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小姐
一個人吃飯變得浪漫起來,還是近些年才刮起的風。孤獨的美食家是現(xiàn)代的產(chǎn)物。古早時期孤家寡人吃飯的畫風,大都只能用“單身壯漢”或“孤家寡人”形容。
無論是水滸還是金庸,視戀愛為塵土的大漢,吃來吃去都離不開大碗酒和二兩牛肉的點菜范式,咕咚咚地喝光一鐺,酒沿著胡須滴下來,這是鐵漢式浪漫。
談戀愛的人不這樣,看《紅樓夢》《金瓶梅》的飲食男女就知道了,一談起戀愛來不僅相處要作,吃食也作些。
黛玉吃了幾個蟹夾子肉,覺得胸口疼,寶玉便立刻命人拿來合歡花的燒酒,細細地啜了。古時人以為合歡花性味甘平,可解郁安神。
胡說一句,中華古董美食能精細到究極的地步,還得感謝男女如此之作。
不談吃飯的戀愛都是假的。吃飯是讓人心動的場景。許多動人的情愫從飯桌上升起。
現(xiàn)在年輕的鮮肉們有那么多熱戀的黏乎戲,假裝耳鬢廝磨,繾綣難分,男人往女人的耳邊哈氣。可觀眾們只能看見滿屏的尷尬,女主這皺眉屏息的表情,該不是男人的口氣所致吧?
反而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愛情故事,字字句句更讓人怦然心動。
漂亮姐姐請弟弟喝酒吃飯,點的是湯飯或烤肉,一點也不羅曼蒂克,再配幾瓶國民燒酒,原本并沒有戀愛的味道。但吃著吃著,就是戀愛了。
姐姐抱怨男人是不是都只愛漂亮女人?弟弟說是啊。姐姐翻了個小白眼,又擰眉干了一口酒。弟弟猶豫了下才說,姐姐你更漂亮。
姐姐呆了一兩秒,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手指撥了下頭發(fā)絲,而弟弟說完這話,表情是自然的,臉卻從耳根子紅到天庭頂。
年輕人們的戀愛故事里,吃飯是最日常和莊重的一環(huán)。他們來來回回于周邊街區(qū)的餐館、咖啡廳、跟現(xiàn)實生活極相似的幾十平方米的單身公寓,有著各種各樣現(xiàn)實的煩惱。可突然有一個人出現(xiàn)了,他們想,今天能不能見到她/他呢?
鏡頭錄下他經(jīng)過燒酒屋時漸緩的步子,街燈打在他的臉上。我喜歡看男人歪頭望向女人經(jīng)常坐的窗邊的位置,今天她沒有來。他的肩膀都垂了,小腦袋上寫著落寞。
《春夜》里的女人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男人的呢?也許就是飯桌上她胡攪蠻纏的時候,男人總能輕巧地托住,溫柔地還回來。又或許是她抬起頭,他就站在窗外。
食物之中的戀愛家常太好了。像小時候看場景劇,發(fā)現(xiàn)最羨慕的是別人家的冰箱一樣。
哪怕是港產(chǎn)劇里的“你餓不餓?我給你下碗面”,這才是珠三角地區(qū)人民的終極浪漫。
當然,食物從來都不只用來吃,還是社交工具,又總是跟人的欲望連在一塊。酒也是愛情故事里常常出現(xiàn)的。它像隱秘世界的通口。
港產(chǎn)片拍黑幫,老愛拍吃飯鏡頭。大快朵頤。一定要吃得吧唧嘴,滿嘴油光。吃火鍋都得講究次序、分量。畢竟大佬夾的不是肉,而是哪個場口和地頭,夾的是權力和錢。好似吃飯不給勁的大佬,就成不了好大佬。電影里男女的情欲,也投射在吃食上。
還有更多的現(xiàn)實主義難題:誰做飯比較多,你碗洗得干凈嗎?你不知道我不愛吃這個嗎?誰的口味比較優(yōu)越?先去誰家吃年飯?當然,自動洗碗機拯救了不少當代家庭。
男女在吃飯問題上較勁,較的倒不一定是食物的勁兒。當然,對于我這種吃飯控來說,飯吃得好,問題可能會少很多。今晚也好好吃飯吧。
摘自《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