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泉
如果我們能夠在《吏記》中看清人道的興亡更替,在《資治通鑒》中參透天道的頓天意與愛蒼生,豈不又是一件快樂的事,
世人常講歷史是一面鏡子,以史為鑒可以知得失。然而鏡子也分材質(zhì)與映射效果,如果說每一部歷史都是一面鏡子,不同的歷史也應(yīng)該會照出不同的鏡像。史書不會是絕對客觀的歷史本身,創(chuàng)造歷史的人總是帶有主觀性的,而書寫歷史的人也是帶有主觀性的。也正因為如此,我們讀史首先要研究寫歷史的人之初衷,而后才能夠把握這部歷史的脈絡(luò),近而明白我們能夠在這部歷史中獲取什么。
談到中國歷史,有兩部“靈魂式的著作”,一部是《史記》,一部是《資治通鑒》。關(guān)于這兩部史書,后世點評很多。那么這兩部史書又是兩面什么樣的鏡子呢?
其實細想,《史記》以德為參照物,不以成敗論英雄,講的是天道;《資治通鑒》則以成敗為參照物,歷陳戰(zhàn)國至五代1400年間的成敗得失,講的是人道。
《史記》開篇《五帝本紀》,便表達了作者“順天意者才能得天下,愛蒼生者才能夠擁有天下”的核心思想。司馬遷在描述歷史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太多的人性之惡,雖然他盡量還歷史以真實,通過這種真實來表達自己的追求,但亦受其消極影響。
比如,在列傳中,司馬遷首先寫到了伯夷和叔齊,其實這兩個人既沒有留下思想、也沒留下功績,在懷念故國中喪失了自己的生命。司馬遷為何要寫他們呢?大概這就是司馬遷自身的主觀思維融入其中了吧。
當(dāng)然,司馬遷最大膽的還是給項羽寫了本紀。站在今日來看,項羽的功過其實已經(jīng)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項羽存在過。自公元前202—206這段歷史,應(yīng)該是一個短命的王朝,即西楚。這是不能抹殺的事實,存在即合理,尊重存在便是尊重自然,這或許也是一種天道的表現(xiàn)。
《資治通鑒》講人道,其核心是講了一個君道,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如何當(dāng)好領(lǐng)導(dǎo)。在君道層面看,司馬光認為,為君者必須要有天下情懷、有格局、有擔(dān)當(dāng)、有作為,特別是對臣下要有足夠的判斷能力和駕馭能力,其實,說到底就是一個選人用人的問題,這是《資治通鑒》伴隨始終的主線?!盀檎溃扔谟萌恕?。
正是基于上面的認識,司馬光將《資治通鑒》的敘事自三家分晉開始,其核心是總結(jié)周朝亡國的經(jīng)驗。司馬光認為,周天子將韓趙魏三家分封為諸侯是犯了致命的錯誤,使本來就“尾大不掉”的諸侯國更加為所欲為。
事實上,周亡與晉亡本質(zhì)上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司馬光講三家分晉,就是周王朝亡國的一部微縮劇。晉文公之后,國君不能控制趙、魏、韓、智、范等六大家族,導(dǎo)致大權(quán)旁落,君王一旦失去對天下的控制權(quán),亡國是必然的事。不得不說,這是司馬光一種非常高超的敘事方法,通過三家分晉,省去了更多的筆墨來敘述先前的歷史。
緊接著,《資治通鑒》詳細分析了晉國最大的貴族,智伯遭到滅亡的歷史,實際上這一敘述的核心在于強調(diào)了選君的重要性。因為君主之位大都是靠武力或世襲得來,談?wù)摼魇且粋€非常敏感的問題。但是司馬光通過這一個家族的滅亡,來影射這個問題,顯得既準確又精妙。司馬光通過這段歷史,既強調(diào)了君主一定要把仁德放在第一位,實際上也是間接揭示了完全以嫡長子作為候選人的可能風(fēng)險。可見其良苦用心。
當(dāng)然,天道與人道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思想中都是兼容并存的,如果我們能夠在《史記》中看清人道的興亡更替,在《資治通鑒》中參透天道的順天意與愛蒼生,豈不又是一件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