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編輯朱慨然的家在古雙巷的尾端,再過去幾十步,就是雨湖,水光波影一直通到小巷中來。他家進門是一個極小的院子,一堵花墻,把前后隔成兩半?;▔φ杏幸粋€六角形的門,門兩側(cè)上方嵌兩個漏窗;門楣上置一塊漢隸小匾,上書“置足園”。
園子長約五十步,寬僅二十步許。前面是幽靜的庭院,后面是三間小瓦屋。庭院的東北角,疊幾塊玲瓏山石;庭中植幾叢花木,紅綠相映;西側(cè)貼墻筑半廊,與一個半亭相連,亭墻上鑿出一個扇形窗,伸頸可餐雨湖秀色。亭子旁邊聳幾竿瘦竹,一如鄭板橋之畫意。庭園雖僅可置足,卻似唐人絕句與宋人小令,堪可咀嚼。
這園子是他的摯友胡令行設(shè)計的,而遠在湘南山地的令行卻于幾日前溘然長逝了。在大學(xué)里,他們讀的是中文系,同班,且窮。朱慨然喜歡寫些小說、詩歌。令行則在課余苦研園林建筑,把一本明人撰著的《園治》讀得滾瓜爛熟,又經(jīng)實地考察,積累了許多經(jīng)驗。畢業(yè)后,朱慨然到書局當(dāng)編輯,令行在一個營造廠做了技師。
當(dāng)朱慨然東湊西借,買下這個又小又破的園子時,令行喜得眉飛色舞。他苦思冥想,精心算計,用極少的錢置辦了磚、瓦、木、石,和請來的兩個工匠一起將園子修葺一新,又親自攜鋤到荒野,挖來幾竿瘦竹幾株花草,植在園中。兩人坐在半亭里,推敲出“置足園”這個雅名。令行論及造園得失,妙語驚人:“私家園林往往地甚局促,常于無可奈何之處,以無可奈何之筆化險為夷,使全局頓生光彩。”他慨嘆:“我平生最大的愿望,是設(shè)計一個自己的園林。為豪門大戶造園,受其制約,俗不可耐。我頗想回老家去,一是照顧老人,二是倘遇機緣,能置辦一座園林也難說?!?/p>
過了兩年,令行真的飄然而去。朱慨然間或收到令行信札,說他在家鄉(xiāng)教小學(xué),因為此地太缺少師資。學(xué)生很尊重他。說他父母相繼辭世,自己仍是孑然一身。
十多年過去了。“置足園”猶在,而斯人去矣。朱慨然不勝唏噓。稍覺慰藉的是去年得令行一信,說已有了一處很好的園林,名“適園”,還附了一篇頗有文采的散文《適園小記》。文中寫道:“吾園擇山水佳勝之處為之,最可怡其性情,適其意趣。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水一橋,皆順其自然,無斧鑿雕琢之跡,得流霞凝嵐之妙,天設(shè)地造,物我俱忘,遂名之為‘適園?!眻@中的種種景狀,四時及晴雨中的變化,何處是湖,何處有山,何處立寺,何處飛橋……皆細細描繪。
慨然奇怪,此等規(guī)模之園林,該花多少銀錢?他決意去令行家鄉(xiāng)一走。
一路車船勞頓,朱慨然終于來到湖南的令行老家。他打聽“適園”在何處,竟無人知。
陽光下閃著一個很大的湖,湖心有一小洲,一條柳堤如綢帶從岸邊飄到洲上。湖的彼岸,有一座不高的山,綠云間露出古寺的一角紅檐。他尋到那一拱板橋,跨過溪流,果然有一片泥墻茅頂?shù)奈萆?,圍在竹籬中,木板門上方有一橫額,上書四個隸字:得育小學(xué),是令行的手筆。朱慨然走進了學(xué)校。聞?wù)f是令行的老友來訪,幾個年輕老師——是令行的學(xué)生,熱情地接待了他。他知道了令行的許多情況。
令行是累死的。拖著一個患癆病的身子,教學(xué)上又一點不肯馬虎,從早到晚,上課、備課,忙得有滋有味。每月的收入,除留一點生活費外,全用來為窮苦學(xué)生購買書籍、文具。朱慨然聽得雙手發(fā)顫,心上寒颼颼的。
“令行不是有一座‘適園嗎?”
“先生生前說,無園者可以有園,天地萬物皆屬此園。順乎自然,以三尺微軀為社會效力,即是賞心樂事?!?/p>
朱慨然覺得自己已找到了令行的“適園”。
1.下列對文章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
A.小說把胡令行設(shè)計的“置足園”比作唐人絕句與宋人小令,表現(xiàn)了這座園子的小巧精致,韻味十足。
B.朱慨然所見到的“適園”的山石草木、小橋流水皆得自然之趣,毫無斧鑿之痕,充分體現(xiàn)了胡令行造園技藝的高超。
C.小說構(gòu)思巧妙,行文中多處埋下伏筆,為揭開適園的“真相”做好鋪墊,使小說結(jié)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D.小說以朱慨然為線索,通過他的心理變化,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使小說懸念迭生,波瀾起伏,回環(huán)跌宕。
2.(1)小說為什么用很多筆墨寫“置足園”?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小說結(jié)尾說“朱慨然覺得自己已找到了令行的‘適園”。根據(jù)文意解釋句中“適園”的含義。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小說中的胡令行是怎樣一個人?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