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月

那天一大早，鎮(zhèn)上胡老七家的餐館打開了大門，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備菜、擔水、打掃屋子、擦洗桌椅板凳……忙過一陣后，胡老七坐在了門口的那把藤椅上，手里端上一杯小蘭花茶，美滋滋地品了起來。

這個時候，街上走來了一個人，停在了餐館門口。胡老七打量起來——只見他臉色黝黑，個子不高，頭上戴著一頂舊草帽，肩上搭著一條擦汗的毛巾，手里提著一只黑色的塑料袋。他的衣服已經(jīng)汗?jié)?，貼在身上，顯然是走遠路來的。那人在餐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走近胡老七，對他說：“老板，你這飯店要雞嗎？”胡老七說：“要啊，你的雞呢？”來人提了提塑料袋，說：“在這里，殺好了呢?！焙掀呒{悶起來，賣雞不都是賣活雞嗎，還有殺好的拿來賣？該不會是瘟雞（因雞瘟而病死的雞）吧。他頓時警惕起來，加重語氣對來人說：“我這里可不收瘟雞哦。”賣雞的人臉上露出憨笑，連忙解釋道：“老板，哪能是瘟雞呢，咱莊稼人可不干那缺德事?！彼妹砟艘话涯樕系暮?，接著說：“我前陣子生過一場病，不知道俺媳婦早上發(fā)哪根神經(jīng)，瞞著我，殺了家里的一只雞，說要給我補補。唉，俺家三個娃都在上學，要花錢呢，我怎舍得吃這雞，就想著拿來賣，換點錢，給娃湊點學費?！?/p>

賣雞的人說完，伸手從塑料袋里拎出雞，提著給胡老七看：“老板你看，這雞肥著呢，早上剛殺的，很新鮮。”胡老七伸手接過這只雞，仔細端詳。這雞形體飽滿，褪了毛的表皮白白凈凈的，不像是病死的雞。他還湊過鼻子聞了聞，也沒有聞出什么異味。胡老七問：“你多少錢一斤能賣？”賣雞的人說：“我這是家養(yǎng)的土雞，按說要賣貴點?？墒潜幌眿D殺了的，掉價了，老板你就看著給吧?！辟u雞的人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再加上說話誠懇，消除了胡老七的所有疑慮。最終，胡老七以很實惠的價格買下了這只雞。賣雞的人手里攥著鈔票，給胡老七道了謝，走了。

中午，餐館里來了一桌客人，要點板栗燒雞。胡老七套上圍裙，從柜子里拎出早上買的這只雞，熟練地舉刀斬塊。鐵鍋里放菜籽油燒熱，加上姜片、蒜瓣、紅辣椒一起炒香，然后把雞塊往鍋里一倒，開始翻炒。炒著炒著，胡老七感覺鍋里的味道不對勁。他用力地嗅了嗅鼻子，沒錯，怎么會有一股尿騷味？他怕自己的鼻子有問題，又把老婆叫進炒菜間。老婆進來一聞，也說有一股尿騷味。好好的一只雞，怎么會出來尿騷味？這可怎么辦，客人正等著菜上桌呢。胡老七頓時急得直冒汗。

老婆出了個主意：要不多放些醬料，看能不能把異味給蓋住。胡老七尋思了一番，覺得還是不行，萬一客人要是吃出來，他在鎮(zhèn)上經(jīng)營十多年的老字號招牌就砸了。他打定主意，一把關(guān)了爐子的火，說：“這雞不能吃了，我去給客人說說，換道菜?！彼庀聡?，走出廚房，向客人坐的包間走去……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胡老七夫婦才開始吃飯。飯桌上，胡老七對今天買雞的事情還耿耿于懷。他分析道，那只雞十有八九是掉進糞坑里淹死的。雞主人不想白白損失掉一只雞，于是就經(jīng)過一番處理，當成是殺好的雞來賣。“唉，沒想到，我一個開了十幾年餐館的老江湖，居然會栽在一個‘老實人手里！”胡老七抿了一口酒，重重地放下酒杯，一聲長嘆。老婆在一旁開解道：“那人一大早趕了那么遠的路，就為了賣個十幾塊錢，興許是家里真需要錢了。算了，就當是我們幫幫他了。不過，下次你可得多長個心眼了，可別再陰溝里翻船了！”老婆放下筷子，拿手指頭用力地戳了一下胡老七的腦袋。胡老七聽罷，低頭尋思了一下，便又端起酒杯，一口喝下，臉上綻出釋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