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成榮
小時候,我家六口人,我們兄妹四個要上學(xué),僅靠父親每月幾十塊錢工資維持,生活實(shí)在困難。母親為了改善這種窘迫的生活,就向農(nóng)村老鄉(xiāng)要了幾畝地種,春夏秋,每到禮拜天,我們都會跟父母上地里干活。
因?yàn)榈仉x家比較遠(yuǎn),而且翻山越嶺的,我家又沒有大牲口幫著拉車耕地,所有地里活都是我們?nèi)胰擞H力親為。
春天時,我們家沒有犁杖耕地,就自己用鎬頭備地,手上常常磨起泡,然后變成繭子。有一次,我和母親在山坡上備地,我正用力地刨著地,突然從地里跳出一只癩蛤蟆,被我一鎬頭刨成兩半,嚇得我扔下鎬頭,三步兩步竄到母親身邊,嚇得說不出話,眼淚也嘩嘩地流下來。母親知道我最怕癩蛤蟆,趕緊安慰了我半天,又和我換了位置。我擦擦眼淚,雖然還膽戰(zhàn)心驚,卻還得繼續(xù)備地,但半個癩蛤蟆可怕又惡心的樣子,讓我想起來就心有余悸。
放暑假,正是鏟地最忙時節(jié),母親讓我們拔草,她和父親鏟地。中午,太陽像火球一樣炙烤著大地,一點(diǎn)風(fēng)也沒有,天熱得像蒸籠,汗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流。我拔著草,不停地用手絹擦著汗。拔著拔著,眼前突然發(fā)黑,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見了。我以為我的眼睛瞎了,嚇得坐在地上哭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眼睛才慢慢地恢復(fù)視力。父親聽到我哭,趕緊跑過來,說我中暑了,讓我去陰涼的地方歇著,他卻頂著大太陽繼續(xù)鏟地??粗赣H流滿汗水的臉和被太陽曬得通紅爆皮的肩膀,我的眼淚再一次流下來。
最辛苦的是秋收季節(jié)。常言道“三春不趕一秋忙”。父親把黃豆割倒,捆成小捆,我們用竹簽子串好往家背,我一次能背四五個黃豆捆,父母要背七八捆。黃豆沒有干透,很沉,爬坡時,就像小山壓在身上。好不容易爬上坡,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連人帶黃豆?jié)L到一起。我勉強(qiáng)爬起來,覺得胸口發(fā)悶,像針扎似的疼,一股氣在胸口憋著怎么也上不來,我難受地哭了起來。母親心疼地給我揉著胸口,我埋怨母親:“媽,都怪你種這些破地,離家這么遠(yuǎn),都快把人累死了……”
父親聽了我的話,訓(xùn)斥我:“你以為就你累?你媽天天守在地里,一個人干幾個人的活,她腿還有風(fēng)濕,晚上疼得睡不著覺,她更累,她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你們平時上學(xué),只放假、星期天幫著干,可她天天沒黑沒白地干,你媽抱怨過嗎?”父親的話讓我很羞愧,看著母親疲憊的臉龐,我再也不敢抱怨,有時間就盡量多幫母親干活,因?yàn)槟赣H太辛苦了。
時光過得真快,一晃數(shù)十年過去了,母親年紀(jì)大了,身體也不好,便不再種地。雖然不種地了,但我對土地卻有著別樣的感情,因?yàn)槲壹曳N地時,我們不但感受到種地的艱辛,也享受過收獲的喜悅。更讓我深有感觸的是,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有我們的歡喜,更有我少年時的淚水,而淚水里包涵太多,讓我一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