(fā)家史”的展覽以教育和發(fā)動群眾。加入我們“四清”工作隊的北京市城建設計院的張德山負責畫畫，讓我來編說明詞。編詞還容易，根據(jù)社員反映的話來編就是了，例如：“一把鑰匙嘩啦啦，里里外外我當家”“保管力氣大如牛，扛著麻袋往家走”。當時領導要我計算大隊保管的“剝削率”，這就難了，計算必須有具體數(shù)字支持，我弄了幾天也算不出來。還好隊員胡文建是研究南斯拉夫問題的，他聽說在寫三評《南斯拉夫是社會主義國家嗎？》時寫作組遇到難題——怎么給這個國家定性？久久解決不了。最后請示康生，康生說，鐵托修了，南共聯(lián)盟修了，這國家還能是社會主義的嗎？先扣上無需論證的帽子，然后根據(jù)帽子給其他東西定性，這就是康生的邏輯！按照這個邏輯，現(xiàn)在大隊變質(zhì)了，還有必要計算什么“剝削率”？這才解了難題！

不過說那時的農(nóng)村干部走什么資本主義道路還真談不上，說小生產(chǎn)每日每時產(chǎn)生資本主義，無論對當時的蘇聯(lián)還是對中國的農(nóng)村來說，都不符合事實?！蛾P(guān)于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說得中肯：“在1964年下半年使不少基層干部受到不應有的打擊。”

姜椿芳結(jié)識的文化人很多，漫畫家鐘靈也來小營村蹲過一段時間，體驗生活，他還在一面墻上畫了一幅“社員都是向陽花”的壁畫。

在我們那個生產(chǎn)隊有兩個地富子女，一個叫胡振英，是富農(nóng)的女兒；一個是地主的女兒，叫薛愛鳳。他們兩人跟其他貧下中農(nóng)的孩子一樣，表現(xiàn)也不錯，“四清”后期工作隊研究，認為可以吸收她們?nèi)雸F，履行了各種手續(xù)，但工作隊撤出后了解到，公社團委沒有批。后來還聽說，薛愛鳳雖然是很漂亮的姑娘，卻嫁不出去，最后嫁給外村的一個殘疾人！

參加勞動和青年參軍

冬天，除了搞運動，還修整農(nóng)田，工作隊員都同社員一起平整農(nóng)田，這叫運動生產(chǎn)兩不誤。隊員們參加勞動倒不是做做樣子，還是很認真的。在三年饑荒時期，中直機關(guān)分給各單位一塊土地，種植副食品，叫做“副食品生產(chǎn)基地”。編譯局的基地在小湯山的阿蘇衛(wèi)村，我們?nèi)靸深^去基地勞動，所以對地頭的活并不陌生。由于工作隊員參加勞動，社員們說，這一年我們費衣服了，往年沒有你們，在青紗帳我們可以脫掉衣服干活！

“四清”的一項收尾工作是動員青年參軍，這項工作比較輕松，因為青年們很踴躍。歡送他們參軍后，我們的“四清”工作也就臨近收官了。

（本文配文照片除有作者鄭異凡在場的，其余均由作者拍攝并提供。作者為中央編譯局研究員）

責任編輯 王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