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起,白鷺們一晃就飛過了山岡
我站在最高的樓閣里,抽煙,吐霧
沉默寡言。水草一棵連著一棵
編織成一個巨大的沼澤。我看見晚風里
有細雨,有落日的余光,也有七色的彩虹
安靜的時候,容易一個人想久遠的事情
經(jīng)歷過的,和未曾到來的
都會想一想。它們的到來,總是那么從容
無關(guān)悲喜,無關(guān)得失。我活著
在天空和大地之間,像樹木們,從不言語
像鳥群們,從來只唱自己的歌
渴望化身成一陣微風,搖搖晃晃地
吹過一座座山岡。尋找杳無音信的人
以及事件的根源——
就那么日復一日的幻想著,越陷越深
終于有那么一天
整個身體,整個靈魂無法自拔,完完整整的
向下墜落。越落越快,越走越黑暗
終于無法回頭,只好死不瞑目
只好空空地離開?;赝麜r光賜予的一生
是空蕩蕩的一生
這是最后一次關(guān)于愛你的公開表露。從此
我將更深地潛入到時光之中,等待你的兩眼昏花
等待你的頭發(fā)變白、皺紋林立……絕口不提
任何愛你的話語。我守著我的孤單,在日夜里
在風雨中。如果未來,你不慎滑入密密麻麻的陷阱
我提著我的憂傷,假裝偶遇,假裝重逢
假裝不知道任何秘密……不發(fā)一語,坐在你的身邊
陪你靜看浩渺的星空,陪你等待溫暖的陽光
灑在冰涼的石階。如果你愿意,我再次送你啟程
碧綠的茶山上,一半是黑色的烏云
一半是陽光燦爛……我像一陣風
從一群佤族婦人中間穿過,她們有人說
天色不好
翻過今天,明天的茶地必定雜草叢生
而有人說,佤山的天空
像兩個和諧的仇人,各自占據(jù)山頭
卻互不為敵——一群人,說說笑笑
看看遠方和近處的天空
繼續(xù)低頭采茶。遠的和近的天氣
與她們似乎沒有太大關(guān)聯(lián),把籃子裝滿
她們就回家
把一塊茶地采完,她們就去做另外的事
日落時分,我們坐在夕陽的對面
群峰低于光芒,晚餐如此豐富
你拿起我寫的詩章,讀了一半
突然停下來。你說,要是在古代
要是眼前有個湖泊。要是王維
陶淵明都在場。你一定會學他們
飲酒,寫詩,畫下落日的樣子——
而那只是臆想,你說,活著的時候
能遇見一個寫詩的人就足夠
不必親力而為。寫詩需要月光三千,流水三千
愁苦三千,自我敵對三千,孤獨三千
而你,單薄的肉身和顫抖的靈魂始終難以支撐
——靜默中,你抽了半支香煙
然后,歡笑著取了三片面包
加入我的晚餐時間。夜色在轉(zhuǎn)瞬之間
覆蓋了密集的樹木和起伏的山峰
牛羊成群,它們包圍我
什么樣的生活,才可以告別憂愁
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重重疊疊的泛濫而起。片刻之前
有人給我來電話。閃爍的言辭
已經(jīng)消散在風中,而抵達體內(nèi)的回響
卻叮叮當當。我有成山的幸福堆積
始于某個人。我有萬劫不復的蒼涼
始于某一天。我在草山
身體在,靈魂也在,這兩個物件
難得合二為一。所以多么大而無當?shù)谋瘋涂謶?/p>
多么難以琢磨的未來,即便可以預期
或者不可推測,都是多么地無關(guān)緊要
天空在上,一片無邊無際的蔚藍
無數(shù)浮動的云朵。大地在下,野草抖動身子
花兒放出繽紛的色彩——
我只想閉目養(yǎng)神,和微小而又美好的事物
比鄰而居。我們永遠互不造訪
永遠互不侵犯
桔?;ㄩ_了,藍色的花朵
在藍色的天空下勃勃生長。你圍著它
整整消耗了一個下午的時光
你讓游離的肉身,回到了真實的靈魂
這些年,除了看清自己。我還不斷地
窺視了你的秘密。大地在下
宇宙在上,我可以說出自以為是
而又近乎真理的言語——
在茫茫無邊的塵世,在隱藏的力量中
沒有什么,可以改變你倔強而固執(zhí)的心
除了那些美妙的花朵
除了那可以讓你安靜和從容的自然
我數(shù)了又數(shù),迎面走來的是四頭驢
不多不少,有成年的,有幼小的
也有蓬勃生長的——這里的山川真寬闊
這里的草場真肥美——四頭灰色的毛驢
在偏遠的鄉(xiāng)下,是完滿的一家
除此之外,它們的主人,就在旁邊悠閑的抽著煙
所以,它們應(yīng)該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