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昊
夏日的午夜,萬籟俱寂,江橋派出所所長肖毅正在值班,突然眼前的電話鈴驟然響起,肖毅一把抄起聽筒急促地問:“什么事?請講?!?/p>
電話里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肖毅,我們這個小區(qū)里,有個叫吳大力的居民,在偷偷地制造炸藥,萬一制造中不慎爆炸了,會很嚇人的。有人聽他說制造炸藥是要去報復仇家,目標是市人民醫(yī)院?!?/p>
肖毅一聽,腦袋“嗡”的一聲,急促警覺地問:“你們住的小區(qū)叫什么名字?吳大力住幾號樓幾單元幾室?你叫什么名字?快,快告訴我?!?/p>
陌生男子說:“這個吳大力住在新苑小區(qū)十號樓三單元302室,我的名字就保密了,我匿名舉報,你愛信不信吧。”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有人在小區(qū)內非法制作炸藥,這可是一件大事。這個神秘的電話,說的很清楚,有地點有人物,讓肖毅高度緊張不安起來。報案人神神秘秘,不敢說出自己的名字,說明報案人在某些方面有后顧之憂。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趕緊撥打了電信局值班電話,查詢剛才那個電話是從哪里打來的。值班員查后回話,那個電話是新苑小區(qū)西門路邊上的公用電話。
必須迅速出警。肖毅趕緊喊起正在睡覺的小李,兩人驅車沖出派出所大院,向新苑小區(qū)風馳電掣呼嘯而去。此時,小區(qū)內靜悄悄的,只有院內幾盞昏暗的路燈在一閃一閃:肖毅向保安說明情況,在保安的帶領下,找到了吳大力的家門口,敲了半天門,屋里靜悄悄的沒有動靜。保安問:“你們三更半夜找吳大力干什么?”
肖毅說:“有個情況,與吳大力有關?!?/p>
保安想了想說:“我想起來了,他家沒人。今天一早,吳大力兩口子帶著一個拉桿箱出的門,白天一天也沒看他兩口子回來,是像出遠門的樣子。當時出入小區(qū)的人多,我也沒問吳大力干嘛去?!?/p>
肖毅想了想問:“吳大力家里最近發(fā)生過什么事嗎?比如說,與人民醫(yī)院有過什么糾紛啥的?”
一提人民醫(yī)院,保安的話就多了起來,氣狠狠地說:“這事有。吳大力為他兒子吳磊的死,與人民醫(yī)院發(fā)生過激烈的糾紛,鬧得滿城風雨,這么大的事,你們都不知道?”
“我最近去外地辦案了,剛回來。吳大力的兒子死了?咋回事?你能詳細說說嗎?”肖毅問。
保安悻悻地說:“就是前幾天的事。吳大力的六歲兒子吳磊患了腦瘤,就在人民醫(yī)院做的手術,下了手術臺好好的,手術兩天后,孩子突然死了。這事還用說嗎,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醫(yī)療事故唄,醫(yī)院責任大了。明明白白是醫(yī)療事故,醫(yī)院不承認,吳大力兩口子痛失兒子,跟瘋了一樣,把孩子的尸體放在醫(yī)院的大廳里,跟醫(yī)院鬧騰,討說法要賠償……但是死亡原因鑒定結果出來,說不屬于醫(yī)療事故,唉!”
“原來出了這么一樁事?這就對了,這個匿名電話不是空穴來風,吳大力對人民醫(yī)院懷恨在心,有實施報復的嫌疑?!毙ひ泓c了點頭說,
“必須當機立斷盡快找到吳大力,解除危險。”
一個不眠之夜過去了。天一亮,肖毅就帶隊出發(fā)了,走訪吳大力的街坊鄰居。尋找吳大力時,得到一個更驚人的信息,吳大力下崗后沒事干,回鄉(xiāng)下村外的土作坊里制過幾年鞭炮,制爆竹的黑火藥都會配置。后來,政府下令不準許私人制造煙花爆竹,吳大力才停下來不干了。
肖毅聽到這個驚人的信息,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這個吳大力把家門一鎖,說不定是找個隱蔽的地方制造炸藥去了。情況緊急,時間過去兩天了,吳大力音信皆無。第三天一上班,肖毅立刻向市局領導做了匯報,幾個局長聽了,也都豎起眼眉,預感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吳大力唯一的兒子死了,往往會鉆牛角尖不回頭,聽不進別人善意的勸告。若是想不開真的會孤注一擲走極端,不可掉以輕心。有人建議成立秘密抓捕吳大力的專案組,抽調精干的公安干警,盡快將吳大力抓捕。
在案情分析會上,趙勇局長談了自己的看法:“我們接到的僅僅是一個匿名電話,就興師動眾抓捕吳大力,有點兒不妥。吳大力是不是真有對人民醫(yī)院實施報復的犯罪嫌疑,還是個問號,需要確鑿的證據(jù)。接下來,我們最重要的是查找吳大力的犯罪證據(jù),對人民醫(yī)院下大力度加強保衛(wèi)工作。”
公安干警兵分三路,一路由防暴隊干警組成,對人民醫(yī)院實施晝夜全天候24小時保衛(wèi),指揮部就設在人民醫(yī)院,韓副局長親自坐陣指揮;二路干警在外圍追查吳大力可能落腳的地方,對吳大力的所有親友進行排查走訪,尋找吳大力的蹤跡;三路干警由肖毅帶隊,去做吳大力父母的工作,家人很可能知道吳大力的行蹤,給吳大力的家人講明道理,不要包庇慫恿吳大力犯罪,要挽救吳大力。
三路干警分頭行動。第一路干警箭在弦上,嚴陣以待,為確保醫(yī)院職工和病人的安全,日夜守候在醫(yī)院周圍警戒;第二路干警,不辭辛苦,日夜兼程,凡是吳大力能落腳的地方都去了,一無所獲,無功而返;這第三路干警也不順利。吳大力的父母一看警察上門,很不配合。吳大力的老父親,一雙敵對的目光怒視著進門的干警,氣呼呼地說:“醫(yī)院把我的孫子都給治死了,到哪里去說理啊!你們來干什么?我們又沒犯法!”
肖毅單刀直入地說:“老人家,你兒子吳大力目前是個危險人物,有人舉報,他在偷偷地制造爆炸物,伺機報復醫(yī)院,希望你們做父母的要積極配合公安機關,阻止吳大力的犯罪行動?!?/p>
“這也是被逼的,大力要是真想做那種事,他那脾氣,不可能跟我們說。我們老了,也管不了啊!”吳大力的父親無奈地說。
沉默了好長時間,肖毅見老人的敵意慢慢地消除了,笑著說:“我們阻止吳大力犯罪,是在幫吳大力,也是為了你這個家。你們老兩口子這么大歲數(shù)了,就吳大力一個兒子,老了還得需要吳大力贍養(yǎng)。只要吳大力不做危害社會的事,放下仇恨,停止犯罪,投案自首,政府會給吳大力一條出路,寬大處理。希望你也要為兒子考慮,不能讓吳大力越陷越深,毀了自己的后半生?!?/p>
聽了肖毅的一番話,吳大力的父親先是低頭不語,沉默一會兒,慢慢地抬起頭,喃喃地問:“你們要我怎么做?怎么才能救大力?”
“就一條,好好地配合我們警方,盡快找到吳大力。聽說吳大力是個孝子,不管什么時候給家里打電話,來了電話,你先要穩(wěn)住他,弄清吳大力在什么地方,第一時間告訴我們?!毙ひ阏f。
老人弱弱地說:“好吧,我配合,我配合?!?/p>
肖毅帶領干警出了吳大力父母的家門。出門后,安排兩個得力干警,在門口遠處隱蔽起來,如果發(fā)現(xiàn)吳大力回來,不需要請示,立刻控制。
時間過去五天了,干警們都熬得筋疲力盡。這也難怪了,這么多天過去了,吳大力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一樣,音信皆無,在指揮部坐陣指揮的韓副局長更是焦急萬分,一天找不到吳大力,就不能絲毫放松警惕,時刻與各路干警始終保持聯(lián)系,提醒干警們萬萬不可松懈,必須打起一百倍的精神。
第六天下午三點, 就在肖毅和干警們焦急的等待中,突然接到吳大力的父親打來的電話,告訴肖毅,吳大力剛剛打來電話,下午五點回來。肖毅一聽,為之一振,立刻來了精神,馬上把這一消息反饋給韓副局長,請示如何抓捕吳大力。韓副局長立刻做出指示,兵分兩路,一路守候在吳大力的家門口,一路守在吳大力父母家門口,車站碼頭都派得力干警堵截,發(fā)現(xiàn)了吳大力,不要輕舉妄動,防止吳大力起疑心逃脫,加速實施他的爆破犯罪計劃。要派人守住吳大力的父母,以防他們臨時改變主意,打電話告訴吳大力不要回來,到那時,再想找到吳大力就更困難了。大家守株待兔,待吳大力進了家門,給吳大力來個措手不及。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干警們嚴守待命。下午五點剛過,小區(qū)門口的保安給指揮部打去電話,告訴吳大力已經(jīng)露面回來了,吳大力沒有去自己的家,而是去的父母家。指揮部立即發(fā)出指令,按原計劃執(zhí)行。干警們立刻專注起來,就見吳大力拉著拉桿箱,后面跟著妻子,大搖大擺地走來,上樓敲開了父母家的門,門一開,守在屋里的干警,一擁而上,把吳大力控制住。吳大力掙扎著聲嘶力竭地叫嚷:“你們?yōu)槭裁醋ノ遥俊?/p>
這時,韓副局長進門了,厲聲說:“為什么抓你,你應該明白?!?/p>
吳大力跳著腳還在嚷:“我不明白,你們隨便抓人是知法犯法,我要告你們誣陷好人?!?/p>
韓副局長一針見血地問:“你私自制造炸藥,想在人民醫(yī)院制造恐怖事件,有沒有這回事?”
吳大力惱怒了:“這是誣陷,說我制造炸藥,你們有什么證據(jù)?”
韓副局長憑著二十多年的從警經(jīng)驗,犯罪嫌疑人如果心中有鬼見了警察,會驚慌失措,說話顛三倒四,這個吳大力始終理直氣壯,毫無懼怕警察之意。目前,還沒有確鑿的犯罪證據(jù)證明吳大力在秘密制造炸藥。這事要慎重。韓副局長走過去,拍拍吳大力的肩膀,讓吳大力坐下,遞給吳大力一顆煙,然后心平氣和地說:“吳大力,要證明你沒有犯罪嫌疑,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p>
“好啊!你問吧!隨便,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眳谴罅Τ橐豢跓熣f。
“這些天,你去了哪里?”韓副局長問。
吳大力說:“帶著我老婆出去旅游了。”
“你能詳細說說去了哪些地方嗎?怎么這時候去旅游?”韓副局長問。
吳大力嚷得有點累了,喘著粗氣說:“我……我兒子死了以后,我……我老婆一進家門看到兒子的衣服、照片、玩具……就……就瘋了一樣大哭大鬧,再這樣下去,我……我擔心老婆得了精神分……分裂癥。兒子沒了,不能再讓我老婆瘋了,為了讓我老婆忘掉兒子,有人建議,讓我?guī)А瓗е掀懦觥鋈?,換一換環(huán)境,我是跟旅游團帶著老婆去江南七日游了,我倆報的是……是七天團。你們看,我這里還有來回雙臥的車票和旅行社的協(xié)……協(xié)議書呢。”
韓副局長看完吳大力出示的車票和旅行社協(xié)議書,點了點頭,說:“吳大力真的沒說謊話。”然后,拉著吳大力的手,說,“大力,對不起,讓你受驚了!這些天,為了找到你,可把我們折騰苦了!有個舉報你的匿名電話?!?/p>
吳大力問:“匿名電話你們也相信?你們說我制造炸藥,總得有證據(jù)吧?”
韓副局長想了想問:“你在外面某一個場合,是不是說過有關要報復人民醫(yī)院這些話嗎?你好好地想想再回答我?!?/p>
吳大力思量了一會兒,猛地抬起頭:“說過,還真說過!”
“在什么地方說的?”韓副局長問。
吳大力說:“兒子死后的第三天,幾個朋友看我失去了兒子,尋死覓活的很痛苦,就喊我出去喝酒。喝酒時朋友們勸我,今后的路還很長,要好好地活下去。一想到兒子時,我就激動就憤怒,說了一句,‘我要造炸藥炸死那些不負責任害死我兒子的醫(yī)生……那天,我喝了不少酒,那只是一時的氣話,我的聲音很大,沒想到隔墻有耳,被外面的人聽到當真了?!?/p>
肖毅解釋說:“這個舉報你的人肯定認識你,此人對你并沒有惡意,是為你好,為了挽救你。他自己不能阻止你‘犯罪,才向派出所報案,讓公安機關出面阻止你的‘犯罪行動?!?/p>
吳大力悻悻地說:“做什么事屬于違法犯罪我懂,那天只是心情不好喝了過量酒,頭腦麻木了,一時情緒失控,說了不該說的醉話。”
韓副局長語重心長地說:“大力??!你這一句醉話,讓幾十名干警緊急出動,你的父母也為你擔驚受怕,大家都折騰了六個日日夜夜。沒想到這是一場誤會??!”
(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