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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支山歌給黨聽

2020-10-30 18:48張斌
金沙江文藝 2020年10期
關鍵詞:云嶺冬瓜彝族

張斌

兩頭伢豬躺在石板上打盹,五只活潑可愛的小豬仔趴在一頭老母豬的身上睡覺,“呼哈”“呼哈”。這是五保老人德吉尼瑪?shù)呢i圈,豬圈的樓上是尼瑪?shù)膶嬍?,她已?jīng)獨自在這十幾平方的房間里度過了30個春秋。

德吉尼瑪是一名藏族婦女,52年前跟隨丈夫非平安來到牟定水冬瓜村。水冬瓜村是楚雄州內一個典型的彝族村寨,至今仍然保留著絕大多數(shù)的彝族文化和生活元素,非平安是彝族,村里的男女老少也全都是彝族。

德吉尼瑪從小在梅里雪山下長大,那里是典型的藏族聚居區(qū),酥油燈永不熄滅。因為每天看著雪山和日出日落,雪山賜予她純潔,雪山教會了她堅強。

1964年春后,滇藏公路支線迪慶德欽至西藏芒康的公路(老214國道)正式開工,全線近200公里橫貫梅里雪山、太子雪山和德欽縣城,也正好從云嶺鄉(xiāng)前經(jīng)過。“云嶺”是德吉尼瑪?shù)墓枢l(xiāng),云嶺鄉(xiāng)的云嶺村就是她出生和生活的地方,后來這個云嶺鄉(xiāng)成了“云嶺先鋒”的起源。

我是縣里派駐脫貧攻堅的第一書記,我們聽說德吉尼瑪回來了,特意和另外一名黨員到她家看望。到她家那天下午因為雨大一時走不了,我們在她家待了好幾個小時,其間聽到了她的一段真實故事:

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上午,21歲的我和母親正在自家石房子前面的青稞地里收割。兩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年輕漢子背著竹筐來到了我們面前,他們喘著粗氣站在斜坡上和我們打招呼,支支吾吾比畫了半天我也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什么,我感覺到其中一個人是要我們幫忙。我是家里唯一讀過半年書的人,直到他們拿出一沓5角的人民幣,我才知道他們是要來村里買東西,其中一人叫非平安。

非平安比我大一歲,是滇藏公路“丕坍”公路團的民工,當時他是臨時事務長,主要負責修路民工的后勤保障工作。后來,隔三岔五我都會看見他忙得精疲力竭的樣子,手上和臉上都脫了一層皮。由于語言不通和生活習慣的差異,加之我們藏區(qū)的村莊居住十分分散,有時一天要跑很遠。非平安年輕氣盛、膽子又大,敢一兩個人到藏民居住的村莊,偶爾我也會見到他們摸黑走夜路,空手而歸的時候也時常會有。出于同情和修路的道義,我義務在云嶺鄉(xiāng)周邊為他做了翻譯和向導,盡管我也只能聽懂他話語中的一部分,但我還是想盡量能給外來的民工提供一些幫助。

1966年5月的一個下午,本來已是烈日炎炎的夏日,可在云嶺周邊,真正的春天才剛剛開始。非平安和他的同鄉(xiāng)普有德趕著騾馬馱來了30公斤大米和一些面條,說是領導審批送給我家的,我兩個哥哥聽說他們是外來的“彝族蠻子”,當即就從身上抽出兩把明晃晃的藏刀,嚇得他們撒腿就跑,連騾馬都沒敢要。

當天晚上非平安和普有德都沒敢睡覺,因為丟失的騾馬比他們的性命還重要,兩個人賠都是小事,萬一挨了批斗和被戴上損壞國家財產(chǎn)的帽子,這輩子就什么都完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非平安和普有德就拿著扁擔跪在了公路團指導員的門口。集合號響了兩遍之后,牛毛氈下的工棚里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了一些赤著上身的男人,一陣乒鈴當啷的洗漱之后,兩盆冷水從非平安的頭頂潑了下來,隨即聽到一句四川“罵娘”的臟話和扁擔砍在普有德脊背上的聲音。普有德“哎”的一聲倒在地上,濺起的泥巴糊了非平安一臉,嚇得他趴在了地上不敢喘氣。隨后又聽見一個洋盆反復“叮當叮當”地扣在他頭上,邊扣還邊有人罵“又干什么好事”“又干什么好事?”幸好被指導員及時叫住,非平安才躲過了那根罪惡的扁擔。

下午,普有德被送到了醫(yī)務室,衛(wèi)生員檢查說骨頭沒有斷。非平安則帶著指導員等八九個人來到我們村外的山崗上,其中三個還帶著槍??匆姾完笈R黄鸪圆莸尿呑?,非平安便激動得要去牽,我母親見狀,以為是土匪又來打劫,迅速向山上發(fā)出求助信號。大哥和村長等20多藏民騎著黑馬迅速吆喝著過來,后面還跟著好幾條獵狗,儼然一副激戰(zhàn)的架勢,指導員們被迫退到了一堆大石頭后面。由于怕發(fā)生誤傷,非平安脫下上衣朝我們左右揮舞,我知道這是不要誤會和不要開槍的意思,由于語言不通,我只好跑到雙方中間調停周旋。

非平安見狀學著我們雙手合十走了過來,邊走邊說:“鄉(xiāng)親們,我們是來向你們道歉的,不是來打劫,只想來牽回我們的騾子?!闭斘蚁虼蟾鐐儌髟挄r,突然幾條獵狗撲了過來,我迅速把獵狗驅散,卻不慎摔倒在亂石堆上。非平安見狀來扶,還沒等碰到我的手就被村長用刀指著腦殼連扇了好幾個耳光。我連說:“村長,他們不是壞人,請放過他們!”指導員他們迅速從大石頭后面出來,一邊敬禮,一邊從大帆布包里拿出兩個紅紅的本本給大哥們看,盡管大哥們不識漢字,但上面印著的毛主席頭像村長還是看得懂,趕忙向指導員說:“恩人、恩人,今天是錯怪你們了,任由兄弟你們處置”。

細心的非平安發(fā)現(xiàn)我腿上受了傷,我兩次試圖支撐著站起來都沒有成功,他想來扶卻又沒有那個膽。后來我被母親和大姐攙扶回家,指導員他們也被村長和大哥請到村里宰??畲染?、吃肉。臨走時指導員還特意送給了哥哥一頂綠軍帽,帽子上面有個紅色的五角星。

過后的那些天,非平安每隔三四天就會到我家一次,每次都會和一個衛(wèi)生員挎著個大藥箱子來,為我受傷的左腿換藥療傷。這樣一來二去非平安對我漸漸產(chǎn)生了好感,但誰也不肯說,他的老鄉(xiāng)普有德卻看在眼里想在心里。

兩個月后我的傷勢基本痊愈,經(jīng)過公路團的“軍代表”批準,我正式被他們聘請為一名臨時翻譯。雖然每月工資不到30塊錢,但非平安對我卻關愛有加,大哥對他也少了許多偏見,有些藏寨我沒有去過,村長和大哥也會派人帶路,甚至會陪著我們前往。

公路團實行的是部隊管理,每團有三個解放軍的“軍代表”,一個管民工、一個管工地、另外一個就是指導員。修路工作非常艱苦,但每天出工、收工、開會他們都是整整齊齊。他們都是在與石頭、塵土、泥沙、板車和危險打交道,雷管和炸藥的用量也不小,也經(jīng)常會有人受傷、犧牲或掉進很深的江水。非平安搞后勤,危險程度雖然沒有那么高,可他明白只有把全團幾百人的生活搞好了才能對得起社會主義和毛主席的兄弟。

1966年6月下旬公路團的大米接近耗盡,面條也剩下不多,由于提前來的暴雨造成多處山體滑坡和道路大面積中斷,最快也要幾個月才能修復。面對雨季的到來,后勤保障成了壓在非平安身上一項光榮和艱巨的任務,而我似乎又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為了幫助公路團籌集糧食,非平安帶著一個排的民工騎馬和我跑遍了整個云嶺鄉(xiāng)和周邊地區(qū),但能籌集到的糧食還是供應不上。雖然下雨,但修路的步伐卻不可能停下來。公路團的民工干活就像是機器,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分下雨還是下雪,而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動員更多的藏族同胞把家里的糧食盡量賣給他們。雖然是高于市場價格,但我們藏民基本都沒有賣的意識,在他們的腦海里糧食就是自給自足和用來吃的,錢對他們沒有任何意義,即便糧食、蔬菜有了積余也是只會捐贈給寺廟和僧侶,況且整個德欽縣糧食產(chǎn)量都非常低,很多還要靠國家供應劃撥和救濟。盡管公路團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但在籌糧的過程中很多藏民還是不肯把糧食賣給我們,能籌集到的青稞和米糧都十分有限。

眼看公路團就要斷糧了,阿媽和大哥看到我愁眉不展的樣子問:“是不是修路的蠻子又欺負你了?”“他咋還有這么大的膽子”,我?guī)е鷼獾目谖谴?。后來阿媽說我是在給非平安爭氣,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給我出了一個非常好的主意:“你讓公路團去找云嶺寺的喇嘛,”這招果然很管用。第二天指導員和我們帶著誠意找到了云嶺寺的喇嘛,喇嘛見到我們送去的香油雙手合十說了一句“扎西德勒”。

寺廟的喇嘛知道我們缺糧,遂把我們帶到了寺廟的柴房,指了指地上好多裝有青稞的木桶說:“你們都拿去?!敝笇T愣了一下:“不可不可,我們是請活佛你幫忙來了,公路團雖然非常缺糧,但你們寺里的糧食我們不會要的,只想請你幫忙讓藏族兄弟賣給我們一些食物、雜糧、蔬菜、豆類和禽蛋都可以,當然我們不會虧待藏族兄弟,我們出雙倍的價錢?!?/p>

后來喇嘛告訴我們,在云嶺鄉(xiāng)甚至德欽縣城及周邊地區(qū)用錢買東西很難,尤其是糧食只能到城里憑票供應?,F(xiàn)在公路中斷了,唯一的辦法只能向信徒們募集。通過與喇嘛的協(xié)商,我們答應公路修好后幫助寺里修建尼瑪堆和佛塔,這樣一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云嶺寺就為我們公路團籌集到好幾噸的大米、青稞及一堆肉類,暫時緩解了公路團缺糧的燃眉之急。非平安也因籌糧有功被團里正式任命為事務長,每月又漲了1.5元的工資。

一直到了8月中旬,縣里終于有了優(yōu)先供應大米的指標,但公路依然沒有修通。為了克服困難,我和非平安準備了近30匹馬匹,每天到車輛能夠到達的另一頭接應,再把大米運回云嶺。雖然路程不算很遠,每天來回一趟只有30多公里,但是山高坡陡,在平均海拔3000米的山峰和雪地中攀爬滾打,而且每天要完成不少于8000斤的任務,我感覺跟打仗沒有什么區(qū)別。還好非平安是彝族,每一次面對困難和爬不動的時候他都會拿出“吹樹葉”的絕活為大家解乏,偶爾還給我和他的戰(zhàn)友們唱上兩首帶有彝族腔調的革命老歌。漸漸地我便愛上了非平安的“樹葉”,尤其是那首《唱支山歌給黨聽》百聽不厭。每天中途歇氣和充饑的時候,他都會為我們吹上一兩遍,就連騾馬都會靜靜地聽。

在云嶺周邊極端天氣十分常見。8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我們在運糧返回的途中突然遇到暴風雨,雖然每次的糧食都包了兩層嚴實的油布,但雨勢讓我們看不清路面。我們寸步難行,只好躲到了山腰的石崖下面,一躲就是3個多小時。非平安和往常一樣,一旦停下來就得給大伙“吹樹葉”,無論我摘到什么樣的樹葉,只要一放到他嘴邊都能吹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感覺聲音是從天上飄灑下來,就連當時每天出工、收工、吃飯時唱的《東方紅》也讓他吹得那么動聽。雖然經(jīng)常是風餐露宿,但一聽到他“吹樹葉”,就感覺自己已經(jīng)投入了大山的懷抱。每逢遇到黑暗和困難,只要一聽到樹葉的聲音,就感到太陽已經(jīng)從東方冉冉升起。我和他的愛情也就在兩人的天地間冉冉升起。

我從小在雪山上長大,命中注定我永遠也離不開大山。1966年的中秋經(jīng)非平安的老鄉(xiāng)介紹,他買了酒水和糖果到我家提親。按照我們云嶺的慣例,藏族一般只和藏族結親,由于非平安是彝族,阿媽只能送給他一套藏族衣服,還說如果親事定下來了還要給他起個藏族的名字,盡管阿媽只有五分同意。

認識非平安前幾年我就和德欽縣人武部的一個副營長有了來往,還有了婚約,并一直持續(xù)到了1966年夏,并懷了他的孩子。非平安不但沒有責怪和嫌棄我,反而更加同情我、保護我。在那個年代這份情誼勝過戰(zhàn)友、生死和一切,值得我一生相許。

1966年金秋十月,糧食供給恢復了正常,經(jīng)公路團指導員批準,我和非平安正式在公路團的食堂結婚,按照每人2角錢的伙食標準,公路團殺了2頭豬,宰了2頭牦牛?;槎Y一共30多桌,非平安在楚雄老家的親人一個都沒有來。因為坐不下,好多民工吃飯都是站的站、蹲的蹲,我和非平安則挨個地去發(fā)喜糖。

非平安什么都好,唯有一個習慣讓我有些難以接受。他每天晚上睡覺都會“打鼾”,如果是喝了酒聲音還特別大。起初的時候吵得我難以入睡,后來慢慢適應了,偶爾少了這個“呼嚕、呼?!蔽蚁喾从炙恢X。

1967年春夏之交我在公路團生下一女,從此我便以哺乳女兒為主,后來的公路團雖然也是一樣的艱苦,也經(jīng)常會有民工受傷,但都是輕傷不下火線,偶爾會有民工犧牲,但總體進度正常,人們也看到了通路和回家的希望。

1968年金秋,被稱為“天路”的皮坦公路正式通車,我和非平安抱著小孩踏上了回他老家的歷程,據(jù)他描述水冬瓜是一個古老的彝村,那是一個火塘從不熄滅的地方。

非平安的同鄉(xiāng)擠滿了三張藍色的解放牌大卡車,云嶺村全村的人都來送我,我們扶著車廂的欄板哭成一片,村里的人在哭,所有車廂里的民工和孩子們也在哭,那種生離死別般的撕心裂肺讓彼此的眼淚成了那一刻最廉價的東西,任其浪費。

卡車一路顛簸,對我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藏家女子來說還真是一次考驗。車廂里全部都是灰塵和汗味,孩子經(jīng)常會被嗆得咳嗽,車子每開幾個小時就要休息和停車加水。沿途雖然也有旅館,但晚上卻很少有民工去住,我?guī)е『⒈徽疹櫫怂隈{駛室,非平安和他們的戰(zhàn)友則多半躺在車廂和車子的周圍過夜。為了抵御寒冷,有兩晚車子夜間行車白天休息。顛簸了三天三夜,我和孩子終于到達了牟定。

當時的牟定縣城很小,到處都是泥巴。由于天黑和陰雨天氣的緣故,我們在縣城的招待所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非平安挑著滿滿一擔行李帶著我和小孩回家。從縣城到非平安家沒有汽車,也不通公路,感覺比我的老家云嶺還要落后。山路很難走,一路都是下雨。走走停停,爬了近4個小時的山路我第一次來到了那個叫水冬瓜的地方。到水冬瓜時村里的人和非平安的兄弟姊妹都來村口迎接。因我是第一次來,算是新媳婦進門,他們對我都很客氣,而我只能看懂他們的肢體語言,除了反復地點頭和“扎西德勒”外我什么都聽不懂。

去到非平安家,親戚們已經(jīng)早早地用樹枝在院內搭起了一個“青棚”,進門時還有人在放鞭炮。人雖然不算太多,但院內兩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還能讓我感到一絲暖意。我沒有和人們打招呼,抱著小孩被非平安拉到了一間黑漆漆的屋子里面。屋子10多平米左右的樣子,房屋中間一個做飯的火塘上還放著一把變了形的茶壺。我被叫到了樓上,樓上房間除了一張用板凳搭好的狹窄木床外基本也沒有什么東西。我換了一套衣服就到院子里面和大家“見面”,飯蔬還算可以,有一碗雞蛋、一碗豆腐、少量的肉和三個小菜,就是吃起來很不合胃口。幸好,非平安安排我和孩子及四五個老人親戚吃米飯,其他桌子的多數(shù)就只能吃包谷和紅豆。

勉強吃了半碗飯我就跑到了樓上,趴在床上大哭起來。非平安家實在太窮了,除了一張床幾乎什么都沒有,吃的東西也不見,我也不知道這么窄的一張床我和孩子怎么睡覺。聽到我在樓上哭,好幾個老人都來勸我,而我卻不知道能夠在這里堅持多久,也更不敢想怎么面對以后的生活。

更糟的是,我來到水冬瓜后不足七天,就被非平安的父母要求從樓上搬下來,因為我樓上住著的半格房子是非平安哥哥的,我們回來的這幾天他一直住在牛廄的草樓上。沒有辦法我只能從樓上搬了下來,從此我們一家三口就只有住在一間10多平米的房間里,吃飯睡覺都在這里,3個土碗和半格房子也成了我們僅有的財產(chǎn),這種貧窮和艱難的日子延續(xù)了很長一段時期。

因為要尊重彝族地方的風俗習慣,來到水冬瓜不久我們就給女兒取了個彝族的名字“小香美”,直到后來8歲上小學時才取了學名“非香美”。非香美雖然不是我和非平安親生的,但為了尊重我,他把她當作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而且也沒有把我和非香美的身世告訴任何人,村里的人也始終認為她是我們的女兒。

來到水冬瓜的那些年,社會很不安定,除了生活非常艱苦外,我們都非常小心,生產(chǎn)隊里安排的任何工作都會認真完成。因為怕人抓“小辮子”,我們勞動和出工都要提前,而且非常賣力,從來不會懈怠、偷懶和弄虛作假,就害怕哪點會出差錯。

來到水冬瓜后就沒有一個人在說“漢話”,清一色的彝話,讓我沒有像在公路團那樣能猜得懂一大半,總感覺到一張嘴就拐彎抹角的“表”不清楚和十分難懂,也給我和非香美帶來很多不便。起初那兩年非平安隨時和我們形影不離,為了能夠生存下去,我們都很努力,彼此在相互支撐,他也義務為我們做了兩年的翻譯和老師,算是還給我在云嶺當翻譯的一個人情。

由于生活艱辛和彝族生活的習慣,水冬瓜的人非常愛抽煙和喝酒,男女老少都有抽煙喝酒的習慣。酒雖然不是經(jīng)常喝得上,但煙鍋和草煙卻時常不離身。

1976年3月,非平安突然收到我云嶺老家寄來的書信。他說老家來信了,阿媽和哥哥、姐姐們都很想我們,要我們抽時間回去一趟。我感覺有些蹊蹺,發(fā)覺他在說假話,但我又看不懂信上寫的是什么。一天下午,趁非平安去生產(chǎn)隊出工,我偷偷把信拿給村里的非老師看了后才知道:我母親次旦拉姆早在10個月前在德欽家中從樓梯上摔下來死了。得知母親已故的消息我難過了好多天,連續(xù)兩天沒有吃飯,一個星期都沒和非平安講話。

我曾經(jīng)抱怨命運的不公,14歲時父親外出餓死他鄉(xiāng),如今又沒了母親,我才30歲就已經(jīng)雙親西去,感覺自己好命苦。

70年代的歲月艱辛難熬,除了苦還是苦,除了窮還是窮,陪伴和支撐我的就只有女兒非香美,為了她我必須堅強地活著。

來到水冬瓜后沒幾年,我就學會了用彝族語言和鄉(xiāng)親交流,他們的彝話我全部都能聽懂,女兒非香美更是從小跟隨我在水冬瓜長大,已經(jīng)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水冬瓜彝族姑娘,就連后來人口登記也是把它登記成了彝族。

非香美是一個非??蓯酆兔魇吕淼暮⒆?。1975年夏,8歲的她被送到了蟠貓讀小學,由于沒有公路,往返都要走2個多小時的山路。開學的那段時間又正值雨季,加之在家慣了,起初的那些天她很不習慣,一到校門口就哭著撕著要和我回家,足足讓我送了半個月之久,幸好村里還有幾個大一點的同伴每天能帶著她返回村里,為我能讓她順利上學省了不少心。

在水冬瓜村讀不起書和不愿讀書的有好幾家,盡管家里很窮,但非香美還是十分幸運。在她讀三年級時卻發(fā)生了一次意外,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他們一行三人在凹鵝村外遇到了好幾只狼,在逃跑時非香美掉進了近兩米深的河中,被村民撈起時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經(jīng)過搶救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受了不少驚嚇。之后非香美就沒有再去上學,基本都是待在家里養(yǎng)腿上的傷。第二年經(jīng)過我和非平安的強烈要求,她才答應復學,每天早上由我送到學校,但也就勉強堅持了一年,到上五年級時她就再也沒有讀書。

1986年非香美剛好19歲。在五月的一個中午,他和碑廳村的小黑妹一起到了牟定縣城趕集,去了三天都不見回來。隱約之中我感到了不祥的預兆,但又不敢去猜,只能每天早晚偷偷地跑到河邊的老紅豆樹下祈禱。

后來我和小黑妹的家人到縣城周邊找了半個月,還到公安局報了案,除了有人在百貨大樓及北街電影院前的銀槐樹下見過她們之外就毫無線索。

非香美丟失的那一年我得了嚴重的抑郁癥,每天把自己關在豬圈樓上,不出門、也不干活,每天陪伴我的只有淚水和跪在院子心里的祈禱。村子里好多姐妹怕我“尋短見”都拿著東西和針線好生來勸,都被我拒絕和沉默以對。因為我只要一說話淚水就會失去控制,很多彝族姐妹和大媽見到我流淚她們也會跟著我傷心。

1986年國慶節(jié)前夕,我實在忍受不了,又和小黑妹他媽到公安局問了一次女兒的下落,公安那邊好像有了一些線索和進展,已經(jīng)知道她們被人販子販賣到江蘇和河南。我們也曾試圖去江蘇和河南尋找,但江蘇、河南那么大,最終都被公安和好多善良的人們勸阻。

我和非平安結婚好多年一直沒有生孩子,我很想給他留個后代。雖然后來也去看了兩次醫(yī)生,還偷偷到了寺廟求子,但始終沒有結果,我自己感到很內疚,也一直是非平安的一塊心病。

1988年下半年,我們商量好回迪慶老家向我的兄弟姐妹和親戚討一個小孩回來撫養(yǎng),那是我們離開云嶺后第一次“回家”。當我們去到德欽縣城時,在旅館收到了牟定老家的消息:非香美找到了,在江蘇省睢寧縣沾益鄉(xiāng)的小路村,已經(jīng)成家并生育一個兒子。得知非香美的下落和消息,我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更讓我徹夜想入非非。次日一早我和非平安沒有繼續(xù)趕往云嶺老家,我朝著云嶺磕了一個“長頭”就直接坐上返程的長途班車返回了水冬瓜村。一心想見女兒的心情掩蓋了所有的思念和旅途往返的疲憊。

1988年是我離家20年后第一次返回云嶺老家,雖然只到了縣城,但老家始終給予我信念和希望,一直支撐著我和靈魂前進。

回到牟定家中我迫不及待地把非香美寫回的書信和電報捧在手心,雖然我看不懂,但她用圓珠筆寫的字我還是很熟悉,每看到一個字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兒。為了確認信件的內容我又專門請了村里的非老師和鄉(xiāng)上的文書給讀了一遍,并請非老師給我寫了回信。之后每隔一年半載或幾個月女兒都會給我們寫來書信,或噓寒問暖,或報送平安。

步入80年代末,我們的家庭狀況稍有一些好轉,除了飼養(yǎng)豬雞,家里的1畝水田和3畝山地也逐年增產(chǎn),我們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一格瓦房,也就是之前我和非平安結婚那一間,樓上的半間是從其哥哥那里出錢買過來的。因為非平安長期喝酒和抽煙筒,晚上經(jīng)??人院痛蝼?,讓我很鬧心。1990年3月我和非平安用木頭在豬圈上起了個頂,上面蓋了瓦,建起了十幾平米的一間房子。因為怕豬糞臭,房子一直沒有修建窗戶,經(jīng)過簡單的裝修以后我就搬到了豬圈樓上單獨居住。

1990年秋,非香美寫信回家說自己又生了一個兒子。那段時間,連豬都和我一起高興。

也就是在那個多事的秋天,非平安突然感覺吃不下飯,人也消瘦了許多,村里的人說可能是得了肝炎,后來醫(yī)生檢查說是膽囊炎。雖然吃不下飯,每天的酒卻不能少。為了能給自己治病,非平安泡了大小20多罐藥酒。自從患了病,他每天的飯有一半就是用酒來代替。

1992年非平安膽囊炎發(fā)作,因誤食藥酒在家中死亡。他和水冬瓜不辭而別,走前也沒有留下一句話。從此我在豬圈樓上過上了一個人的獨居生活。

之后的幾年,村里的好幾個彝族大姐也勸我回迪慶老家看看,雖然她們沒有排斥我的意思,實際上我很清楚,她們也是一片好心,想讓我回云嶺老家。也有幾個好心的村民想給我介紹當?shù)氐膶ο螅急晃揖芙^。

慢慢地,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除了耕田種地外,我還學會了做彝族的針線,而且每年還會在臥室下面養(yǎng)上幾頭豬。因為長期一個人的緣故,我似乎忘記了什么叫寂寞,也不知道憂傷為何物,曾經(jīng)丟棄多年的轉經(jīng)筒又被我偶爾搖在了手里。

90年代后的農(nóng)村生產(chǎn)生活較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雖然水冬瓜是一個高寒冷涼的彝族村落,但只要人勤快,自給自足外還會有一些節(jié)余。盡管生活好了起來,縣里也修通了牟定到鄉(xiāng)上的土路,還通上了班車,但我始終沒有再回云嶺老家。我在水冬瓜很好,這里的父老鄉(xiāng)親也很好,不論哪家遇到紅白喜事,他們都很樂意讓我去幫忙。每逢遇上開心的事和好吃的東西他們也都對我十分惦記,還會邀我和他們一起圍著大茶樹唱彝族的調子和跳左腳舞。

每逢到了夜晚或是家人團聚的時節(jié),我還是非常懷念自己的親人,好想再能聽到那首《唱支山歌給黨聽》的樹葉聲,也曾多次想要去找自己女兒非香美,好幾次聽見和相見都是從睡夢中醒來或是被一樓的豬叫吵醒。

非香美一直沒有回過水冬瓜,也沒有回過云嶺。2002年底,水冬瓜村下了一場好幾年不遇的大雪,一下三天。在云嶺下雪很常見,可在水冬瓜好幾年才遇得著一次,而且規(guī)模也不大,2002年剛好是個例外。也就在大雪過后非香美第一次打回了電話,說是春季開學前趁兩個兒子放假要帶他們回水冬瓜一趟。得知消息的我特意把年豬留著,嫌雞少還讓侄女給我勻來了幾只,同時我還準備好了兩個火腿讓他們返家的時候帶回去。

2002年的春節(jié)是一個非常值得盼望的春節(jié),每天我都會穿著自己親手做的彝族服裝在等待的幸福之中度過。春節(jié)期間好多鄉(xiāng)親們都來叫我去家里吃飯,還要讓我喝酒。鄉(xiāng)親們也趁機把年后非香美要回來的事傳了個遍,都說要來我家?guī)兔蛻c賀。

一直到了2003年4月,所有的學校都開學了一段時間。不見女兒回來,我又請了時任村支書的非老師給女兒打了一個長途電話,電話沒打通他又幫我寫了一封簡短的書信寄往睢寧,讓非香美以后有什么事就打村支書的手機。過了一段時間我收到了睢寧的回信,但已經(jīng)不是非香美的字跡,信上說:“我們都很好,由于工地不放假,春節(jié)就不回來了,等暑假再帶他們回來,媽媽你注意好身體?!边@樣又讓我多等了好長時間,等得我好生痛苦。

8月中旬,一個雷電交加的下午,縣里來了兩名工作人員核實我和非香美的身份關系,還特意也把村支書、村長和我侄女也一起叫來。在最后要我簽字的時候才知道:2003年3月我女兒非香美在江蘇睢寧建筑工地施工時,被塔吊上掉下來的水泥砸中頭部死亡。得知消息的我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倒地昏迷不省人事。

在非香美死后的一年多,我得了一場大病,很少出門,也不和村里人說話和來往。我侄女和鄉(xiāng)親們更加擔心,生怕我“尋短見”,每天都來送飯,侄女還來豬圈樓上跟我住了一個多月。很多鄉(xiāng)親們認為我變成了一個啞巴,而事實上我想說話但喉嚨根本發(fā)不出聲。直到2004年底,通過反復的中藥調理,我的聲音才慢慢恢復了正常,但身體大不如以前。

由于我是獨人獨戶,鄉(xiāng)親們對我非常關心和同情,遇到農(nóng)忙和栽收二季村上還會提前派黨員來幫忙,也沒有因為我是外來的“彝族”而厚此薄彼。國家政策對我十分照顧,雖然我能苦,吃穿什么也不愁,但一有什么救濟或補助,村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水冬瓜的人說我們都是一家人。

脫貧攻堅以來我更是享受了不少黨的好政策,2014年初我被列為村里的分散供養(yǎng)“五保戶”,由國家財政全額供養(yǎng),每月由民政部門發(fā)給我分散供養(yǎng)金,而且還在漲。

2017年我大姐德吉諾姆的姑娘和兒子德吉雍措來水冬瓜找我,讓我回老家云嶺。我開初沒有答應,直到他們把我的糧食、衣服和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都搬上車,我才被迫和他們回家?;丶仪斑B4個小豬和10只半大雞都送給了村民,我侄女和水冬瓜的鄉(xiāng)親都說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水冬瓜是我的家,自從來到這里的第一天注定我就已經(jīng)屬于這里的山山水水。無論貧窮還是富裕、無論順逆還是生死,也無論再走多遠的路我都只會回到這里。曾經(jīng)搖在手里的轉經(jīng)筒已經(jīng)變成了今天飛舞指尖的繡花針,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彝族。我習慣穿著漂亮的彝族衣服,更習慣夜夜聽著一樓豬圈里“呼嚕、呼?!钡穆曇?。

兩個多月后我再次出現(xiàn)在了水冬瓜村的大茶樹下,全村人又奇怪又高興,他們很難相信我還會回到這里,而我又可以像往常一樣和鄉(xiāng)親們圍坐在大茶樹下繡花、聊天和唱調子,甚至還能聽到《唱支山歌給黨聽》那首深情的老歌。

責任編輯:李學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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