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英琴

最早，揚州是伴著李白“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的詩句走進我的腦海之中，彌漫在我的夢境。在我的想象里，揚州是位歌聲清潤、舞姿曼妙的女子，玉潔冰清，楚楚動人。

偌大的世界，多如星辰的城市，一個人能和一個地方相遇，有時純屬偶然。我與揚州的第一次邂逅，在十多年前。當(dāng)時單位組織進修學(xué)習(xí)，地點就在揚州。我們抵達揚州時，正值梅雨季節(jié)。早就聽人說，論揚州美景，首推瘦西湖，所以到揚州必到瘦西湖。對于初來乍到的北方人，最大的幸運莫過于進修學(xué)院旁邊就是瘦西湖。每天早晨五點到七點，學(xué)院圍廊邊角的一個小門就會打開，憑學(xué)員證邁過這道門，那邊就是瘦西湖了。

為了既不耽誤學(xué)習(xí)，又能領(lǐng)略瘦西湖的美景，我與舍友早晨五點準(zhǔn)時起床。看樓閣外天空一派晴朗氣象，我們沒帶任何雨具就匆忙出發(fā)。誰知剛走出不到百米，雨就像細絲一樣，密密麻麻地輕揚慢灑，像是怕驚了酣睡人的夢、擾了早起行人的步伐。這雨，輕柔得像紗，能罩住你的雙眼，讓你在氤氳中看瘦西湖的倩影。在細雨和水氣里，你堅持走出百米，剛要駐足廊亭避雨，雨就先你一步停了，悄悄地，輕輕地，宛若它的到來。

蘇東坡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來形容西湖之美?？梢哉f，瘦西湖之美不遜西湖，而且，因為它的一個“瘦”字，反倒平添了許多“秀”處，增加了些許含蓄清幽。徜徉瘦西湖畔，看碧波蕩漾、五亭垂柳、白塔晴云，二十四橋邊遙想吹簫玉人，琴室內(nèi)撥弦懷古，抒發(fā)自己的情懷，真可謂目目映翠、步步為景。諸如“念橋杜牧三生夢，吟月?lián)P州第一樓”“浩歌向蘭渚，把釣待秋風(fēng)”的楹聯(lián)詩句俯拾皆是，瘦西湖不愧為“翰墨園林”……

與揚州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初次邂逅十年后的春夏之交。當(dāng)時有幾場讀者見面會，其中一場在揚州。讓我選擇食宿地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將票投給了揚州，住在瘦西湖旁的一家文化氣息濃郁的酒店。時隔十年，故地重游的欣喜，讓我不想錯過在揚州的每一分每一秒。

早就聽說運河是揚州的“根”，所以我特意乘坐游船，一覽古運河流光溢彩的夜景。古運河的水，沉靜，平穩(wěn)，像是因為有千百年的時光沉淀而波瀾不驚。我選了臨河的座位。沿途的景物緩緩?fù)撕?，撲面而來的卻是無盡的古意。古運河的開鑿，在中國是件大事。古運河貫穿了南北交通，哺育了沿途的城市，促進了文化交流?，F(xiàn)代化的游船，蕩漾在時光碎片閃動的河水中，讓人倏忽間仿佛穿越到從前，轉(zhuǎn)瞬又回到現(xiàn)在。游走古運河，歷史滄桑時常被現(xiàn)代化的燈光與嘈雜割裂，令人無法覓到完整的歷史傳奇。也許，我應(yīng)該沉到夜的深處，才能嗅到瓊花的馥郁，才能賞到那美麗的傳說。

與古運河中的行船相比，我更喜歡在瘦西湖中蕩舟。第二天上午，吃過揚州早茶，我們租了一艘手搖船。手搖船的大姐很熱心，除了為我們介紹沿岸風(fēng)景和重點建筑，還自告奮勇唱起了揚州小調(diào)。據(jù)她說，她曾經(jīng)接待過江爺爺。大姐的嗓子果然好，清凌凌的，唱腔如同瘦西湖的水，閃著亮光，呢噥細膩，婉轉(zhuǎn)悠揚，隨風(fēng)飄出去好遠后，余音還在耳畔回旋。

晴日的瘦西湖，少了朦朧，多了靚麗。手搖船不緊不慢，槳聲欸乃，跟瘦西湖的流水同頻共振，悠悠地駛向五亭橋。因為有了滿船的揚州小調(diào)，蓮花堤和五亭橋上游人的目光便投射下來，隨著手搖船的搖擺與揚州小調(diào)的悠揚，而飄蕩，而游走，而陶醉。

在五亭橋前，手搖船善解人意地放緩了速度，我得以近距離地詳細打量這座馳名的橋。橋的造型秀麗典雅，五座風(fēng)亭黃瓦朱柱，檐角上翹，呈展翅欲飛狀。五亭如同金色蓮花，盛開在瘦西湖上。微風(fēng)輕拂，風(fēng)鈴脆響，如同瘦西湖的波紋，隨風(fēng)蕩漾。白玉般的欄桿，給金色的風(fēng)亭一個潔凈的注腳。如果把瘦西湖比作妙齡女子，這五亭橋便如華麗的腰帶，為清秀的瘦西湖增添了幾分華美，也增添了幾許身世的猜想，難怪被茅以升贊為中國最具藝術(shù)美的橋。

手搖船靠近沉雄的大青石橋墩，讓人從江南的清秀忽然領(lǐng)略到北方的雄渾。都說五亭橋融合了南秀北雄，是陰柔陽剛的完美結(jié)合，此言不虛。在雄渾之中，可見精巧。橋身有十五個橋洞，橋洞與橋洞又相連相通，這讓厚重的橋基立即有了空靈之感。大姐介紹說，月圓之夜泛舟于此，每個橋洞各銜一月，十五個月亮倒影爭相輝映，那才是妙趣橫生呢！

揚州，曾經(jīng)一路繁華，引得眾多商賈、權(quán)貴、文人、賢達奔赴。我雖然沒有福氣看遍揚州之美，甚至無法欣賞到瘦西湖各個季節(jié)、各個時段的不同風(fēng)景，但是，能有機會兩次來到這座浸潤在歷史與文化長河中的古城，于我已是一種幸運。只是一別經(jīng)年，我在心頭就像惦念一位朋友，開始惦念揚州和揚州的風(fēng)景。

責(zé)任編輯 / 周錦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