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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別離

2020-11-19 02:28:44王先佑
山東文學(xué)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小呂老陸

王先佑

開工那天,包工頭老胡發(fā)現(xiàn)濱河花園5棟一單元大門上貼著一張紙,湊近一看,是一份啟事。剛看了幾眼,老胡就嘖嘖不已:“看看,看看,人家這素質(zhì)。搞了這么多年裝修,我還是頭一回見?!崩详懶涡∠囊矞愡^來看熱鬧。啟事類似于安民告示,說的是本單元505室近期裝修,工期從哪一天到哪一天,對受到施工影響的鄰居表示歉意云云,結(jié)尾署著名字:田麗。還留著電話號碼。看完啟事,老胡摸著腦袋說:“咦,不對呀,業(yè)主不是姓郭嗎?”

八點(diǎn)零八分,老胡領(lǐng)著工人在門口燃了香、放了彩花,小桂舉著老胡的手機(jī)拍照。禮畢,老胡給業(yè)主發(fā)去語音:“郭總早上好,您的雅居初八早上八點(diǎn)過八分準(zhǔn)時開工,照片剛剛發(fā)給您了。三條八,良辰吉時,郭總今年一定財源廣進(jìn),諸事大發(fā)!”小桂在505房門上也看到一張同樣的啟事,便用手機(jī)把它拍了下來。當(dāng)晚收工回到出租屋,他又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幾遍,看過了,腦子里還在回味。他還在手機(jī)上存下了啟事上留的那個電話號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搞裝修這一行,基本上都是老鄉(xiāng)抱團(tuán)。濱河花園這個項(xiàng)目,老胡找來的工人小桂、小呂、小夏和老陸,都是湖北老鄉(xiāng)。他們一起做過很多工地,彼此之間比快要煮糊的米飯還要熟。比如說,大家都知道小桂有潔癖。每天早上出門乘公交,小桂的衣服鞋子都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隨身還挎著兩個包,一個是當(dāng)天要用到的工具包,另一個是衣物包。到了工地,脫下出門的衣服和鞋子,換上干活的工衣工鞋。收工時,再把自己拾掇干凈,脫下工衣工鞋,換上出門時的衣物。小呂小夏和老陸剛開始看他這樣,免不了取笑他:“你一個裝修工,干嘛這么注意形象?形象再好也是個裝修工,當(dāng)不了白領(lǐng)?!毙」鹬皇切π?,不說話。對小呂小夏老陸來說,這是小桂自己的事情,對他們沒什么影響,調(diào)侃幾句也就過了。但小桂還有一個特性,不在工地上大小便。裝修工人基本上都會在業(yè)主的房子里拉屎撒尿,這倒也不能全賴他們不講衛(wèi)生,一般情況下,正在施工的房子還沒有裝好馬桶,如廁問題解決起來比較麻煩。另一方面,有些工人覺得自己辛辛苦苦替別人裝修房子,一年的收入?yún)s買不到深圳的一間廁所,想通過這種方式發(fā)泄心里的憋屈。但小桂不這樣,每到一個新施工的小區(qū),他都要先去踩點(diǎn),看看公共區(qū)域有沒有廁所,以免一時內(nèi)急找不到地方。有時小區(qū)的公共廁所離工地比較遠(yuǎn),一來一回有些費(fèi)時間,而小桂一天要跑幾個來回,小呂小夏和老陸就有點(diǎn)意見,大家在一起做事,多少有些相互攀比的心理。好在小桂做事勤快、不惜力,他們到底沒有說什么。

老胡是個甩手掌柜,除了開工、驗(yàn)收,其他時間很少親自到工地。曾經(jīng)有客戶投訴,說有工人在新房里撒尿,屋子里一股尿騷味兒,煞風(fēng)景不說,還壞了風(fēng)水,要扣工程款。老胡急了,叫工人們以后不能再這樣干。濱河花園這個項(xiàng)目,他同樣對老陸他們?nèi)绱诉@般地交待了一番。但濱河花園情況有點(diǎn)特殊,這是一個老小區(qū),配套設(shè)施不完善,除老年人活動中心有一座臨時廁所外,其他公共區(qū)域都沒有廁所。臨時廁所只有三個蹲位,經(jīng)常供不應(yīng)求,裝修工人的方便問題,在這里變得很不方便。

開工第一天,打墻、拆廚房和衛(wèi)生間。忙活完,小桂帶老陸他們?nèi)フ規(guī)?。老人活動中心有十多桌老頭老太太在打麻將、打撲克,還有一幫老太太在排練扇子舞。三個廁間都有人,老陸運(yùn)氣不好,候著的廁間里有個老頭大號,害他等了十多分鐘。回來的時候,小呂小夏和老陸很不以為意,老陸說:“要是每次撒泡尿都要這么久,還搞個卵?”老陸不愿意再去老人活動中心,改跑樓頂天臺。小呂小夏到底年輕些,擔(dān)心碰上到天臺收晾衣物的業(yè)主,只尿了一次就不好意思再去。小桂打聽到物業(yè)管理處有廁所,叫上小呂和小夏,準(zhǔn)備去體驗(yàn)一把。他們在物業(yè)服務(wù)大廳里轉(zhuǎn)了一圈,并沒有看到廁所。小桂鼓起勇氣找前臺的美女打聽,美女抬眼瞅了瞅他們仨,皺著眉頭說:“廁所在辦公區(qū),不對外?!闭Z氣冷得像是能掉下冰碴子。三個人只好又倒回老人活動中心出恭。出門時,小呂在管理處的白色外墻上踢了一腳,留下一只黑色的大腳丫。遇上這種情況,他們就不敢多喝水,好在大家干的都是力氣活兒,再加上天氣熱,喝到肚子里的水大部分都變成汗排了出來。實(shí)在不行,忍忍也就過去了,等到中午吃飯時再到小餐館里解決。

這一天,老陸和小夏布水電,小呂和小桂在抹墻,正干著,外面好像有人敲門。門里施工的噪音有些大,敲門聲過了一會兒才被小桂聽到。小桂打開門,門口站著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戴著墨鏡,手上提著一袋東西;女的大約二十出頭,長得像電視里的女主播,穿著白色帶藍(lán)花長裙,扎著一頭蓬松的馬尾,渾身上下顯出活力。女孩對小桂點(diǎn)點(diǎn)頭,眉眼含笑,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說:“師傅好,您辛苦了!”女孩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小桂暗暗抽著鼻子,腦子里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不知道這兩人是什么來路,手里拿著鐵抹子,傻傻地站在門口。女孩仍然笑著,說:“今天天氣熱,我們過來看看裝修進(jìn)度,順便給師傅們買了水?!毙」疬@才明白過來:她應(yīng)該就是單元大門啟事上寫著的田麗了。他趕緊把門拉開,一迭聲地說:“請進(jìn),請進(jìn)。”

兩個人走進(jìn)屋子,小心地繞過地上的磚頭、水泥和管線。女孩從男人手里接過塑料袋,挨個把罐裝加多寶遞到小桂、小呂、小夏和老陸手里。一圈發(fā)完,還多了好幾罐。她把塑料袋放到屋子當(dāng)中一小塊空地上,對小桂說:“剩下的飲料給師傅們放這兒了,大家別客氣哈?!崩详懘曛终f:“這……這怎么好意思?要不要我?guī)銈兛纯??”田麗擺擺手說:“不用不用,你們忙,我們自己看就行了?!?/p>

屋子里多了兩個人,氣氛似乎有點(diǎn)不一樣了,女孩把她身上的香味帶進(jìn)了屋子,讓原本嗆人的灰塵味兒變得沒那么刺鼻。小桂老陸小呂小夏手上的動作輕了許多,屋里的噪音也跟著降了下來。女孩和那男的在房間里,好像是在討論衣柜和壁櫥該怎么設(shè)計,說著說著就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聲音很清脆,把一些已經(jīng)落定的灰塵激蕩了起來。小桂手上干著活兒,耳朵卻好像粘在女孩的身上,努力地捕捉從房間傳來的每一絲響動。老陸朝女孩和男人所在的方向努努嘴,又對小桂擠擠眼。小桂臉上紅紅的,假裝沒看見老陸的表情。抹墻抹得好好的,“撲”的一聲,鐵抹子上的一坨水泥砂漿卻無緣無故地掉到地上。小桂趕緊彎腰用抹子把砂漿鏟起來抹上墻,回頭看了一眼,女孩和男人還在房間。

屋子只有六十多平米,一個客廳、兩個房間、一個衛(wèi)生間加廚房。裝修進(jìn)度很快就看完了,男人去門外接電話,女孩站在客廳,看老陸他們干活。老陸表現(xiàn)得很亢奮,主動和女孩搭上了話,“美女貴姓???”“姓田,師傅您呢?”“我姓陸。外面大門上貼的啟事是你寫的吧?寫得真好,我們可都是第一回看到這樣的啟事。”老陸聊著聊著就剎不住車,田麗說一句,他要說上十句,小桂用心地聽著她對老陸說的每一句話?!斑@個小師傅,你今年多大???”小桂正背對著田麗抹墻,不確定她是在問誰。轉(zhuǎn)身一看,見她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從嘴里出去的話便有些打結(jié):“我……我二十……二十八了?!薄安粫桑靠瓷先ミ€像個學(xué)生呢?!碧稃惖穆曇衾锍錆M了驚嘆,小桂窘得不知道怎樣回答,臉不由漲得通紅,還是老陸從一旁解了圍:“咱們小桂生就的娃娃臉,顯年輕。你放心,我們干這一行都不是一年兩年了,保證把你的房子裝修得漂漂亮亮,讓你們住得舒舒服服的?!崩详懻f到“你們”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還特意看了田麗一眼。田麗擺著手說:“師傅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這個小帥哥有女朋友了吧?”不等小桂回答,老陸就接過腔:“這小伙兒帥是帥,人也不錯,但就是話少了點(diǎn)兒,女朋友嘛,還在丈母娘家養(yǎng)著呢?!毙」鸬哪槦岬酶鼌柡α?。田麗注意到了小桂的表情,就不再拿他打趣,說:“師傅們辛苦了,我們要走啦。不耽誤你們了,再見。”

田麗前腳出門,老陸小呂小夏后腳就展開了熱烈討論。小呂說:“這兩個人年齡相差這么大,不會是一對父女吧?”小夏說:“你啥眼神啊,哪有父女之間這樣說話的?肯定是男女朋友嘛?!崩详懻f:“小桂,你說說?!毙」鹉貌粶?zhǔn)他倆是哪種關(guān)系,小呂、小夏說的好像都對,又好像都不對。不過,他更傾向于支持小呂的意見,但他不想說出來,就把頭搖了一搖。老陸說:“你們啊,到底沒經(jīng)過多少事,還是年輕了。你們想想,剛才那個男的是不是一直戴著墨鏡?依我看,男的是怕被人認(rèn)出來,就戴著墨鏡做掩護(hù)。敢情他們是一對野鴛鴦,男的是大款,女的是小三,男的買了這套房子送給女的,以后啊,這里就是他們干好事的地方。這種事,在深圳太多了?!崩详戇@句話挺有想象空間,小呂小夏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小桂心里還在想著單元門上貼著的啟事,梗著脖子說:“老陸你別瞎說,做小三的哪能寫得出那么好的啟事?他們看上去不像是那樣的人?!崩详懝α似饋恚骸靶」鹧叫」穑憔褪菚吹锰嗔?。信不信沒關(guān)系,咱們走著瞧吧。”

干裝修,活兒累,也乏味,幾個人在一起,免不了要說說話,解解悶。四個人里面,數(shù)小桂話最少,倒不是他不愛說話,而是他們說的話不對他的口味。他們的話題基本上都是由老陸發(fā)起,而老陸最喜歡聊的,無非是男女之事。一說到女人,老陸就繪聲繪色、眉飛色舞,小呂和小夏也在旁邊幫腔喝彩。只有小桂是個少數(shù)派,老陸他們越是說到高興處,小桂越是不自在。以前,老陸喜歡拿小桂取樂,有一次,老陸神秘兮兮地問:“小桂你說說,你昨天跟誰雙飛了?”“雙飛……什么雙飛???”小桂不明所以,老陸小呂小夏相互擠眉弄眼。老陸又問:“我出一道題考考你,一個和尚搖船送六個尼姑過河,船上每次只能坐三個人,和尚和尼姑應(yīng)該分幾批過?”小桂想了想,說:“三批?!崩详懶涡∠囊魂嚧笮?。小桂雖然不明所以,但從他們說話的語氣和表情,也隱約猜到事情和那一方面有關(guān)。有一次老陸問他:“小桂,你有沒有去過黃金海岸?”小桂說:“去過,那次老胡不是帶我們?nèi)コ赃^一次火鍋嗎?”老陸小呂小夏笑得更歡了。老陸說:“小桂你咋啥都不懂呢,不會還是只童子雞吧?”小桂這次聽懂了,他心里在說,你才童子雞呢,但嘴上并沒有說出來。老陸又說:“看看,小桂臉又紅了,肯定是童子雞?!?/p>

小桂其實(shí)不是老陸他們所說的“童子雞”。去年,家里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女朋友,在珠海一間工廠打工。女朋友叫麗娟,兩人以前只是在老家見過兩次面,小桂對她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差,所以一直沒有決定是不是要和她處下去。上個月,麗娟到深圳來看他,在小桂的出租房里,兩人發(fā)生了那種事。麗娟很主動,小桂把她接到出租屋,還沒聊上兩句,就被她撲倒在床上。這是小桂人生中的第一次性經(jīng)驗(yàn),不僅談不上美好,相反還有些糟糕。麗娟表現(xiàn)得粗野、放蕩,和在老家大相徑庭。完事后,小桂有一種被人強(qiáng)奸的感覺,跑到洗手間沖洗了半天身子。那天,麗娟主動向小桂坦白,她以前有過好幾個男朋友,而且也不是在工廠打工,而是在一家洗浴店做按摩技師。她把自己的兩只手掌放在小桂的大腿上摩挲,說:“天天給人做按摩,手上都按起了老繭?!笨葱」鸩恢暎惥暾f:“我們是做中醫(yī)按摩,不做那種事,你可別瞎想。再說,現(xiàn)在掃黃掃得厲害,誰還敢頂風(fēng)做案???”麗娟的解釋并沒能打消掉小桂的顧慮。他強(qiáng)忍住心里的反感,和她相處了一個晚上加大半個白天。第二天下午,他把麗娟送到龍華汽車站,坐上去往珠海的班車。之后連著一個星期,他都沒有接麗娟的電話,也沒有回復(fù)她的微信。

之所以沒有對老陸他們提起麗娟,除了不確定他倆之間是否會有結(jié)果之外,小桂更擔(dān)心自己和麗娟會被老陸拿來當(dāng)成談資。老陸那張嘴又臭又碎,逮誰說誰,一點(diǎn)也不留口德。自從田麗來過工地后,他就把焦點(diǎn)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身上,他問小桂:“田麗好看吧?”小桂點(diǎn)點(diǎn)頭。老陸接著問:“想不想和她打炮?”小桂的臉唰的一下紅了,既是害羞,也是生氣,他沒有想到老陸突然把這么粗俗的字眼用在田麗身上,他覺得這是對田麗的侮辱。如果一定要用這個字眼,他倒希望是用在麗娟身上。老陸沒有察覺小桂的情緒變化,自顧自地說:“別想了,你想也沒用,人家都被大款包了。唉,這么好的一棵白菜,硬是叫豬給拱了?!毙」鹜O铝耸掷锏幕钣嫞胝f兩句什么,又忍住沒有說?!疤稃惵铮擞形幕?,臉盤子漂亮,皮膚也白。我就是想不明白,這個社會,這么好看的女人,干點(diǎn)什么養(yǎng)活不了自己,偏偏要去做人家的二奶?等到人老珠黃了,未必還有人要她。要我看,這種人,空有一副臭皮囊,天生就是好吃懶做的貨?!毙」鹉犞?,臉漲得通紅,明明老陸說的是田麗,倒像是在罵他一樣。

中午吃得太咸,老陸在小飯館猛灌了一氣免費(fèi)茶水,到下午三點(diǎn)多,膀胱慢慢有了尿意。老陸憋了一會兒,看看離收工時間還早,就打算找個地方解決。窗外陽光猛烈,老陸不想爬到樓頂天臺去曬太陽,看看小桂正在專心致志地抹墻,就悄悄走到衛(wèi)生間,蹲下身,對著馬桶接口處尿了下去。剛起身,發(fā)現(xiàn)小桂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抹子,老陸臉上訕訕的,說:“這天氣,太熱了?!毙」鹉樕系臐q紅還沒有褪去,他猛地把手里的家伙往地上一摜,大聲說:“老陸你這么大年紀(jì)了,能不能干點(diǎn)積德的事?”小呂小夏都停下手里的活計跑過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小桂發(fā)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小桂為什么發(fā)火。小桂突如其來發(fā)飆,像只斗架的小公雞,隨時準(zhǔn)備撲棱起翅膀撲向?qū)κ帧@详懸幌伦颖绘?zhèn)住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雙手還在腰間摸索著系褲帶。小呂小夏弄清了事情的大概,他們一左一右把小桂從衛(wèi)生間門口拉開:“人有三急,算了算了,等下把現(xiàn)場處理好,不讓業(yè)主和老胡知道就沒事了。老陸你也是,下不為例啊?!?/p>

好幾天,工地上的氣氛都有些尷尬,大家埋頭干活,都不怎么說話,直到田麗再次來到工地。

田麗那天是一個人來的,手里提著小半袋徐福記糖果,硬的軟的都有。一進(jìn)門,她就熱情地招呼大家吃糖。老陸走到門口關(guān)切割機(jī)電源,悄悄往外面看了幾眼,并沒有看到上次和她一起過來的男人。他接過田麗遞過來的糖,說:“小田你也太客氣了,來就來嘛,每次不是買水就是買糖,我們做了這么多年裝修,還沒見過哪個業(yè)主對工人這么好?!钡瓜袼沁@里的主人。田麗的臉上飛起幾朵紅云:“不是不是,我今天是來給鄰居們送糖的。我想著吧,裝修房子又是噪音又是垃圾,難免會給鄰居們添堵,就挨著上門打個招呼。我早晚要住過來的,算是先跟大家見個面,糖倒值不了幾個錢?!甭犔稃愡@么說,大家就都有了些肅然起敬的意思。老陸說:“嘖嘖,能遇到你這樣的鄰居,真是福氣?!薄澳睦锏脑挘覜]有陸師傅說的這么好。小桂師傅,來,你也吃糖。”說著,田麗一雙捧著糖的手就伸到了小桂面前。田麗的手白皙、修長,小桂急忙伸手去接,兩只手在半空中碰到一起,一種柔軟、溫暖的感覺很快傳遍小桂的身體,讓他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栗了一下。小桂覺得自己有些冒失,臉上躥起兩片紅,他悄悄打量了田麗一眼,見她笑吟吟地在給小呂和小夏發(fā)糖,這才放下心來。

小桂又想起了麗娟。麗娟的手粗糙有力,這雙手摸在小桂的大腿上,就像是兩塊砂紙在打磨肉皮。那天在小桂的出租房,麗娟先是把他撲倒在床上,又按著他,把他的衣服剝了。事情發(fā)生得有些突然,小桂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他從來沒想到這么快就和麗娟發(fā)生那種關(guān)系。全身赤裸的他猶如一只被剝了皮的刺猬,徹底被解除了武裝,接下來的事情就只好聽天由命。他躺在麗娟的身下,像個小學(xué)生一樣,被動地接收著她的各種指令,僵硬地配合著她,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麗娟滿臉陶醉,還不時地朝掛在出租屋墻上的一塊長方形玻璃鏡看上幾眼,像是在欣賞自己的風(fēng)采,這讓小桂感覺很不舒服。這塊鏡子是小桂搞裝修時從業(yè)主丟掉的衣柜上拆下來帶回家的,每天早上出門前,他都要在鏡子里照照自己,整理衣服和儀容。事畢,麗娟用她的手打磨小桂的大腿,小桂問:“你剛才干嘛老是看鏡子?”麗娟一怔,過了幾秒種才明白過來,說:“老板不讓技師和客人干那事,在按摩房的墻上裝了這種鏡子,這樣他就能在門外從門上的小窗戶觀察房間里面的情況。我有時也會瞅幾眼鏡子,看看門外有沒有人,都成職業(yè)病了?!毙」鸶皇娣?,他猛地一個翻身把麗娟掀下馬,跑到衛(wèi)生間洗起了身子。

發(fā)完糖,田麗沒有馬上走,她到屋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了裝修進(jìn)度,又看看手表,對老陸說:“陸師傅,差不多到飯點(diǎn)了,我請你們吃頓飯,算是表示感謝,可以嗎?”老陸連連擺手:“這不好吧?不了不了,我們自己解決就行,你忙你的。”“一直想請你們吃頓飯的,擇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反正請假了,有時間。你們就別客氣了,不然我會很過意不去?!崩详懣纯葱涡∠暮托」?,似乎是在征詢他們的意見,小桂心里無端地有些緊張。田麗說:“你們?nèi)齻€帥哥給我一個面子,好不好?”小呂首先點(diǎn)了頭,田麗拍著手,臉上又露出兩個酒窩:“看看,他們都答應(yīng)了,陸師傅你就跟我走吧?!毙」鹦睦镞@才踏實(shí)下來。他讓他們先走,自己在后面換了那套早上出門穿的衣服,才到樓下和他們匯合。田麗看著小桂,說:“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小桂師傅衣服一換,顯得更帥了!”

午飯地點(diǎn)是在濱河花園對面的東北餃子館,小桂老陸小呂小夏先去洗手間,田麗點(diǎn)菜。菜點(diǎn)好,她又叫了四瓶雪花啤酒、一罐椰子汁。酒菜送上桌,老陸推辭了幾句,說是下午還要干活,不喝酒。田麗說:“一人一瓶啤酒,不礙事的。”老陸說:“喝啤酒尿多。你問問小桂喝不喝,他喝我也喝,他要是不喝,我們也不喝了?!毙」鹈靼桌详懙挠靡猓€是搖了搖頭,他酒量不行,而且沾酒就臉紅,平時很少喝酒。田麗也把目光投向小桂:“這樣吧小桂師傅,我平時也很少喝酒,你那一瓶你喝一半,我?guī)湍愫纫话?,怎么樣?”小桂?dāng)然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他酒還沒喝,臉就紅了。老陸小呂小夏都來了興致,老陸在一邊起哄說:“小桂你看看,人家小田對你多好!”

那天吃飯的氛圍很好。菜上齊了,第一口酒下肚,大家都不再拘束,連小桂也借著碰杯的機(jī)會,大膽地從正面看了好幾眼田麗。第一瓶啤酒,田麗和小桂各喝了一半,小桂臉色酡紅,田麗滿臉緋紅。說好只喝四瓶,但四瓶喝完,田麗又要了四瓶。田麗問小桂還能不能喝,小桂已經(jīng)有些不勝酒力,醉眼迷離地?fù)u搖頭。田麗拿起一瓶酒,給小桂面前的酒杯倒?jié)M,說:“你只喝這一杯,剩下都是我的?!崩详懺谝贿吂恼?,說:“小田挺能喝的嘛,看來你是扮豬吃老虎哦?!碧稃愐膊徽f話,舉起酒瓶,學(xué)著老陸他們的樣子,直接對瓶吹。小桂酒喝多了,但腦子里這會兒卻有無數(shù)個想法在奔突。他歪歪斜斜地站起來,想奪下田麗手里的酒瓶,幫她喝掉剩下的酒。但他的身子綿軟無力,剛站起來,就癱了下去。

小桂歪在椅子里,胳膊撐在桌面上,手扶著頭,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田麗。他覺得這時的田麗比他第一次見到時更好看,更有一種他說不清楚的韻味。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眼睛看花了,田麗忽然不見了,麗娟出現(xiàn)在小桂眼前。他嚇了一跳,搖搖腦袋,又揉了揉眼睛,惡狠狠地把麗娟從自己面前趕走了。

發(fā)生在出租屋的那件事情過去不久,小桂接到了家里的電話,是小桂母親打來的,語氣里有難以抑制的喜悅。母親說,她已經(jīng)知道小桂和麗娟同過房,麗娟提出能和小桂盡快把結(jié)婚證扯了,把喜事辦了,讓兩家父母吃個定心丸?!叭思饮惥昴又苷?,能說會道,還不要咱們家彩禮,這年頭,這樣的姑娘哪里去找?你也老大不小了,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年輕人娶個媳婦有多難,你又不是不知道?!彪m然在電話里看不到母親,但小桂的臉還是漲得通紅。他不知道麗娟會來這一手,恨不得給自己幾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大嘴巴子。母親想在國慶節(jié)給小桂擺結(jié)婚酒,小桂推說今年活兒多,沒有時間準(zhǔn)備婚事,等過一段時間再看。母親前腳掛電話,他后腳就給麗娟打了過去。麗娟好像知道他想說什么,還沒等小桂開口就笑嘻嘻地說:“小桂啊,我現(xiàn)在是你的人了。下個月我就把珠海的工作辭了,跟你去深圳,以后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毙」鸬瓜葒樍艘惶?,他怕麗娟說到做到,不敢再跟她周旋,匆匆敷衍了幾句,就說有事要掛了。

小桂的頭昏昏沉沉,田麗在他眼前變得影影綽綽,他努力想把她看得清楚一些,但卻做不到。老陸他們一直在和田麗說話,小桂想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一些,同樣做不到。老陸好像問到了濱河花園505的房子,田麗的職業(yè),還有上次陪她一起來看房的那個男人。田麗的聲音帶著醉意,她的話剛一出口就好像被風(fēng)吹散了,只剩下幾個零亂的音符飄進(jìn)了小桂的耳朵,連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后來,不知道老陸提了一個什么問題,田麗忽然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飯館里很多食客朝這邊望過來。小桂想安慰她幾句,叫她不要哭,他張了張嘴,舌頭卻像打了結(jié),說不出一個字,倒是一股穢物從他喉嚨深處噴出來,濺到了田麗淺黃色長裙的裙邊。后來,他不確定是不是小呂打車送他回了家。小桂醒來已是晚上,他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努力回憶下午發(fā)生的事情,但所有的印象都模模糊糊,唯一能肯定的事情就是,這個下午他沒有出工。

第二天上工,工地上只有小桂和老陸兩個人,人一少,氣氛便顯得有些怪異。小桂很想問問老陸,昨天田麗喝了多少酒,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哭起來了,后來又是怎么回去的。如果是在以往,不等別人發(fā)問,老陸就會主動說起這些事,但是這天老陸像是有什么心事,不大開口說話。小桂不好意思開門見山,便只好問小呂小夏怎么沒有來。老陸說,這里剩下的活兒不多,老胡把小呂和小夏調(diào)到另外一個工地了。小桂忽然意識到,濱河花園505的裝修工程就快結(jié)束,過不了幾天,他和老陸也要離開這里去另外的工地。那么,他們就沒有機(jī)會再見到田麗了。小桂心底涌上來一陣難受,像是將要失去一樣心愛的東西。他心不在焉地做著事,切割瓷磚時竟然好幾次都弄錯了尺寸。老陸看在眼里,說:“小桂你怎么了,是昨天的酒還沒有醒過來,還是在想著田麗?瓷磚是按圖紙數(shù)量買的,再切錯幾塊就不夠了!”看小桂不吱聲,老陸又說:“開玩笑的事兒,哪里能當(dāng)真?不是我倚老賣老多說一句,田麗再好,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老陸那天說的話一直被小桂記在心里,老陸很少用那么正經(jīng)、嚴(yán)肅的語氣說話,聽上去挺有幾分道理。過后想起來,小桂竟有些為自己那天的反常表現(xiàn)感到羞愧。

濱河花園裝修工程就要結(jié)束了,最后一天,老胡安排小桂去收尾。小桂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把屋子的角角落落收拾得干干凈凈,又認(rèn)認(rèn)真真地檢查了兩遍水、電、地板、墻面、吊頂,確認(rèn)一切妥當(dāng),給老胡打了電話。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diǎn)多,平常這個時候小桂已經(jīng)坐上了回出租屋的公交車。老胡說:“你先收工,回頭我再找郭總驗(yàn)收?!毙」鸩恢览虾谥械墓偸遣皇悄翘炫闾稃悂砜捶康闹心昴腥恕4丝?,他很想跟老胡說點(diǎn)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他慢慢換好衣服,又挨著房間看了一遍,才挎上自己的工具包和衣物包出門,下樓。走到單元門口,小桂看看門上貼著的那張啟事,想了想,小心地把它撕下來,又整整齊齊地疊好,放進(jìn)隨身的挎包里。

在公交站臺等車時,小桂突然想起,自己下午喝完水隨手把礦泉水瓶放在了陽臺的窗戶上,他不確定出門的時候有沒有把它從窗臺上拿走。濱河花園沒有地下車庫,樓下停滿了業(yè)主的小車。要是起一陣大風(fēng),把窗戶上的礦泉水瓶吹落,搞不好會把業(yè)主的小車砸壞。要等的那輛公交車到站了,小桂并沒有上車,他挎著兩個包,又往濱河花園所在的方向走去。

天已經(jīng)黑了,小桂打開505的房門,按亮電燈,橘黃色的燈光給了他一種和白天不一樣的感覺。陽臺的窗戶上并沒有礦泉水瓶,但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小桂再次打量起空蕩蕩的屋子,不想那么快離開這里。田麗會買一些什么樣的家具?她會怎樣安排它們?小桂在這間屋子看看,那間屋子走走,按照自己的想法為它們規(guī)劃起了空間布局,這讓他的心里涌上來一陣隱秘的快感,裝修過那么多房子,小桂還從來沒見過它們最后的樣子。小桂最后走進(jìn)的是主臥室。床,梳妝臺,床頭柜,衣柜,吊柜……一一安頓好這些家具,小桂又琢磨起該給它們搭配什么樣的顏色。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田麗應(yīng)該會喜歡黃色,淡黃色的家具,深黃色的窗簾,米黃色的臺燈……此刻,他覺得眼前的這間屋子不再是空蕩蕩的,除了家具、物品,還有光線、聲音,還有一種干凈、溫暖的氣息,像田麗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味道。這是和在他的出租屋截然不同的感覺,小桂忽然非常想在這里躺一會兒。他關(guān)上房門,脫了鞋子,在他想象中的床上躺下來,屋子里的光線、聲音和氣息立刻把他包圍。他在松軟的床墊上仰臥、側(cè)臥、蜷臥、橫臥,一會兒攤成個“人”字,一會兒打開成“大”字,終于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在床上睡著了。

醒來時,小桂看了看手機(jī),已經(jīng)快到九點(diǎn)。他從床上爬起來,揉揉眼睛,窗外,已是萬家燈火。地板上,他剛才躺過的地方呈現(xiàn)出一片深色的印痕。他蹲下身子,用被汗水打濕的掌心在地板上擦拭起來,直到痕跡消失。他最后掃視了一眼房間,熄了燈,走到客廳,拿上他的工具包和衣物包,關(guān)燈出門。下樓的時候,小桂忽然覺得臉上癢癢的,伸手一摸,是兩道濕痕。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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