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德華
七十年代夏末的一個早晨,媽媽喊來了賣油條的,買了三十根。我們兄弟六人,除了老三睡懶覺,其余很早到汪邊樹上,去逮未變黑的姐嘍龜(知了的幼蟲),根本不知道媽媽買了油條。
晚飯后,我們兄弟五人都頂著席片和被單,到場上乘涼。唯有老三沒來,兄弟幾人都很生氣地說:姐嘍龜他不逮,吃得最多,天天晚上遲遲不來睡覺,不知又想在家想什么?正說著,只見他跑到我們跟前,滿臉淚水和鼻涕放聲哭了起來,老二問他,怎么回事?他膽戰(zhàn)心驚不敢說,連問幾遍,才支支吾吾地說:“我把咱家的煤油燈打壞了?!崩纤膯枺骸皨屩绬幔坷先f:“我跑出過道,媽正在臼窩里砸山芋干。我還對媽說,是貓打壞的。”
這可急壞了我,一個小小的煤油燈,算不了什么,可是在當(dāng)時來講,簡直就是窮人的眼珠子,晚上照亮吃飯,深夜陪伴婦女烙煎餅,加夜縫補衣服,都得用它。同時煤油和火柴非常緊張,都是憑票供應(yīng)。這可怎么得了。不由分說,我趕緊穿好鞋,跑回家堂屋,把我上學(xué)用的墨水瓶,用水刷洗,又擦干凈,裝上煤油,把未打壞的燈芯子放進去。滿屋的煤油味,我又用了一把溫草,對火暈了一下,把僅有的半盒火柴,放在燈邊,然后才心平氣和地回到場上。
開始質(zhì)問老三:“你說到底是誰打壞的煤油燈,我已治好了,不然會耽誤媽明早烙煎餅。”這時他才吞吞吐吐地說實話:“早晨我看見媽買了油條,不知藏哪里了,我想吃。”“原來如此啊,你真好吃。”
“老三啊,你怎么這樣不省心呢?”兄弟幾人異口同聲的責(zé)怪他,“你看咱媽多辛苦,她白天掙工分,黑天忙家務(wù),供咱吃穿上學(xué),年終咱家還是透支戶。你已經(jīng)九歲上二年級了,上學(xué)不是忘帶書包,就是和同學(xué)打架,教同學(xué)家長找上門,晚上姐嘍龜你不逮,放學(xué)豬草你不割,夜里偷吃的,撒謊,破壞東西都是你干的,要是小五小六也就算了,爸爸整日忙著大隊工作,媽一人頂幾人用,哪有時間管教你,我們再不教育你,長大你成什么人了?!毙值軒兹?,七嘴八舌痛斥了他一頓,老四最后質(zhì)問了一句:“是誰教你來家偷油條的吧?”一席話說得他實在坐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大哥二哥四弟,我知道錯了,咱家太困難了,媽媽太辛苦了,今后我堅決改正,保證不給家里添亂了?!?/p>
這時老二說:“哥,浪子回頭金不換,老三這時哭和剛才哭不一樣,知道錯了,他能改就好,今天也算是他因禍得福。天也不早了,你也快睡吧,下半夜媽要喊你起來推磨呢。我腿是殘廢,也不能替你?!?/p>
幾天后,好奇的老四吃飯時問媽:“那天你買的油條怎么保管的。”媽說:“我就藏在堂屋西間的門后,用大盆反卡著,又壓了一塊石頭,怕是跑出香味,召來貓?!崩纤慕又f:“媽,假貓也想找油條?!崩先牧死纤囊话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