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伊麗莎白·C.德西蒙/文 利枝/譯
塔米沙在四腳離地、倏地懸浮空中的一剎那,意識到自己被一條龍高高抓起。剛才,她一直在路上溜達,腦子里正構思著一首有關意大利面條的詩歌。不料,一個家伙從云端俯沖而下,渾身長滿鼓脹霸氣的紅色肌肉和銳利無比的鱗片。這條龍拍打著他那雙巨大的蝙蝠翼,古銅色的龍爪將塔米沙緊緊鉗在掌中,在塔米沙還未想出一個跟扁面條相押韻的詞之前,他便扶搖直上云霄。
頓時,腳下距離地面拉開了數(shù)千英尺,廣闊的森林飛快地從眼前劃過,猶如無數(shù)翠綠的西蘭花花球。直到有一座高大的石塔樓映入眼簾,龍才盤旋而降,從塔樓東面的一扇窗戶貫穿而入,然后把塔米沙丟到一處空蕩的石地板上。而地板的大部分被密密麻麻的垃圾覆蓋著:帶著油漬的瓶瓶罐罐堆積成山,搖搖欲墜;幾十個破舊的水彩調(diào)色板、悠悠球和板球,以及上千個從軟飲料罐上扯下來的鋁制拉環(huán)絕望地相互糾纏著。
“好啦,小丫頭,”龍開口道,“你是我的囚犯,如果你不想跟我的暴脾氣硬碰硬的話,你就要為我打掃城堡?!?/p>
塔米沙撣掉膝蓋上的灰塵?!斑@就是你把我從大街上抓來的原因嗎?就因為你的房子臟亂差?”
龍雖然未說明原因,但他自己也承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你干嗎不打個廣告,招聘一個清潔工呢?”塔米沙追問道。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句話明顯戳到了龍的痛處,讓他窘迫不安。為了掩飾自己的難堪,他憤怒地發(fā)出一聲長嘯,“住嘴,你這個雜役!你就從洗餐具開始干活兒吧?!闭f完,他騰空飛出窗外,瞬間消失在天際。
其實,塔米沙并不介意干洗餐具的活兒,假如龍剛才好言好語地征得她的同意,并準許她在干活的時候哼哼歌,她有可能完全遵命,還會主動把餐具抹擦干凈。但在這種被脅迫的情況下,她急切地尋找著逃跑的出口。她朝四周快速掃視一圈,發(fā)現(xiàn)右手邊有三道門。塔米沙猜想,門一定是被鎖上的,但她決定去碰碰運氣。當?shù)谝坏篱T的把手沒帶一點聲響就被擰開時,塔米沙感到非常吃驚。
第一個房間里,有一個長著綠皮膚和番茄紅頭發(fā)的女孩站在一處低矮的巖石上。她有八只手臂、八只眼睛,活像一只蜘蛛。巖石之外,有一池涌起漩渦的水流延伸到一堵有一扇紅門的墻根下,兩塊尖長的魚鰭在水中陰險地劃過波浪。一只老鼠坐在水池中央的巖柱上,她和那個女孩的神情看起來都極其憂郁。
“對不起,”塔米沙說,“我只是在尋找出口。”
“那兒就是出口,”蜘蛛女孩指著那扇紅門說,“可你休想走近它。這條護城河里到處都是極其饑餓的鯊魚、無比狠毒的海蛇,和一整天都沒打盹的食人烏賊?!?/p>
“我明白了?!?/p>
“我的老鼠被困在那個巖柱上已經(jīng)很久了——她劃著小船過去,船被一條海蛇吞掉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讓她回來,如果你能幫我們想到辦法,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們。”
塔米沙答應了女孩的懇求,繼續(xù)走向第二扇門。剛打開門,一股突如其來的熱浪便讓她的皮膚產(chǎn)生了灼熱感。這間房的地面上覆蓋著一層燃燒的煤塊,有兩個身穿皮背心、頭戴鴨舌帽的小人并排坐在靠近天花板的橫梁上。
“你們倆是誰?”塔米沙問。
“我們是巧克力兄弟?!本G背心小人說。
“像那種烘焙點心嗎?”塔米沙問。
“很明顯跟烘焙點心沒一點關系好吧,你沒長眼睛嗎?”另一個小人沒好氣地說,“我倆是有魔法的手藝人,可不是什么巧克力味的小點心?!?/p>
“如果我冒犯了你,我很抱歉?!彼咨痴f。
這時,綠背心小人嘆了口氣,“你得原諒我的弟弟,他有點鬧脾氣是因為我們已經(jīng)被關在這間酷熱的房間好幾個小時了?!?/p>
“這里太可怕了,”塔米沙說,“我能感同身受,我也很不滿。也許,你們不會知道逃離城堡的路吧?”
“那邊的藍門就是一個出口,”壞脾氣小人卻告訴了她,“只是,除非你能從滾燙的煤塊上走過去,你才有逃跑的機會。”
“如果你想到了辦法,一定要告訴我們哦,”綠背心小人說,“我們會幫你?!彼咨滁c點頭,謝過了他們,繼續(xù)朝第三個房間走去。
第三個房間是一個雜物間,有一套棍球棒斜靠在一面墻上。除此以外,只有一些拖把、掃帚和水桶。
塔米沙轉身回到塔樓的一堆垃圾旁,里面有一臺上發(fā)條的老式留聲機、一個洞洞球、一副玩具弓箭,還有一根澆花用的橡皮水管。她撿起水管,用找來的剪刀剪掉管口,然后她重新打開前面兩扇門,將管子的一端插進水池里。接著,她用嘴吮吸管子的另一頭。
“你在干嗎?”蜘蛛女孩不解地問。
“這樣做似乎很不衛(wèi)生啊?!眽钠庑∪艘膊逶挼?。
塔米沙把嘴移開,水池里的水已被引入到水管里。這時,她把水管放低,一股水流便朝著第二間房中燃燒的煤塊噴涌而出?!斑@叫作虹吸現(xiàn)象。”她向大家解釋道。
隨著水池的水平面漸漸下沉,一條連接著巖石與巖柱的鐵鏈也慢慢顯現(xiàn)了出來。老鼠踏著鐵鏈,從鯊魚和海蛇的頭頂上疾步跑回到岸邊。蜘蛛女孩見狀,興奮得抬起八只手掌拍得噼啪直響。很快,水流將第二間房中的火焰全部熄滅,巧克力兄弟倆從高處的棲木上爬下了地面。現(xiàn)在,塔米沙能安全地穿過那扇藍門,走過一段樓梯就出城堡啦。
第二天,龍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塔米沙。
“你在這兒干什么?”他吹胡子瞪眼地說,“我想我警告過你,要永遠待在我那座密不透風的城堡里做勞役,一直干到死為止?!?/p>
“你沒跟我說過呀?!彼咨痴f。
“我暗示過?!饼垰夂艉舻匕阉テ饋?,很快又把她帶回到塔樓里,這里又弄得像之前那么凌亂不堪,“聽著,等我回來時,我想要看到地板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干凈得能讓我吃掉的樣子——有時候我會這么干?!彼瓪鉀_沖地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你又回來了?”壞脾氣小人尖叫道。他和綠背心小人、蜘蛛女孩、老鼠正在巖石邊湊一塊兒玩紙牌呢。
“恐怕我別無選擇了。”塔米沙說。她來到第二扇門,不出所料,龍已經(jīng)將門鎖上,不能再次逃跑。而第一扇門的房間里,卻有一條無法逾越的護城河。面對波濤起伏的河水,塔米沙皺起眉頭苦苦尋思。隨即,她轉向蜘蛛女孩。
“請原諒我問一個私人問題,”塔米沙說,“你能織蜘蛛網(wǎng)嗎?”
蜘蛛女孩以行動做出回答,立刻從指尖滲出纖細的蛛絲,將它們織成了精致絕倫的翻繩兒。“它比鋼絲堅韌五倍。”
塔米沙由衷地表示贊嘆?!斑€有你們,”她又轉向巧克力兄弟,“我想,讓你們做點設計和木工活兒,應該不在話下吧。”
“我們能雕刻木頭、開鑿石頭、熔煉金屬、烘焙好吃的蛋奶酥。”綠背心小人滔滔不絕地說道。
壞脾氣小人則??岬匕鸭埮葡吹脟W啦啦直響。
塔米沙便把她的想法告訴了他倆,他們馬上開始干活。蜘蛛女孩已經(jīng)將她的絲線匯集成一根粗壯的繩索,巧克力兄弟則將一根舊管道、幾根橡皮筋、半截玩具弓,還有一個恰到好處的回形針進行廢物利用,做成了一個自行車把手。老鼠拖動著繩索的一頭,穿過鐵鏈來到巖柱上,蜘蛛女孩把繩索打成圈,套到門框上的鐵鉤處,再由塔米沙將繩索的另一端掛到天花板橫梁上。
等兩個繩頭都固定妥當之后,塔米沙緊握把手,如同玩高空滑索似的劃過了護城河上空。她成功在對岸著陸,并向幾個小伙伴揮了揮手,然后穿過紅門,跑出了城堡。
同先前一樣,龍又追上了她?!澳氵@個磨人精,”龍將她牢牢抓在掌中,“我真該把你關押起來?!?/p>
他們再次飛回到塔樓,龍再次命令塔米沙打掃一片狼藉的家,隨后展翅飛向了遠方。
“恐怕這回惡龍把兩扇門都鎖起來了?!敝┲肱牡卣f,“第三扇門倒是開著,不過它只是一個雜物間?!?/p>
盡管前途渺茫,塔米沙還是打開了第三扇門,機會總是試出來的。她拿出所有的掃帚、拖把和球棒,這些東西說不定能激發(fā)出新的靈感來。這時,正在攀爬書柜、想要靠近大家的老鼠意外地將書柜上的洞洞球踢到了地上。綠背心小人正感到無聊透頂,順手抄起一根掃帚把球擊到了對面。蜘蛛女孩見狀,拿起一根拖把,又把球打了回來。
他們玩興大發(fā),渾然忘記了逃跑,反而發(fā)明出一項新游戲。他們把兩只空桶分別放在房間的左右兩端,以此作為球門,游戲規(guī)則就是用掃帚將洞洞球擊打進對方的空桶內(nèi)。老鼠打開留聲機,為大家演奏了一曲康茄舞助興。等音樂一停,大家便在房間里你追我趕,爭先跑向左面墻。誰要是最后一名到達,就得再次打開留聲機,直到下一個進球得分。
他們盡情地玩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游戲,龍飛了回來?!澳銈冊诟墒裁矗俊彼鹨宦?,可是誰也沒有聽到。壞脾氣小人剛剛關掉音樂,大伙就笑著鬧著,呼啦一下朝墻邊奔去。
“快停下,不然我噴一口火,把你們?nèi)紵苫覡a!”龍兇狠地威脅著,雖然他心知肚明自己根本就沒有噴火的本事,而且看到他們一個個揮舞著自己心愛的球棒,他也無能為力。不管龍說什么,這些囚犯們?nèi)紱]聽見,他們還在新游戲里融入了一種新的玩法,像擊劍似的將雙方的球棒敲打得咔嗒直響??傊?,這場游戲讓一個旁觀者看得險象環(huán)生,扣人心弦;但對參與者來說卻玩得酣暢淋漓,無比痛快。
“不許敲打那些球棒!”龍膽戰(zhàn)心驚地說,“太危險了,看著就緊張?!?/p>
大家只顧著大笑,完全沒空理他。塔米沙一個反手擊球,就見洞洞球從綠背心小人的腿間穿過,如流星一般射進了桶中,輕松贏得了四分。老鼠立刻關掉留聲機,大家又開始比賽誰先跑到終點。
“停下!”龍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從塔米沙手里奪過掃帚,“鬧哄哄的成何體統(tǒng)!掃帚不是這么用的!”
“不是嗎?”塔米沙沖伙伴們眨了眨眼睛,“那你怎么用掃帚?”
“像這樣!”龍做起了示范,握著掃帚仔細清掃地面,把他經(jīng)過的地方打掃得干干凈凈。當他把自己的所有物品重新放好,將垃圾清空以后,他把掃帚遞給塔米沙?!白詈笠淮翁嵝涯悖瘴业姆愿廊プ?,打掃塔樓!”
塔米沙卻聳了聳肩膀,“塔樓已經(jīng)打掃干凈啦?!?/p>
龍張口結舌,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一個勁兒地往下沉。他盯著自己手里的掃帚和簸箕,完全沒弄明白它們是怎么跑到自己手上來的。
“你還需要使用這把掃帚嗎?”塔米沙問。
龍呆呆地搖了搖頭,塔米沙接過掃帚,問:“你愿意把塔樓的門打開嗎?”龍嘆了口氣,默默地將鑰匙交給了她。
塔米沙和她的朋友們手舞足蹈地跳著康茄舞,排著隊穿過了塔樓門和長長的樓梯,走出了龍的城堡。整個下午,他們在燦爛美好的陽光下玩起了新的游戲。
發(fā)稿/莊眉舒
插圖/世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