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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毅的內(nèi)心獨白:我是鄭毅。那天大夫告訴我患了不能治的病,不知哪天就會死去。死亡來得有些突然,我有些害怕。生活似乎并沒有什么改變,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將死去的消息,所有的一切依然繼續(xù),我還有些好奇,竟有些期盼。
鄭毅和徐斌看著煙筒里冒出來的煙,耳邊嘶啞的哭聲。
張小剛的父母被人攙著走了出來,他的父親邊哭邊罵:這個狗娘養(yǎng)的!狗娘養(yǎng)的……他怎么就這么沒了?。?/p>
鄭毅看著大聲號哭的張小剛父母,自言自語道:要是將來我死了,會不會有人這么號啕大哭啊?
徐斌奇怪地看了鄭毅一眼:你小子不會是受刺激,病了吧。
鄭毅沖著徐斌笑了起來,掏出手機:你說,給那小子打個電話,還能通不?
徐斌:趕緊把他刪了吧,回頭讓他給你撥回來。
鄭毅:撥一個試試。
徐斌搶過手機,把號碼刪掉:撥什么啊,趕緊刪了吧。
簡單的教師職工宿舍,一張床,一張書桌上放著電腦,旁邊有幾本書及一些生活用品。鄭毅還沒有醒來,一縷晨光從遮擋的窗簾縫隙里透過,照在他的眼睛上,他把頭偏向一旁。枕旁的手機響了,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早上6點30分。鄭毅拿起手機掙扎了一下,眼睛又被那縷陽光照到,他瞇縫著眼把頭轉(zhuǎn)了個方向,按停了鬧鐘。
鄭毅坐在看臺上沐浴著陽光,徐斌正在操場上跑步。
徐斌遠遠地跑過來,向鄭毅舉手示意讓他過去一起跑。鄭毅擺手拒絕,徐斌無奈繼續(xù)跑下去。
鄭毅微笑地看著遠去的徐斌。
鄭毅和徐斌坐在一個桌子旁吃飯,鄭毅劇烈地咳嗽起來。
徐斌:你說你天天去操場上看別人跑步,好不容易自己跑一圈,哎!神清氣爽。
鄭毅壓制住咳嗽,微笑道:我們學校的早飯不錯吧。
徐斌看鄭毅不接他的話茬,無奈地搖頭后又轉(zhuǎn)為欣喜的樣子:你還甭說,我就喜歡來你們學校吃早飯,干凈、便宜,味道還好。
鄭毅呵呵地笑著。
徐斌:就是一點,不愿意給我們這些校外人士吃,害我只能蹭你的飯了。
鄭毅仍然呵呵地笑。
鄭毅在值班,他收拾著書架上的書。
一個漂亮的女學生手里拿著張紙條走進來,倒換了借書卡片,轉(zhuǎn)個彎去到書架上找她的書,不一會兒又出來。
女學生走到鄭毅身旁,有些羞怯地說:老師,能請你幫個忙嗎?
女學生說著,把紙條遞給鄭毅。鄭毅看了一眼女學生,放下手里的書,接過紙條看了一眼,上面寫了兩本小說的名字:《百年孤獨》《追憶似水年華》,上邊還寫著代表書位置的編碼。
鄭毅:你看的書還挺經(jīng)典??!找不到嗎?
女學生笑了笑:嗯,我從系統(tǒng)里查了,應(yīng)該還有,我按著編碼怎么也找不到呀!
鄭毅拿著紙條來到他的辦公電腦前看了一下,果然屏幕上顯示著這兩本書還能借。鄭毅拿著紙條走出來:你稍微等一下,我?guī)湍阏艺摇?/p>
鄭毅離開,女學生在原地等著。一會兒,鄭毅拿著兩本書過來:剛才這兩本書被別人看了,放到那邊的回放架上了。
鄭毅把書遞給了女學生。
女學生:謝謝。
女學生拿著書找了一個空座位看起來。又有幾個學生走進來。鄭毅轉(zhuǎn)身看看回收架,抱著一摞書走進書架里。
鄭毅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桌子上擺著一杯白水、幾瓶處方藥。他站起來從每個瓶子里倒出幾粒藥片,全放在嘴里,喝水咽下。然后又坐在小床上一言不發(fā)。
醫(yī)院大樓入口,人們來來往往。
鄭毅坐在化療室外走廊的一個椅子上,對面坐著一個老太太,旁邊坐著她女兒,兒子站在一邊。鄭毅和老太太對望了一眼,互相微笑。鄭毅低下了頭,沉思。
沉默了一會兒,老太太沖著鄭毅說:小伙子,你多大了啊?
鄭毅笑道:30了。
老太太憐惜地看著鄭毅:哦,還這么年輕呢!唉……
化療室里出來男大夫甲把老太太帶走,她的女兒匆匆地跟著,她的兒子也要過去,中年男大夫乙攔住他。
大夫乙:小孫啊,你母親的這個病,建議以后別再做化療了,做也是讓老人受罪。
小孫:大夫,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能治了嗎?
鄭毅在一旁聽著,漸漸地,他的耳朵仿佛失聰了一樣,什么也聽不見了,只看見小孫挺激動。鄭毅失落地輕輕低下了頭。
這時,一個中年女大夫走到鄭毅面前:你過來一下。
鄭毅跟著女大夫走到一間診室,女大夫轉(zhuǎn)身說:鄭毅,你是不是最近又做劇烈運動了?
鄭毅有些像小孩子,一只手摸著后腦勺:嗯,昨天跟他們在操場上走了一圈。
鄭毅的內(nèi)心獨白:說來奇怪,本來以為一個人面對死亡也沒什么可怕的,甚至有點期待那一天,可命運就是這么喜歡開玩笑。
鄭毅正將最后一本書放到書架上,自言自語:累死我了,一天又結(jié)束了。
鄭毅低頭苦笑一下,到辦公桌前將電腦關(guān)掉。有幾個學生向外走著。這時,跑進來一個漂亮又樸素的年輕女生——白媛,她看到鄭毅要走的樣子,趕緊過來問:您好,是不是要下班了?
鄭毅一臉疲憊地:嗯,瞧,我電腦都關(guān)了。
白媛歉疚又有些撒嬌似的沖著鄭毅說:老師,你就幫我個忙行不,就一小會兒,我今天急用這幾本書。
白媛把一張帶著書名的紙條遞給鄭毅。鄭毅疲憊地接過紙條,看了一眼上邊的書名:《小說修辭學》《電影語言的語法》《電影美學與心理學》《電影修辭學》。
鄭毅去重新啟動電腦,對女生說:我實在有些累了,你能自己查詢一下,去找找書嗎?
白媛向電腦屏幕湊過去:行,行,我自己來就行。
鄭毅離開椅子坐在了旁邊,白媛坐在電腦前查詢了那幾本書的編碼,并用一支筆寫在剛才對應(yīng)的紙條上:那我過去找找啊,你等我一會兒,一小會兒就行。
鄭毅沖白媛笑了笑:去吧。
圖書館已經(jīng)再沒有其他的人,鄭毅就坐在那個位置等待白媛找書回來。
電腦上顯示的時間是10:15。
鄭毅打了一個呵欠,起身向書架里邊走去。他看到白媛正在一個書架下一本書一本書地找,手上一本書也沒有。
鄭毅臉上露出微笑,湊了過去:一本書都沒有找到嗎?
白媛不好意思地沖鄭毅笑了一下:嗯,是呢,怎么也找不到。
鄭毅把手遞到白媛面前:把紙條給我,我看看。
白媛趕緊把紙條放到鄭毅手里:謝謝啊!我總是找不到想看的書。
鄭毅微笑著,看著書架往旁邊一走,順手拿出了一本《電影語言的語法》:瞧,不是在這兒就有一本嘛!
白媛趕緊過去接著:果然比我厲害很多?。?/p>
鄭毅微笑著向別的書架走去。
一本《小說修辭學》從書列中被抽出。又一本《電影美學與心理學》從書列中被抽出。
白媛在鄭毅身后緊跟著,自我介紹著:我是文學院新來的老師,叫白媛,給學生們上電影理論的課。
鄭毅又從一個書架上拿出了《電影修辭學》這本書,把書一起遞給了白媛:你研究的東西還挺深呢,學生能聽懂嗎?
白媛接過書:今兒是給一個電影刊物突擊一篇稿子,要不我也不至于這么晚還來耽誤你的時間。
鄭毅微笑著,他們一起走到辦公電腦前。鄭毅坐下:我給你把手續(xù)辦了。
白媛一臉茫然的樣子。
鄭毅:你該不會是沒帶借閱證吧?
白媛尷尬地笑著:我……我才想起來,我還沒有借閱證。
鄭毅微笑著看著白媛。
白媛:你別這樣看我啊,我真是文學院新來的老師!
鄭毅依然如故。
白媛有些著急的樣子:我不是騙子啊!我把我身份證給你看看……
白媛在自己兜里掏了半天也沒找出身份證,只好尷尬地沖鄭毅笑著:我的身份證好像也沒帶……
鄭毅仍然微笑地看著白媛。她被看得有些緊張,說話有些結(jié)巴:我可不是騙子??!
鄭毅撲哧一聲笑了:沒說你是騙子。
白媛的臉上頓時現(xiàn)出了喜悅:就是就是。
鄭毅:但你沒借書證,這書我也不能讓你拿走?。?/p>
白媛失望地:可是,今天我得用這幾本書?。?她期盼地看著鄭毅)老師,你看看有其他的辦法嗎?
鄭毅微笑著,顯得比較神秘的樣子:哦,這樣啊,那我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辦法?。?他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借閱證)我看看這個還可以用不?(拿掃描器在借閱證上掃了一下)哦!正好還可以借四本書。
白媛非常感激地說了幾遍“謝謝”,鄭毅微笑著把書遞給她。
白媛接過書,高興地離開,走到門口時,她回頭說:明天就給你拿過來啊,我叫白媛。
鄭毅微笑地看著白媛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鄭毅走進一個手機店。
老板:你好。
鄭毅:你好,請問有適合老年人使用的智能機嗎?
老板:有啊,很多呢。
鄭毅:比較好用的,老板給推薦一款。
老板拿出一款手機:嗯,這個吧,性價比很高,操作也方便。
鄭毅擺弄著手機。
母親和姐姐正坐在沙發(fā)上聊天,鄭母手里擺弄著一個新手機,手機盒子等配件散放在前邊的茶幾上。旁邊是一個小魚缸,里面兩條小魚自由自在地游動著。開門聲傳來,她們抬頭向門口看去。
鄭毅開門進來,把手里拎的一袋瓜子放在餐桌上:哦,姐也在??!
鄭姐:嗯,今兒媽讓我教教她用智能手機,說你不愿意教她。
鄭母把手里的手機遞給鄭毅:我不會用??!你非給我買個這樣的。
鄭毅拿過手機看:特別好的國產(chǎn)手機,好幾千呢!
鄭姐:這個手機還好用,慢慢學。鄭毅,你沒事的時候多教教媽。
鄭毅微笑著:不行,這可太挑戰(zhàn)我的耐性了,還是你來吧。
鄭母看了一眼鄭毅:你小子也太瞧不起你媽了,怎么說我也在大學里待了一輩子,跟得上時代。(起身去廚房)我給你們弄飯。
鄭毅拿著手機坐在沙發(fā)上,姐倆沉默了一會兒,鄭毅起身拿過那袋瓜子,打開。
鄭姐抓了一把瓜子:你還是那么愛吃生瓜子。
鄭毅:嗯,這個吃多了不上火。
鄭姐用手剝開一個個的瓜子,并沒有吃。鄭毅剝一個瓜子吃一個。
鄭姐把手里的一把瓜子仁遞給鄭毅:你小時候就愿意吃我給你剝的瓜子仁。
鄭毅微笑著接過瓜子仁,一把都放在嘴里:嗯,還是這樣吃有味道!
鄭姐看了鄭毅一眼,撲哧笑了。
鄭毅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一本小說,臉上不時露出一絲笑意。兩個學生吵架的畫外音傳來。鄭毅循聲看去。
學生丙:誰讓你拿我書的!
學生乙:怎么就是你的書了?你又沒在這兒。
學生丙:我出去一會兒,你就把我放這的書拿走了,你這是偷,知道嗎?
學生乙蔑視地笑了:偷?!我偷你什么了?這書是你的嗎?
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周圍有幾個同學不滿地向他們看去。
鄭毅走了過來:怎么了?你倆別吵了。
學生乙:老師,這位女同學用學校的書占座!
學生丙氣憤地指著學生乙:你……真不要臉!
鄭毅:好了,你倆都別互相指責了。這是公共場所,其他的同學都在看你們呢。
兩個學生向周圍看了看,女學生有些羞愧。
鄭毅拿過那本名為《故事》的書:這書咱們這有好幾本呢?你倆別搶了。
鄭毅把書遞給了女學生,沖學生乙說:你是男同學,再去找一本。別吵了啊,再吵不讓你倆在這兒看書了。
學生乙笑了:好嘞!(小聲嘀咕著向書架走去)我主要是看不慣他們這種占座的行為。
女學生看了學生乙一眼,又看了看鄭毅,沒再說什么。鄭毅轉(zhuǎn)身要回辦公桌,突然看見白媛正在門口沖他笑,手里還抱著四本書。
鄭毅趕緊走向白媛:我還以為你真是個騙子呢!
白媛嘿嘿地笑著:怎么會呢!我這么漂亮可人,怎么看也不會是騙子??!
鄭毅看著白媛也笑了。
白媛解釋道:昨天就要給你拿過來的,正巧我一個外省的同學過來,讓我陪她玩兒了一天。嘿嘿,你別生氣啊,你看我這不是給你還回來了嘛!
鄭毅微笑著:跟你開玩笑呢,沒把你當騙子。
白媛:不過真的很感謝你??!要不是你借給我那幾本書,我那篇文章肯定趕不出來了。這不,編輯還給了我一部分稿費,請你吃飯吧。
鄭毅仔細地看了一眼白媛,欲言又止。
白媛瞪著大眼睛看著鄭毅,等待他的答復(fù)。
鄭毅:嗯……下了班還有些別的事情。
白媛有些失望:哦!好吧。(她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那……我走了。
鄭毅微笑著目送白媛離開,漸漸地,他的笑容消失了。
鄭毅開門進來,在床上躺下,一動不動。突然,電話鈴聲響起,鄭毅拿起手機看看,懶洋洋地接聽:咋了?大中午的!
電話里徐斌的聲音:跟你說個事兒,張小剛死了。
鄭毅震驚了一下,卻也冷靜了下來,嘆了一口氣:那天還看見他呢,怎么……
電話里徐斌的聲音:嘿!這小子有心臟病,好像是跟他爹吵吵了兩句,一下子氣性上來,竟然就死了。
鄭毅和徐斌看著煙囪里冒出來的煙。
徐斌:那小子的魂兒估計上天了吧!
鄭毅看了徐斌一眼:張小剛是咱們同學里的第一個啊!你看著怎么一點兒也不傷心。
徐斌:咋不傷心?你讓我也得號啕大哭啊?
鄭毅:那倒不是,就是感覺太突然了,那天還一起喝酒,今兒他就從煙囪里冒走了。
張小剛的父母被人攙著走了出來,張父邊哭邊罵:這個狗娘養(yǎng)的!狗娘養(yǎng)的……他怎么就這么沒了???
鄭毅看著大聲號哭的張小剛父母,自言自語道:要是將來我死了,會不會有人這么號啕大哭?。?/p>
徐斌奇怪地看了鄭毅一眼:你小子不會是受刺激,病了吧。
鄭毅沖著徐斌笑了起來。徐斌奇怪地看著鄭毅:你別笑了,瘆得慌。這么著,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咱倆喝點兒。
兩個人已經(jīng)喝得有些多。
鄭毅:來,咱倆再跟那小子喝一個。
徐斌:最后一個了啊,再喝多了。
鄭毅:最后一個了。
兩個人一飲而盡,把酒杯放下。
鄭毅神秘地看著徐斌:問你個事兒,要是看上個姑娘咋辦啊?
徐斌樂了起來:啥咋辦??!把姑娘辦了唄。
鄭毅有些醉:去!都跟你一樣啊,大流氓一個!
徐斌哈哈笑了起來:你們這些偽君子,滿腦子烏七八糟的,還裝。你就說你想不想辦?
鄭毅嘿嘿笑著:辦!再來一杯吧。(拿起瓶子倒酒,酒沒有了)呀,酒沒了。(扭頭沖門外)服務(wù)員,再給我們來一瓶。
徐斌:行了,別喝了,你那酒量,再喝回不去了。
鄭毅:你這摳門兒,好不容易請我喝頓酒!
徐斌:哎呀,你自己不行,還說我摳門兒。
鄭毅:那就再來一瓶嘛!
鄭毅和徐斌跌跌撞撞地走出來。
鄭毅:咋出來了?我得回去上廁所!
徐斌:去前邊停車場那兒解決就行了,誰看你???
鄭毅嘿嘿笑著:走,快點兒!
鄭毅邊走邊說著:記得念書那會兒,我們宿舍那幾個人,就喜歡去學校大禮堂門口干這事兒……
突然,一輛車的大燈亮了起來,照著鄭毅和徐斌,兩個人都瞇起眼睛。
徐斌:誰啊這是?
徐斌把腰帶繃緊,上前就咣咣地敲了幾下那輛車的前蓋。鄭毅也跟了上去。
車上下來三個大漢,上去就把徐斌按住了。
鄭毅:老子快死的人了,怕你們作甚!
鄭毅沖著大漢甲過去,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臉。
大漢乙和丙一看這情景,趕緊松開徐斌。
鄭毅死死地咬著大漢甲的臉。
車上又下來一個美女,叫了起來:哎呀!要出人命了??!
鄭毅一激動,竟然把那人臉上的肉咬了下來,那人疼得哇哇直叫:老子今天宰了你倆!兄弟們,把他們砍成肉泥!
那三個大漢手里都握著一把菜刀,猙獰地向鄭毅沖過來。滿嘴鮮血的鄭毅嚇得魂不附體,驚恐地望著那三人。此時電話鈴聲響起。
手機正響著,鄭毅哆嗦的手拿起手機,臉上表情驚恐。電話顯示是徐斌。
鄭毅稍微緩過點兒神:喂!
電話里徐斌的聲音:醒了??!你小子不能喝還喝那么多,害我把你送回去的。
鄭毅呵呵地笑了。
電話里徐斌的聲音:好了,掛了。
鄭毅剛要說點兒什么,電話就掛斷了。鄭毅把手機放在一邊,自言自語:哎,夢里打到最后,這小子好像跑了吧。
鄭毅笑了起來,然后猛地咳著。他趕緊起來倒了一杯水,把不同瓶子里的藥倒在手心里,吃掉。
鄭毅騎著電動車在校園的路上,拐彎到達學校門口。手上挎著一個輕巧小包的王涵正站在那里,看到鄭毅,沖他舉了舉手。
鄭毅停了下來,沖王涵微笑著:好多年沒回來了吧。
王涵深情地看著鄭毅:嗯。
鄭毅微笑著躲開王涵的注視,兩個人說著往校園里走著。
鄭毅推著電動車:這些年,你在外邊還好吧。
王涵:還行吧。這次回來不走了。
鄭毅看了一眼王涵,沒有說話。
王涵:可能以后咱們就是同事了。
鄭毅有些詫異:你在外邊不好嗎?
王涵:沒有,就是突然想回來了。
鄭毅:哦。
兩個人沉默地走著。
王涵:這些年,你怎么也沒結(jié)婚啊?
鄭毅看著王涵,微微地笑著:沒有合適的。再說,一個人習慣了,挺好。
王涵輕哼了一聲,臉上透出一股得意之態(tài):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邊飄蕩,去了很多地方。
鄭毅:哦,那挺好啊!
王涵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相冊:我在外邊拍了很多照片,給你看看吧。
王涵把制作精巧的相冊遞給鄭毅。鄭毅看著王涵,沒有去接。王涵就把它直接放在了鄭毅手里,這次鄭毅沒有拒絕。
王涵遞給鄭毅一張紙條:好了,有時間去找我吧,這是我住的地方。
王涵離開了,鄭毅目送著她。她走了一段路,回頭,鄭毅依然在看著她。
王涵沖鄭毅喊:你是不是還在怨恨我當年離開你?
鄭毅微笑著沒說話。王涵扭頭離開了,鄭毅看著她遠去。
鄭毅的內(nèi)心獨白:這是第二次看著她遠去,很想告訴她,此時的我已是將死之人……卻也沒有那種必要,曾經(jīng)至死不渝的愛已隨著那時她的離去而消亡。當時想,若有一天,她回來,我們便是路人。卻也沒有成為路人,情已不在,只飄著淡淡的清香,讓我回味。
鄭毅在廚房洗著幾根胡蘿卜,鄭姐走進來:媽去買菜了?
鄭毅:嗯。
鄭姐:小涵回來了,你知道嗎?
鄭毅:今天早上看見她了。
鄭姐:昨天她來找我了,問了問你的事情。
鄭毅:哦。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鄭毅:對了,她給了我一個相冊,回頭你看見她就還給她吧。
鄭姐斜眼看了鄭毅一眼,想說什么沒有說。
電梯門開了,鄭毅跟著幾個學生出來,走進中文館藏室。白媛正坐在鄭毅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讀著一本書。鄭毅走到她跟前,故意咳嗽了一聲,白媛抬頭,笑瞇瞇地看著鄭毅。
鄭毅:居然跑到我這兒來看書!
白媛:你這不是圖書館嗎,跑你這兒來看書不是很正常??!
鄭毅張了張嘴,還沒有說話,白媛又道:你是不是上班遲到了???
鄭毅微笑著看向白媛手里的書:看的什么啊,這么津津有味的?
白媛:我剛在里面隨便找了一本小說,《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卡爾維諾的第二人稱小說,挺好玩兒的。
鄭毅:哦,是,挺有意思的,我看過好幾遍。
白媛:是嗎?看來在圖書館上班就這點兒好啊,看的書比別人多。
鄭毅:姑娘,我在圖書館可不是天天看書啊。(指了指書架上的書)你就占著我的位置看吧,我得干活去了。
白媛從兜里掏出一張借閱證來:哎,等會兒,讓你看樣東西。
鄭毅接過來一看,果然上面寫著“文學院白媛”,笑著說:嗯,你果然不是騙子?。?/p>
白媛:嘁!
鄭毅:那我干活去了?
白媛:再等等,咱倆還不能算真認識呢!
鄭毅愣了一下,微笑道:那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鄭毅,圖書館文學館管理員。
白媛:嘿嘿,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鄭毅:好吧,我能干活去了吧。
說完,鄭毅走到書架前抱起一摞書,向里面走去。白媛沖他一笑,低頭繼續(xù)看書了。
鄭毅倒了一杯水,把很多藥片放在手里,吃藥。吃完藥,他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鄭毅在桌子上拿起一本書看起來。手機傳來微信信息的聲音。鄭毅把書放在桌子上,書名朝上,是《哈扎爾辭典》。鄭毅拿過手機,點開,是白媛發(fā)來的語音:今天去圖書館找《哈扎爾辭典》這本書,找半天也沒找到,有時間幫我找找?。?/p>
鄭毅瞥了一眼自己剛看的那本書,臉上洋溢出笑容,給她回了一條語音:你看的書咋都這么后現(xiàn)代???
幾秒后,白媛的語音傳來:我最近研究敘事呢,肯定得看看這些稀奇古怪的書??!
鄭毅把桌子上那本書拍了一張照片,發(fā)了微信過去。
白媛的語音:嘿!原來那本書在你那兒?。∥艺f我找半天沒找到呢。那,你能不能先讓我看看?。?/p>
鄭毅:回頭找我去拿吧。
白媛發(fā)過來一個作揖感謝的動畫表情,鄭毅被逗笑了。
電話鈴響,鄭毅看了一下,接電話:徐斌,又有啥事?
四個男人在湖邊烤肉,幾個孩子在玩耍,幾個女人圍著桌子聊天。
鄭毅跑到四個男人那里,給他們拍照片。
徐斌:給我們拍好看點兒??!
李輝:拍好了,給你塊兒熟的;拍不好,(拿起一塊帶血的)你吃它。
幾個人嘿嘿地笑了起來。
鄭毅端著相機,給他們連拍幾張。林童跑過來看,沖其他人說:嗯,還可以。
張小華拿起一塊兒肉放到鄭毅嘴里:賞你一塊兒吧。
鄭毅笑著吃起來,端著相機去給孩子們拍照片。
徐斌愛人沖烤肉的幾個人喊:你們幾個是不是烤著就都吃了,慢得跟蝸牛一樣。
鄭毅聽到徐斌愛人大喊著,端著相機把她拍了下來。
徐斌愛人看鄭毅給自己拍照片,沖另外幾個女人說:來,讓鄭大攝影師給咱們合個影。
另外幾個人都拿起食物擺出姿勢,鄭毅沖她們喊著“一、二、三”,連續(xù)拍了很多張。
李輝愛人跑到鄭毅旁邊:我看看,我看看。(看著相機的顯示屏,滿意的樣子)不錯,不錯!
另外幾個女人也湊過來,附和著。
徐斌愛人:鄭毅,你說你照片拍得這么好,咋還不趕緊找個對象結(jié)婚!你看我們孩子都老大了,你這還光棍呢!
鄭毅沖女人們苦笑著。
徐斌喊:來,大家伙兒,讓鄭毅給咱們拍個合影!
幾個家庭的人都擺好了姿勢。徐斌愛人建議:鄭毅過來,找旁邊那位大姐給咱們拍。
鄭毅請旁邊的人拍照片,自己也站在眾人邊上。一張合影定格。
鄭毅把相機放到桌子上,疲憊地一下子坐在床上發(fā)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趕緊倒水吃藥,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手機傳來微信信息聲,他沒動,一會兒又傳來一條,他仍沒動,接著又傳來一條微信信息聲。鄭毅慢騰騰地把手機拿過來,看是白媛發(fā)來的,便一骨碌坐了起來,點開白媛的語音。
白媛語音:哎!你今天怎么沒去上班啊,害我等了你好長時間……我聽替你值班的老師說,你給別人拍照片去了,你還挺厲害?。』仡^我免費給你做回模特,看看你拍照技術(shù)怎么樣……嗯,那書我等幾天再找你拿吧,這兩天得上課了,事挺多。
鄭毅把每一條白媛的語音都點開重新聽了一遍,傻傻地笑著。他點開微信輸入框,愣了好長時間,沒有輸入任何文字。
鄭毅背著包來到一個教室門口,向里面望去,教室的多媒體上正在播放電影《八月照相館》的結(jié)尾部分,劇中女主人公來到照相館,看到自己的照片后離開。電影結(jié)束,白媛把播放器關(guān)掉,給學生們講著,鄭毅聽不清,只是微笑地看著。白媛看到了他,此時下課的鈴聲響起,白媛讓學生下課,學生們紛紛離開教室。鄭毅和白媛無言地互相笑著,有幾個學生路過,跟白媛打招呼。白媛回應(yīng),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白媛:你怎么來偷聽我上課了?
鄭毅:正好來這邊,碰到了。
鄭毅從包里拿出了那本《哈扎爾辭典》,遞給白媛。
白媛把書拿到手里,如獲至寶的樣子,里里外外地看:嗯,是陽本。
鄭毅笑道:你對這本書了解得還挺多啊!
白媛:那是。這本奇書分陰陽兩本呢,聽說就差十幾個字。
鄭毅笑瞇瞇地看著白媛:嗯,陰陽也就差一行吧!回頭找找看,看具體有什么不同。
白媛要把書打開看:嗯,回頭再找找陰本,看咱倆誰先找到一行的區(qū)別。
鄭毅笑著說:不過,聽說看這本書之前一定要洗手,用清水沖洗眼睛。不然,里面的一些人會出來找你。
白媛趕緊把書放進自己的包里:是嗎?那我先不看了。
鄭毅哈哈地笑了起來。
白媛假裝生氣的樣子:你騙了我吧?
兩個人相視笑了起來。
鄭毅正在廚房收拾蝦。鄭母戴著老花鏡坐在客廳里研究著手機,她抬起頭對著廚房里說:小毅啊,你那天給我安裝的微信還能搶紅包呢!
鄭毅把蝦放進小盆里沖洗著,臉上露出笑容:媽,這功能都有了好多年了。
鄭毅把洗好的蝦放在案板上,從廚房走了出去。
鄭母抬頭看兒子:我也想在群里發(fā)個紅包,咋不行呢?
鄭毅坐到母親身旁,從她手里拿過手機擺弄著:你看啊,從這兒點開,一個紅包,一點,應(yīng)該就可以了。先發(fā)10塊錢試試?嗯?還得輸入密碼。
鄭母:我沒設(shè)置過密碼?。?/p>
鄭毅:哦,我知道了,好像還得綁定銀行卡。
鄭母:用我工資卡吧。
鄭毅:找個不經(jīng)常用的卡吧,用我的吧。
鄭母沒有說話。
鄭毅拿出自己的銀行卡,看了看,苦笑一下:算了,還是用你自己的吧。
鄭母去屋子里拿了一張銀行卡回來。鄭毅接卡放在桌子上,把手機遞給母親示意著:點這兒,這有個錢包。你剛搶的紅包就在這兒了,點這個銀行卡,點這兒……需要驗證,應(yīng)該是你的手機號。
鄭母操作著:綁定成功了。
鄭毅拿過手機設(shè)置了一個密碼,然后遞給鄭母:再設(shè)置一個密碼吧,以后你發(fā)紅包就用它。我的生日,媽,可別忘了。
鄭母哦了一聲,擺弄著手機,鄭毅在旁邊看著,想起了什么,又拿過手機:我再給你加個保險吧,還安全,把自動付款給你暫停了。
鄭母在旁邊看著鄭毅在手機上操作。
鄭毅把銀行卡還給了母親,站起身:好了,我去做菜了。
鄭毅回到廚房打開抽油煙機,往鍋里倒了一些油,炒著菜,突然把頭探向客廳:媽,記得你有一本《哈扎爾辭典》陰本,找給我看看。
鄭母扭頭疑惑地看著鄭毅:哦,怎么突然對這書感興趣了呢?在我臥室書櫥的最底下呢。
鄭毅笑著:哦,一會兒我去拿。(突然轉(zhuǎn)回頭)哎喲,菜要煳了!
鄭毅從醫(yī)院里出來,匯入街上的人群中。
鄭毅抱著一摞書放回書架,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剛要坐下,學生丁跑過來,遞來一張紙條:老師,您幫我看看這本書,怎么找不到啊?
鄭毅微笑著接過紙條:哦!我看看啊。
鄭毅拿著紙條走到書架里面,不一會兒,他拿著一本厚厚的書回來,遞給學生?。嚎赡苁亲蛱旆佩e位置了,還好,離它應(yīng)在的位置不太遠,不然就不好找了。
學生丁接過書離開:謝謝老師!
鄭毅微笑著:沒事。
白媛的畫外音:看來你對誰都不錯??!
鄭毅趕緊回頭,白媛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鄭毅:你怎么又跑這兒來了?
白媛:怎么,不歡迎我來???要不我走了??!
鄭毅微笑地看著白媛:沒有。我本來就是為大家服務(wù)的?。?/p>
白媛有些失落地看了鄭毅一眼:嘁!我還以為我得與眾不同點兒呢!
鄭毅笑瞇瞇地看著白媛。
白媛?lián)溥晷α耍粗嵰愕霓k公椅:本來想在家看書呢,就是靜不下心來,所以來你這兒找找安靜。要不我再替你看會兒?
鄭毅要離開:哦——,那我干活去了。
白媛坐在鄭毅的椅子上:等等!嘿嘿,能幫我找本書來嗎?
鄭毅:名字?
白媛:隨便吧。
鄭毅愣了一下:好吧。
鄭毅來到一個書架前,看了一會兒,從里面拿了一本不太厚的書走了出來。白媛拿著簸箕、掃把正窩在桌子底下打掃衛(wèi)生。鄭毅笑瞇瞇地走過去:你不是來看書的啊?咋當起苦力來了?
白媛抬起頭:看你平時穿得挺干凈,桌面也挺干凈,這桌子底下竟然這么多灰土,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幫你打掃打掃。
鄭毅:那掃干凈了沒有???
白媛:過來看看。
鄭毅把頭探過去看看地面,然后將手中的書遞給白媛:嗯,果然干凈了。給,看看符合你的口味不?
白媛接過書看了一眼:《馬喬詞典》!嗯,果然咱倆趣味相投!好吧,作為交換,你去把這個倒了吧。
白媛把盛著臟東西的簸箕遞給鄭毅。鄭毅笑著接過來,向外面走去。白媛在他身后笑了。
鄭毅走到窗前坐下,發(fā)會兒呆,笑了一下,拿起手機點開微信,沒人留言。他把手機放下,坐了會兒,又拿過手機點開微信,找到白媛的名字,沒有點開,苦笑著把手機放下。
鄭毅推著電動車走在校園里,白媛和幾個學生討論著電影的話題迎面走來。鄭毅看著白媛專注地跟幾個同學討論著向前走去,笑了一下,繼續(xù)向前走。他不禁回頭看看,白媛和學生們已經(jīng)遠去。鄭毅繼續(xù)向前走著。
鄭毅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整理資料。白媛悄悄地從門口來到鄭毅身后,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鄭毅一個激靈,回頭看是白媛,笑道:又來找我看書了。
白媛走到鄭毅的面前:今天不看書了。
鄭毅:那……
白媛:就是來看看你。算了,我走了。
白媛輕盈地離開了。
鄭毅坐在那里看著空空的門口。
手機收到白媛的一條微信:《哈扎爾辭典》看完了,晚上給你送去,順便參觀一下你的小宿舍!
鄭毅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
鄭毅開門,石曉磊跑到門口,高興地:舅舅,你終于回來了!
鄭毅摸了一下石曉磊的頭,微笑著,鼻子吸氣聞著:姥姥今天給你做的什么好吃的???這么香!
鄭毅進屋,跟姐姐、姐夫打招呼。
石曉磊跟了過來:姥姥今天燉的紅燒肉。
鄭毅沖著鄭姐:媽做的紅燒肉真是一絕啊,回頭你也學學!
鄭姐:我才不做呢,讓你姐夫?qū)W去吧。
鄭姐丈夫呵呵笑著。
鄭毅坐下。石曉磊盯著茶幾上的小魚缸,里面有一條小魚翻肚皮了。
石曉磊對鄭毅說:舅舅,你說小魚睡覺是不是也愛平躺著??!你看這條小魚平躺著。
石曉磊用手捅了那條小魚一下,它很費勁地動了動。
鄭母畫外音:開飯了,趕緊吃飯吧。
鄭母把飯碗放到桌子上。石曉磊撇開小魚走向飯桌。鄭毅看了一眼魚缸里要死的小魚,也去了飯桌。那條要死的小魚又動了一下。
石曉磊的畫外音:拍個照片,分享朋友圈。
鄭姐丈夫的畫外音:嗯,味道真不錯,回頭我得學學。
黑場。
鄭毅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那個魚缸,里面的一條小魚在水面上漂著。鄭毅起身離開,拿回一個小網(wǎng)子,把那條死去的小魚撈上來放在手心里。
小魚在掌心里一動不動。
小魚被扔到了馬桶里,在水里漂著。
鄭毅按了一下沖水按鈕。
死去的小魚順著水流,消失了。
鄭毅回到沙發(fā)邊,看著魚缸。另一條小魚正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動。
鄭毅拿著掃把將攏在一堆的臟東西撮進簸箕,開門出去倒掉。他回來坐在床上,左右看看,起身把床單整理了一下。他向桌子望去,把筆記本的線捋順,將不太整齊的書擺好。鄭毅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打開筆記本,看著電影《八月照相館》。
鄭毅坐在看臺上,遠遠看著人們在跑道上奔跑。他突然發(fā)現(xiàn)白媛穿著一身運動裝向著他跑過來。
白媛停下來,有些羞怯地走到鄭毅身邊。鄭毅笑著看她,白媛在他身邊站著,兩個人笑得有些尷尬。
白媛背著手,眼光看向鄭毅旁邊的空地,上面有一些塵土。鄭毅開始不解其意,白媛看了幾次之后,鄭毅趕緊用手把那里的土清除了一下,白媛順勢就坐在了那里。
鄭毅沖白媛笑了笑:怎么不跑了?
白媛看著鄭毅:看你在這兒,突然不想跑了。
兩個人沉默地看著遠處跑步的人們。
白媛看著鄭毅:昨天晚上想去你那兒玩兒呢,臨時有事……你沒等著我吧?
鄭毅:沒有啊,昨天看了一部不錯的電影呢,就是你那天給學生放的那部。
白媛:哦……
兩個人又沉默了,白媛突然笑了起來。
鄭毅:想什么好事呢?這么高興。
白媛:剛想到他們說,咱們學校是不是有好多老姑娘???
鄭毅呵呵地笑了。
白媛突然嚴肅了起來:你也不小了吧,怎么到現(xiàn)在也沒有結(jié)婚???
鄭毅仍然呵呵地笑著:誰說我沒結(jié)婚,孩子都老大了啊!
白媛:咦——少騙人了!
鄭毅樂著:嗯,等那些老姑娘們有看上我的,我就結(jié)婚。
鄭毅看向遠處,仿佛王涵正在向他們這里張望。鄭毅的臉上沒有了笑容,但再看去,只是一些人在那里跑步。
白媛瞥了鄭毅一眼:其實……昨天去相親了。
鄭毅笑著看白媛:哦——祝賀你?。?/p>
白媛有些生氣的樣子:你取笑我??!
鄭毅呵呵地笑著:怎么,沒看上?。?/p>
白媛瞥了鄭毅一眼:我又想去跑步了。
白媛頭也不回地走下臺階,又轉(zhuǎn)回身,笑著伸出手示意讓鄭毅跟她一起去。鄭毅看著她,笑著起身下去。兩個人背著手慢慢地走著。
鄭毅在書架旁整理書籍,一個學生拿著張紙條過來,自言自語地順著書架找:應(yīng)該就是在這兒……怎么沒有?。?/p>
學生蹲下查看書架底下一層,邊看邊向一邊移動著,拿出紙條又看了看,因為黑,拿出手機照亮:是這兒啊,咋就沒有呢?
鄭毅在旁邊看著學生:同學,給我看看。
學生站起身,把紙條遞給鄭毅:老師,你看這編號,應(yīng)該就在這兒吧。
鄭毅接過紙條看了看:嗯,應(yīng)該是在這兒,怎么能沒有呢?哦!你跟我來這兒看看。
鄭毅領(lǐng)著學生來到還回書架,挪開一部分書,拿出一本書遞給學生:你看,在這兒呢!以后再找不到,來這兒看看,沒準兒在這兒。
學生高興地接過書:謝謝老師!
鄭毅:嗯,去看書吧。
這時,另一個學生走過來,把手機遞給鄭毅:老師,你幫我也找本書吧,這個條碼。
鄭毅接過手機看了看:跟我來吧。
兩個人向書架走去。
鄭毅開門進來,將手中提著的一袋生瓜子、一提啤酒放在桌子上,躺在床上后,又坐了起來,從袋子里抓出一把瓜子嗑了起來。手機傳來一聲微信語音消息,鄭毅打開。
白媛的語音:在哪兒呢?在干嘛呢?
鄭毅回復(fù)道:在宿舍嗑瓜子呢。
白媛的語音:買瓜子了,你咋知道我喜歡嗑瓜子?
鄭毅聽了一遍白媛的語音,按住按鍵想說話,取消了。然后傻笑著又聽了一遍白媛的語音。此時又來了一條白媛語音:我來吃你的瓜子了,開門。
鄭毅趕緊下床走向門口,又急急忙忙地回來把床平整了一下快步去開門。白媛拿著那本《哈扎爾辭典》正沖著他笑。鄭毅看著白媛竟不知說什么。
白媛:怎么?不讓我進去?。?/p>
說著,白媛走進來把書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椅子上。
鄭毅在白媛的對面坐下。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又移開。沉默了一會兒,他們有些尷尬地笑了。
白媛從袋子里拿起一把瓜子嗑了兩個:你這小宿舍還不錯呢,學校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能給我分一個。
鄭毅笑著:也就我住這小宿舍,之前的同事們都有自己的家了。
白媛:嗯,你也喜歡吃生瓜子嗎?
鄭毅笑著沒說話。白媛看了一眼桌上的啤酒:記得上學的時候,我們就喝著啤酒吃瓜子。
鄭毅:是嗎?竟然還可以這樣搭配?。?/p>
白媛:是啊,挺奇怪的哈。(拿出一瓶啤酒打開,遞給鄭毅)要不要試試?
鄭毅從白媛手里拿過啤酒。
兩個人嗑著瓜子喝啤酒,鄭毅不時地咳嗽著。鄭毅將手里的一把瓜子仁遞給白媛,白媛接了過去,又把其中的一些給了鄭毅,他們都笑了。
鄭毅:這樣吃起來更香。
白媛:小時候我媽總是給我剝瓜子吃。
鄭毅:哦,對了,我還有個關(guān)于嗑瓜子的故事呢,想不想聽?
白媛也開始在手里放瓜子仁:趕緊說說。
鄭毅:有個窮書生看上了當?shù)匾粋€大戶人家的女兒,但苦于窮困,他一直不敢去提親。而這個大戶人家的女兒有個喜好……
白媛:可是嗑瓜子?
鄭毅笑道:是啊,就是嗑瓜子的故事嘛!這個大戶人家的女兒總喜歡去一個小公園嗑瓜子,每次都把瓜子皮扔一地。
白媛:嘿嘿,這個姑娘有些沒素質(zhì)?。?/p>
鄭毅:是?。〉悄阒绬?,人嗑瓜子時,每一個瓜子皮的尖部都會從人的舌尖上采一滴血。
白媛:什么?什么?(拿過一個自己剛嗑的瓜子皮,放在眼前看)哪有???
鄭毅笑著說:這個瓜子尖兒的事,是窮書生認識的一個神婆告訴他的,把瓜子皮放到外邊一晚上,早起的露水就能把那滴血映襯出來。
白媛滿臉的不相信。
鄭毅繼續(xù)笑著說:而且嗑瓜子太多了,會失血過多而得病。神婆讓窮書生把那個大戶人家女兒每天嗑的瓜子皮收起來。
白媛聚精會神地聽著:那個神婆是不是保潔阿姨啊,騙人家替她打掃衛(wèi)生。
鄭毅笑道:嗯,有可能。后來那個大戶人家女兒還真病了,窮書生聽神婆的,給女孩兒煮瓜子皮水喝了。嘿!她果然就好了。
鄭毅喝了一口啤酒,咳嗽了幾聲。
白媛看了眼地上的瓜子皮:別喝啤酒了,你這一晚上總咳嗽。一會兒我把桌子上的瓜子皮收一收,哪天你要是病了,我也給你煮水喝。
白媛把桌子上的瓜子皮都往一起推了推,將手里的一把瓜子仁遞給鄭毅。
鄭毅接過瓜子仁分為兩半兒,將一半兒又放回了白媛手中。他把瓜子仁都放進嘴里,邊嚼邊說:咱吃的這瓜子皮可沒那功效。
白媛疑惑地看著鄭毅。
鄭毅補充道:你看,咱倆都是用手剝皮,這瓜子皮上哪兒沾血去啊?
白媛:也是啊!那這堆瓜子皮不白吃了啊,不行,以后你吃瓜子得嗑!
兩個人進入大型商場,在行進的電梯上,在兒童玩具車旁,來到冷飲店里。
鄭毅和白媛有說有笑地都拿著冰激凌。
觀眾并不是很多,鄭毅和白媛前邊的一對情侶正卿卿我我,他們看看那對情侶互視著笑了。白媛拿起手機自拍了一張與鄭毅的合影。電影開始,兩個人聚精會神地看著。后來,白媛依著鄭毅的肩膀睡著了。
鄭毅給白媛拍照片。
兩個人追逐打鬧,鄭毅的咳嗽加重。
燈光昏黃,鄭毅和白媛并肩走在校園里。
鄭毅:你來咱們學校多久了?
白媛:有一年多了吧。不過,還沒有晚上在校園里晃悠過呢。
鄭毅:你知道咱們現(xiàn)在走在什么地方嗎?
白媛:不是董子像這嗎?
鄭毅笑著:走,咱倆去那個椅子上坐一會兒。
白媛與鄭毅坐下:順便瞻仰一下圣人像。
鄭毅:這塊兒地兒以前是一片墳場呢。
白媛向鄭毅靠近了一些:不會吧,太嚇人了!
鄭毅:還聽說,有一次,咱們學校兩個情侶學生大晚上跑這兒來,繞了一晚上也沒能離開,后來,兩個人都失蹤了呢……
白媛一下子挎住鄭毅的胳膊:不會吧!要不咱離開這兒吧!
鄭毅哈哈大笑,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鄭姐正在臥室里教鄭母用手機,鄭毅端著洗好的梨送來。
鄭毅回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吃梨,看到茶幾上魚缸里的那條小魚在游動。他越來越虛弱,躺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
鄭姐從臥室里走出來看到鄭毅,趕緊上前推了他兩下。鄭毅一動不動。
鄭姐驚懼地喊:媽!
鄭母踉踉蹌蹌地從屋子里跑出來。
黑場。
幾個大夫來到家中。
鄭姐丈夫背著鄭毅出門。救護車鳴笛的聲音漸漸遠去。
鄭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鄭姐站在大夫?qū)γ?,鄭母站在一邊哭泣?/p>
鄭姐:大夫,我弟弟這是……
女大夫:唉!上次告訴他不能做劇烈運動了,他就是不聽,這幾天他肯定又沒聽我的話,出去運動了。
電梯門打開,白媛打扮得很漂亮,高興地把頭從門口探進去。鄭毅的辦公桌椅前無人。白媛走了進來,向里面的書架一排又一排找去,都沒有發(fā)現(xiàn)鄭毅的身影。
一個同學正抱著一摞書走過來。白媛上前問:同學,今天鄭老師怎么沒來上班啊?
勤工儉學的同學:哦,不知道,可能是有事請假了吧,今天一直沒見到他呢。
白媛有些失望:哦……
鄭毅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手機振動,他點開微信,里面?zhèn)鱽戆祖碌穆曇簦涸谛∷奚釂??我來參觀你的小家了。
白媛來到小宿舍門外,敲了敲門:你在不在?。?/p>
等了一會兒,白媛噘著嘴離開了。
屋內(nèi),鄭毅靜靜地坐著,面無表情。
白媛獨自在校園里溜達著,不時有幾個學生從她身邊走過,有的還跟她打著招呼。她拿出手機撥打鄭毅的電話,里面?zhèn)鞒雎曇簦耗鷵艽虻碾娫捯殃P(guān)機。
白媛失落地在校園里走著。她來到圖書館前的臺階上坐下,拿出手機撥號:吳艷,干嗎呢?
電話里吳艷的聲音:沒事,在外面逛街呢。
白媛:今天好無聊啊,來陪我說會兒話吧。
電話里吳艷的聲音:你在哪兒呢?
白媛:就在圖書館前面的廣場這呢。
電話里吳艷的聲音:那你等我會兒?。?/p>
白媛掛斷電話,靜靜地坐著。一會兒,吳艷在遠處出現(xiàn),四下尋找著。
白媛?lián)]著手:哎,吳艷,在這兒呢!
吳艷循著白媛的聲音走過來:你是不是失戀了?沒見你這么不開心過呢。失戀就失戀吧,我給你介紹一個,昨天認識一個條件十分好的,明天介紹給你。
白媛迎上前:別瞎猜,我現(xiàn)在還不想找呢。走啊,咱們?nèi)バ@里溜達溜達。
白媛挎著文件包走在剛下課的學生們中。正好路過院長辦公室,院長看見白媛,在后面向她喊:小白,你過來一下。
白媛回身跟著院長進了辦公室:哦,院長有事?
院長:小白啊,你坐。
白媛疑惑地坐下。
院長:是這么回事,院里要派一批老師出去深造,正好今年的專業(yè)和你的研究方向比較對口。趁著年輕,多進步吧?;仡^你去教務(wù)那兒填一下相關(guān)表格。好了,沒事了,忙去吧。
白媛張嘴想要說些什么,院長已經(jīng)坐在那里低下了頭看文件。
白媛:好的,院長。
白媛面無表情地離開院長辦公室。
白媛來到鄭毅的小宿舍,她敲了半天門,沒有回音。
鄭毅此刻就站在屋內(nèi)的門口,他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不一會兒,手機收到微信信息,鄭毅點開。
白媛的聲音:我想見你了。
鄭毅愣愣地盯著手機,把那條語音播放了很多遍。他在微信里給白媛寫下:我也想見你了。
鄭毅沒有把寫給白媛的文字發(fā)出去。他躺在床上悶聲地哭著。
白媛面無表情地走在校園里,周圍的學生來來往往。她來到校園操場,坐在曾經(jīng)和鄭毅一起坐過的看臺上,看著跑步的人們,哭了起來。一些跑步的人奇怪地看著白媛。白媛漸漸哭出了聲音,旁若無人??蘖撕荛L時間,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段文字,起身離開了。
鄭毅來到白媛曾經(jīng)上課的地方,從窗戶里向里面看去,上課的人不是白媛。一陣鈴響,學生們下課了。鄭毅攔住一個學生,得知白媛去進修了。
鄭毅來到白媛深造的學校,這所學校要比他們的學校大很多。他看見白媛與一個女伴有說有笑地走在校園里,鄭毅悄悄地跟在她們后面。
鄭毅遠遠地看著白媛與女伴坐在一起看書。白媛起身去找書,兩手空空地回來,女伴問了兩句,起身向書架走去,一會兒,拿了一本書回來遞給白媛。
鄭毅面無表情地看著,慢慢露出了一絲笑容。
徐斌和李輝站在一處背陰的地方。畫外不時傳來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徐斌:前幾個月,他還問我,要是他死了,會不會有人號啕大哭。
李輝:太突然了,我們居然一直不知道他得了這種病。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煙囪,一縷煙灰從中飄出。
徐斌:那小子的靈魂應(yīng)該就在里面了吧。
徐斌拿出手機,找到鄭毅的電話,點出刪除鍵,但沒有按下……
字幕:一年后。
白媛來到圖書館,看到管理員已經(jīng)不是鄭毅,而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她正在看《哈扎爾辭典》(陰本)。
白媛很驚奇地看著那個姑娘手里的書,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個姑娘的面前。
姑娘抬起頭,兩個人微笑著互視致意。
白媛把借書證遞過去:能幫我查查這幾本書嗎?
新圖書管理員接過借書證,看了一眼,抬頭特別奇怪地看著白媛。
白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笑著問:怎么了?
新圖書管理員驚奇地問:你就是白媛?
白媛愣了一下:是??!你認識我?
新圖書管理員把手里的書遞了過去:不是,你看。
書里面有一個書簽,上有一行字。
白媛小聲地念著:盼盼,盼盼的臉,靜靜的,純純的,像美麗的斜陽,凝著一股艷艷的春;盼盼的淚,甜甜的,澀澀的,像夢一樣,永遠的憧憬;盼盼的日子,悄悄地走著,挽留不住,夕陽,輕風,一縷長發(fā)?!I給那摯愛的姑娘,白媛!
新圖書管理員:你看背面,還有呢,上面記載了《哈扎爾辭典》陰陽兩本所有不同的頁碼,書里面還做了各種記號。
白媛按著書簽,飛快地看著,書頁中有很多記號。當她把書翻到最后一頁,空白處寫著:好可惜,那一行文字散落于不同的角落,為你找到了,卻不能與你分享。嗯,好可惜啊!不知哪一天,我們會再相見。
黑場字幕:多年以后,如果相逢,何以予汝?以沉默?以眼淚?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