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軼事

我們通用的版本

唯一的在場證據(jù)

掌握在多數(shù)萬木成林的手里

郵票大的墓地

郵戳朝天豎立

我們每個(gè)人，很少從死者那里

收到渴盼已久的親筆回信

我母親常跟我念叨，她要搬回老家去住

言外之意，我和妹妹的城市

留不住她的靈魂，肉身和心靈

城市的奔喪之地，狹小逼仄

每每與靈車和送葬人擦肩

我就想起村莊的鄰居為慶祝新生嬰兒的喜訊

而奔走相告

我還想從過去和死亡那里

贖來我曾將一把干草

一把干草喂大的牛犢，和它產(chǎn)生的感情

啊，我們一起在落日下勞作

大地上移動(dòng)著我們光芒四射的影子

影子逐漸暗淡，蓋住墳頭上的洞穴

那種緩慢，類似青草從泥土里踮起腳跟

感恩之詩

多年前我家飼養(yǎng)的牲畜

和我家人都有著相同的氣息

我用鄉(xiāng)村的生活經(jīng)驗(yàn)簇?fù)碇鼈兊哪橗?/p>

在夢中一次次接受它們的愛

向我的記憶靠近

我周遭的事物也是如此

喂養(yǎng)我，為我所用

我們成為彼此的靈魂的一部分

我們走在彼此路的方向

加入彼此的生命行列

親人和祖國也在回報(bào)

春天的萬象也在拿出真誠

最小的螻蟻還愛護(hù)自己搭建的巢穴

每天的落日愛著人間

每天落得緩慢一些，再慢一些

死亡也眷念往返的肉身

等了好長的路，還會相見

山谷的回聲抱著山谷

鄉(xiāng)間的油菜花

我借助黃銅的光芒

走在柔軟的鄉(xiāng)下

我去祭奠親人

看見陌生人布滿街道

我向陌生人借一把鐵鍬

我告訴他，我們以前是鄰居

生者的房前屋后和死者的門前

都站著喜笑顏開的油菜花

兩種境界

只有它調(diào)和著

互不形成緊張和偏頗

它一直是走在深處的使者

附在表面上傳達(dá)兩者暗處的捷報(bào)

拾荒老人

他的身上有我的必經(jīng)之路

我看見有橋梁架在我們之間

腰做了橋的弧形

他的頭上移來蘆葦蕩

破爛衣衫如同一塊荒地

他走在大街上，目光盯著地面

像一臺退役的老坦克

在最后告別腳下的戰(zhàn)事

我的新鮮之風(fēng)應(yīng)吹進(jìn)他

陳舊的世界

我能帶給他生機(jī)

我能為一棵老樹澆灌

我?guī)筒涣耸裁矗纳n老和緩慢

他的三輪車倒可以馱著他

走向落日

他在夕陽里變賣

自己一天的所獲

這讓他看起來

憐憫大于他作為廢品的父親

清 明

我在上墳的時(shí)候

一對年輕夫婦在溝邊掐刺老芽

他們說這東西調(diào)著吃清熱解毒

黑色的塑料袋

裝著剛長出來的春天

在春風(fēng)中蕩漾著

生的喜悅

溝里水淺，漂浮著綠色的水藻

荊棘叢長得越發(fā)蔥郁

周圍沒有人

只有太陽照著

我看著他們在陽光中向北移動(dòng)

我上前和他們搭話

我只知道椿樹芽好吃

在這片除了諸多的墳頭

還有一片空曠

還有他們知道的比我更多的

一種吃植物的認(rèn)知

→ 張抱巖， 1982年生，安徽阜南人，現(xiàn)居潁州，曾用筆名火巖、十九郎。作品散見于《詩刊》《青年文學(xué)》《星星》《飛天》《詩歌月刊》《草堂》《詩潮》《散文詩》《綠風(fēng)詩刊》等，入選多種年選讀本。出版詩集《藍(lán)色月光》《王家壩書》等五部。2007年參加第七屆全國散文詩筆會，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阜陽市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淮河詩刊》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