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婷
美國攝影師米奇·多布羅納(Mitch Dobrowner)偏好用黑白攝影的方式拍攝美國西南部的廣袤風光。不過,他的鏡頭所反映出的并非尋常之景,而是極端惡劣天氣條件下的風暴、閃電、龍卷風等自然奇觀。多年以來,多布羅納穿行在風暴的邊緣,冒險拍攝下風云萬千、變幻莫測的氣象現(xiàn)象,這些令人驚嘆的攝影佳作展現(xiàn)了攝影師強大的內心力量與堅忍不拔的毅力。他與世界分享了他所見到的自然,將其如實地描繪出來,對于他來說,攝影不僅是他身體的延伸,也是一面呈現(xiàn)心境的鏡子——只有真誠的熱情與完全專注的精神狀態(tài)才能創(chuàng)造出的內心的風景。
多布羅納在年少時就受到安塞爾·亞當斯的影響,在日后的創(chuàng)作中,將脫離日常的黑白色調與精湛的攝影工藝相融合,使觀者震撼于壯闊而神秘的自然力量,敬畏之感油然而生,也被其深深打動。他的作品不僅記錄下大自然的神跡,同時也拓展了藝術攝影的疆域。
對話米奇·多布羅納
請介紹一下你自己。
米奇·多布羅納:攝影是我個人的藝術形式,照片比語言更能表達我的想法。照片能夠激發(fā)出我內心深處對這個星球的感受。地球上的風暴和風景值得我們崇敬,其壯美讓我感到無比震撼和驚奇。這是我在面對它們時的感受,我只想盡力公允地呈現(xiàn)出它們的樣貌。現(xiàn)在,我和妻子溫迪、兒子約書亞、狗狗杰特和貓咪杰克斯一起住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隆派恩(Lone Pine)。
你是如何開始對攝影產生興趣的?
米奇·多布羅納:我在紐約長島的小村莊貝斯佩奇(Bethpage)長大,十幾歲的時候我感到很迷茫。惹了不少麻煩,開始服用藥物,還玩摩托車,這讓父母很擔心。父親在絕望中給了我一臺老式的Argus旁軸相機,讓我玩玩。他當時沒有意識到這一舉動對后來的我有多么重要。
從最初按下相機快門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很快迷上攝影了。我在研究攝影這門技藝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邁納·懷特(Minor White)和安塞爾·亞當斯(Ansel Adams)的照片。總之長話短說,在第一次看到他們拍攝西南部地區(qū)的照片后,我決定離開家(當時20歲),辭去工作,并離開我的朋友和家人。在加利福尼亞州,我最終遇到了我的妻子,我們一起養(yǎng)育了3個孩子,并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經營生意和養(yǎng)家糊口的任務比攝影更加緊要。于是那段時間我停止了拍攝。多年之后,2005年初,在妻子、孩子和朋友們的鼓勵下,我再次拿起了相機。重新開始拍攝的那一刻,我感到了火熱的激情,產生一種對失去歲月進行彌補的使命感,去創(chuàng)作那些能夠激發(fā)出我對這個美好星球看法的照片。除了我的家人,我對過去那些偉大的攝影師心生愧疚,尤其是安塞爾·亞當斯,不僅由于他們對攝影技藝的執(zhí)著,還有他們在我十幾歲時給我的啟發(fā)。雖然我從未見過他們,但他們的啟發(fā)幫助我確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你在美國西南部拍攝了很多壯美的風景照片,這個地區(qū)最吸引你的是什么?
米奇·多布羅納:有多方面的因素。首先,我愛上了美國西南部。這是一個充滿神秘與靈性的地方。我發(fā)現(xiàn)這里比較容易拍攝。我的作品是巖石和環(huán)境的肖像照。我覺得你需要熱愛你所拍攝的東西。圖像需要來自于你的內心。我也花了很多時間在西南沙漠地區(qū)了解不同的季節(jié)、歷史和環(huán)境,在不同的光線和天氣條件下觀察。我用自己的方式與拍攝對象進行交流。我努力尋找合適的時間與地點,然后等待大自然向我展示“她”的樣貌。我只是等待合適的光線和天氣條件。
當我在西南沙漠地區(qū)拍攝的時候,由于長時間在野外環(huán)境中徒步、露營,睡眠不足,身體會受到很大影響。但最大的挑戰(zhàn),則一直是將日常生活和信息的雜念從頭腦中清除出去,這些東西會阻礙我去真正地“看見”。一般我需要適應好幾天的時間,才能舉起相機。當頭腦清醒之后,我才開始接觸拍攝主題(不管是風暴抑或沙漠風景)。就像從明亮陽光下走進一個黑暗的房間,眼睛適應之后,才又開始 “看見”了。我知道,一旦頭腦清醒了,我就準備好開始拍攝了,只有這樣我才覺得踏實,最終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為什么要拍攝風暴這種惡劣的天氣?它最讓你著迷的是什么?
米奇·多布羅納:拍攝風暴天氣有助于提高我作為一個攝影師和個人素質。它能讓我更好地靜下心來,集中注意力。有趣的是,在下車之前,我對即將面臨的環(huán)境、大氣條件,以及風暴的情況,全都一無所知。每場風暴都不一樣,站在它們面前會有超現(xiàn)實之感,盡管只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光線總有不同,構圖也在不斷變化。噪聲、風和周圍的人,都很容易會打破你的注意力。多年來,我已經學會如何在拍攝時進入一種禪宗的入定狀態(tài)。只會聽一句話,就是我的朋友羅杰說的:“我們必須離開這里,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有益于我作為個體和攝影師的成長。
當外出拍攝風暴時,需要做什么準備?拍攝過程中有沒有遇到困難?
米奇·多布羅納:其實就是對焦的問題。拍攝風暴系統(tǒng)就像是拍攝體育賽事和風景的混合體。正如之前所說,它教會我如何更好地靜下心來,集中注意力。主要就是聚焦和進入靜心狀態(tài)。
天氣和光照條件瞬息萬變,你如何決定每次的曝光時間?
米奇·多布羅納:其實這全靠本能和經驗。做得越多,我就越擅長,因為我從錯誤中吸取了教訓。我觀察風、光線、景觀和風暴本身的具體特性,然后盡我所能加以預判。
為何選擇拍攝黑白照片?
米奇·多布羅納:我拍攝黑白,因為彩色照片對我來說太真實,也太日常了。人眼所見一直是彩色的,而黑白能夠詮釋我所看到和感受到的現(xiàn)實。雖然我妻子(她是一名設計師和畫家)說我是色盲,但我并不是,我知道所有的顏色。我唯一看到色彩的時候是在聽音樂的時候,能看到音樂、管弦樂的各種色調。不知道為什么,但這是我觀看的方式。
你作品中的光線和色調細膩而富有戲劇性,是如何達到這種效果的?
米奇·多布羅納:我把作品看作是用光線、形式,來捕捉自然風景應有的戲劇感和力度的實踐。我確實只是想拍攝下我所看到的景象,然后把它帶給我的感動呈現(xiàn)出來。從技術上講,我曾經拍攝膠片并進行暗房沖印,但現(xiàn)在我使用的是數(shù)字化工作流程。當我拍攝時,相機就像是我大腦和雙手的延伸。數(shù)字化的鏡頭、感光元件、鏡頭與感光元件之間的光學路徑、實時視圖、直方圖和斑馬線,這些共同構成了對于我來說完美的風光相機。因為我用黑白模式拍攝,可以看到拍攝的效果,像對待膠片一樣對待感光元件,像拍攝黑白膠片時一樣使用濾鏡。拍攝時所有的圖像都是潛像。我在Photoshop中對圖像進行一般程度的減淡、加深,以及亮度對比度控制,與以前我在暗房中的操作類似。紙質照片也是我作品的最終形式,所以重點是在所有方面都盡善盡美,以便打印出最佳的博物館收藏級別照片。
邁納·懷特和安塞爾·亞當斯是對你影響最大的兩位攝影師,他們的影響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
米奇·多布羅納:我17歲時第一次拿起相機,偶然發(fā)現(xiàn)了邁納·懷特和安塞爾·亞當斯的照片。我之前從未接觸過這樣的攝影圖片。他們的作品讓我感到不可思議。對我來說,安塞爾的作品是關于光、構圖、從無序中創(chuàng)造秩序、與環(huán)境接觸,同時強調關于攝影的所有技術問題。他的著作《相機》(The Camera )、《印相》(The Print )和《底片》(The Negative )很快就成為我的圣經。安塞爾·亞當斯對我產生的影響無人可比。我第一次看到邁納·懷特的作品時,發(fā)現(xiàn)其著重在構圖中使用光和影。我被這些圖片所感染,于是開始嘗試超現(xiàn)實的抽象形式,并密切觀察光線如何在環(huán)境中移動。這讓我找到了一份膠片感光度測定的工作,因為我想知道關于膠片的所有知識,而不是被它嚇倒,最終我成為紐約市攝影師皮特·特納(Pete Turner)和橋村奉臣(Hashi)的自由職業(yè)攝影助理。這些經驗,以及使用4×5和8×10相機、冷光打印機、在暗房制作銀鹽照片、紅外膠片和彩色膠片的各種顯影技術的經驗,對我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至今仍是我工作的基礎。
還有什么想與我們的讀者分享?
米奇·多布羅納:我真誠地相信應該為我們的子孫后代保護地球,但我的確不是一個環(huán)保主義者,我只是一個(藝術)攝影師。如果我的照片能夠激勵和教育他人保護我們美麗的星球,那么我會感到非常榮幸和謙卑。但同樣重要的是,我們社會的變化及其對當今藝術和當代藝術家的看法。現(xiàn)在的海量圖像和信息對我們已經產生壓倒性的影響,但是,藝術代表著平靜之所,是一個可以激發(fā)靈感,讓人們重新認識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當務之急的地方。藝術有其內在的價值,和音樂一樣,是社會的基石和必要元素,自人類誕生以來,它就一直是我們的一部分。重要的是,藝術需要不斷發(fā)展,不斷給人啟迪。而如今我甚至被歸為藝術家,這讓我感到很榮幸,也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