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ki Huang
一步、兩步、我氣喘吁吁地向著位于石屏山的頂峰攀登?;仡^看,一座緬甸使者騎著大象過橋來的雕像,矗立在這座黔東南重鎮(zhèn)一隅。鎮(zhèn)遠,素有“滇楚鎖鑰,黔東門戶”之稱,舊時,它是貴州地區(qū)通往云南、緬甸地區(qū)的交通要塞
抵達山的高處,站在要塞瞭望臺上,蜿延的(氵舞)陽河宛若將古城劃分為二,優(yōu)美的流線與依山而建的民居分布自然形成了太極八卦圖的布局。極目遠眺,無窮無盡的翠綠峰巒山勢崢嶸,與(氵舞)陽河的柔情交相輝映。
這番景象不由讓我心生好奇,鎮(zhèn)遠曾孕育過怎樣的璀璨文化。
從山頂回到陸地,我在小鎮(zhèn)逛了起來。貴州多水,于是橋成為兩岸最優(yōu)美的連接。此地百姓不止將橋視為交通設施,還把橋梁視作人間與另外一個世界的必經路。于是一代又一代的工匠架設了數不勝數的各類橋梁。有些橋梁用于行走,有些橋梁用于祈福。
客棧老板娘說此地還有一種用于祝福的“求子橋”。如果有村民多年無子,他們會在老人的指點下在山溪之間架設小巧的“求子橋”。
若是木橋,材料必須用結過果子的樹木,寓意為“生生不息”,若為石橋,則要舅舅家出石材,在上面刻四條線表示尊重。這些悠久又有趣的民俗是鎮(zhèn)遠人對繁衍生息的向往。
推開客棧房間的窗戶,能看到鎮(zhèn)遠最重要也最優(yōu)美的橋——由青石建造的祝圣橋。它形態(tài)古樸,七個圓形的橋洞從明朝起曾數次經歷山洪的洗禮,直到雍正年間得到了徹底的修復。當地借此向康熙祝壽,于是“祝圣橋”三字流傳至今。
它一端連接著石屏山,另一端連接青龍洞古建筑群。青龍洞寺、中遠禪院、紫陽書院等始建于明洪武年間的古老建筑依山傍水、貼壁凌空地矗立在人們眼前。
最吸引我的是紫陽書院。很難想象,書院這種始于唐朝,盛于宋代的民間教育機構會在貴州重鎮(zhèn)中如此流行。據說明朝推行讓禮教走入民間的思想,黔中辦學蔚然成風,光鎮(zhèn)遠就曾建有十座書院。用文化教育來團結各族群眾,是鎮(zhèn)遠古時有識之士的智慧結晶。
這座書院修建在懸崖絕壁上,以致敬“紫陽先生”朱熹而命名。它由好幾棟木制建筑組成,人們需抬頭望才能窺其全景。
潮濕的石崖縫隙中,一抹新綠如瀑布垂下。隨風舞動的絞股藍與古木、青藤相互映襯。它不但是此地土生土長的植物,也是當地人廣泛應用與養(yǎng)身的食材。山色幽幽,樹影寂寂,這番景象與中原的書院太不同了,不同于規(guī)整大氣的風格,紫陽書院立于懸崖,與森林與清風為伴。
山門在兩座小石山的夾縫中,圣人殿搭建在小石山與山崖間的凹陷地。受到崖壁的限制,屋頂無法做到傳統(tǒng)建筑結構學中的中軸對稱。我在參觀它時,經常要緊緊握住把手,攀爬斜梯,就像古時求學書生。這樣靈活搭建的建筑在青龍洞多的是,它外表看上去是傳統(tǒng)漢族的建筑,建造時卻借鑒了苗村侗寨的吊腳樓原理。
登上最高的玉皇閣,整個鎮(zhèn)遠便盡收眼底。一彎綠水環(huán)鄰水人家,呵護了歲月也滋潤了古鎮(zhèn)。
鎮(zhèn)遠雖面向游客,但生活氣息卻絲毫不減。
沿街古道上盡是商鋪,它們有著黑白色的馬頭封火墻與高高翹起的飛檐。手藝人賣著本地土特產與刺繡用品。不少居民還以地為席,擺滿當季蔬果。比如夏末的蓮蓬、藍莓、蜜桃等。清風伴隨果香,蔓延在整條街道上。
老百姓把鋪子建在大街上,自家房子建在山中的小巷子里。這種設計完美地劃分出了商區(qū)與生活區(qū)。民宅依山而建,次第升高,直達山腰。從四方井牌坊巷子往上走,才是真正湊近了人間煙火氣。
走進狹長幽深的古巷道中,油綠色苔蘚、紅色野花從磚縫露出生機。青石板已經被人們踩得光可鑒人。臺階皆為單數,與傳統(tǒng)文化中的“陽數”契合。
巷子里有一建于乾隆年間的四方井。傳說中一對想私奔的戀人相信此方有菩薩,在此結拜天地。如今,井內的清水仍在。一尊身披紅布的小菩薩被供奉在井上的平臺上,行人如梭,還有人經過時虔誠地祈求戀愛好運。
我想這一方古井除了浪漫的傳奇,必定還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夏日里,人們將西瓜吊下去冰鎮(zhèn),抑或用它來泡黃豆,再經巧手匠心,制成聞名四方的鎮(zhèn)遠豆腐。
我和四方井巷子深處的袁家豆腐老板攀談起來,他說,“古城鎮(zhèn)遠繁華得不得了,商賈云集,富人愛立牌坊。以財力為分,牌坊分為不同等級——京果鋪子、油炸粑粑、馬店、豆腐坊皆能立牌坊。豆腐坊排名老六,也是最末?!?/p>
別看他家的店鋪就幾張木桌長凳,放在四合院的天井之中。豆腐店雖小,卻已有百余年歷史。
我落座,點了一碗豆花牛肉面。雪白的豆花閃著晶瑩光澤,老袁過來為我在面上澆了一勺子特質辣醬,吩咐我趕緊趁熱吃。
我將豆花與辣面拌勻,豆花香醇毫無豆腥味,入口即化,那勺辣醬妙不可言,厚重的香氣彌漫在口中。
暮色來臨,旅人在(氵舞)陽河邊看夕陽西下,河水如鏡,映照安寧,沒有人舍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