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幫
冬天,大地上的水,沉在堅冰下。
清晨,幾聲雞鳴過后,村里最勤勞的少婦起了床。她洗漱完畢,蹲在灶洞前往里添柴火,一張粉嫩的臉,被柴火炙得紅撲撲的。早飯燒好后,她拿上圍巾,把脖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她轉(zhuǎn)身把棒槌和衣服放在竹籃里,挎起竹籃去大雁塘邊洗衣裳。
昨晚下了一場雨,她沒有覺得。早上,路上的泥土,被凍得板實得很,干硬、清冷。走在上面像踩在烏龜殼上一樣,硬邦邦的,一不小心會崴腳。田野、林木,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覆著一層清冷的白霜,像是昨夜下了一場薄雪,此刻,映入眼簾的是一種混沌的玉色。大地上的景物,如一幅黑白簡筆畫,寥寥幾筆,輪廓分明。屋檐下結(jié)了一排齊展展的冰凌,圓柱形的冰凌懸在屋檐下的一端尖銳無比,如待發(fā)的弓弩,在守衛(wèi)著這個小家。這些,她都見怪不怪了。
這個女人的名字叫玉蘭,嫁到這個村不到兩年。年中剛和婆婆分了家,之前是小媳婦,現(xiàn)在是當(dāng)家的女人,更忙了。大清早她男人悶在被窩里發(fā)肝火:“井里的水熱乎乎的你不用。大冷天的,跑那么遠(yuǎn)去洗什么衣裳?”女人不認(rèn)可他的話,說你懂啥?她嫌盆小,挪不開架勢。她喜歡到大雁塘邊,蹲在一塊大石塊旁,揮著棒槌,甩開膀子洗。她說只有這樣,衣服才能洗干凈。
村子附近的幾個天然水塘,一到冬天,便像冬天里的下蛋鴨,身體瘦得脫形。透過低淺的水面,能看到塘底的枯枝爛泥。村里的鴨子整天在水里閑游,時不時翻個身,倒懸水面,用它那扁長的嘴巴去鉆塘里的淤泥,不時泛出汩汩渾水。在這個季節(jié)能洗滌衣服的,也只有離村大概一里路左右的大雁塘了。大雁塘是1970年人工挖的,連著上游的水庫,即使到冬季,仍然蓄著一塘水。村里的女人們,把它當(dāng)寶貝寵著,一說到這個地方就歡喜。
她走到大雁塘邊,看到鄰家的嬸子已經(jīng)在那兒了。來啦!嬸子招呼她。來了!她笑盈盈地答。她站到另一個伸在水里的石塊上,把籃子放在一旁,俯下身,握著棒槌垂直往下砸,嘴里有節(jié)奏地發(fā)著“嘿、嘿、嘿”的聲音,聽了有點(diǎn)兒好笑。冰不厚,輕易就砸開了。她用棒槌把水里的冰塊扒拉開,卷起衣袖,伸手往水里擺一擺,水似乎是溫的。她拉開架勢,衣服浸了水,攤開在上面打上肥皂洗,開始干活兒了。
她今天穿著一件紅色棉襖,像冬天里開著的一朵紅艷艷的花,很招人眼。“嘭、嘭、嘭”,棒槌捶擊衣服的聲音,在清晨的空氣中炸裂,攪動著沉悶的空氣,似乎要喚醒大地、村莊和村莊里的人們。
她和嬸子一邊干一邊說著年關(guān)準(zhǔn)備的年貨,不知不覺中衣服就全滌完了。這時天已經(jīng)大亮,又是一個陰天。
冬水,寂寂。它似乎是在思考、沉潛。它是在積蓄一種力量,一份期待?;蛘撸_切地說是在進(jìn)行醞釀,醞釀在新春的鞭炮聲走遠(yuǎn)之后,該用怎樣一種歡快的姿態(tài),來迎接爛漫的春天。
責(zé)任編輯: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