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白是唐代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中國詩歌的集大成者,其作品風格獨特、意義深遠?!秾⑦M酒》作為其代表作之一,被各路翻譯名家譯成多個英語版本。本文擬就“形似”和“神似”,從措辭、韻律、修辭和意義四個方面,比較分析孫大雨和許淵沖的《將進酒》譯本,并揭示兩個譯本各自的優(yōu)勢所在,各家可博采眾長。
【關鍵詞】《將進酒》;譯本比較研究;形似;神似
【作者簡介】陳明(1987.06.11-),女,漢族,四川人,廣州市人民政府外事辦公室,中級,碩士,研究方向:翻譯。
一、引言
唐朝時期,詩歌鼎盛,尤以李白 (701–762)為代表。作為最負盛名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享譽中外,其《將進酒》被各路翻譯名家譯成多個英語版本,包括孫大雨和許淵沖。這兩位翻譯大師采用了不同的翻譯策略,譯文也因此呈現(xiàn)出不同風格,尤其是在“形似”和“神似”方面。關于翻譯應追求“形似”還是“神似”,爭論從未休止。對于卞之琳等支持“形似”的翻譯家而言,“形似”是基礎,而后追求“神似”。而以傅雷為代表的一眾翻譯家認為,翻譯應像臨畫一樣,“神似”勝過“形似”。其實,“‘形與‘神,兩者從根本上說,是互為依存的” (許鈞,2003)。于是錢鐘書先生呼吁形神兼?zhèn)?,提出應以“化境”作為文學翻譯的最高境界,尤其是詩歌翻譯。詩歌本身就是形與神的高度融合,形神合一是翻譯孜孜以求的目標。本文擬就“形似”和“神似”,從措辭、韻律、修辭和意義四個方面,比較分析孫大雨和許淵沖的《將進酒》譯本,并揭示兩個譯本各自的優(yōu)勢所在。
二、兩個譯本之“形似”和“神似”比較
1.措辭。詩歌語言博大精深,字字珠璣,句句精妙,無論是傳形還是傳神都絕非易事?!秾⑦M酒》屬于樂府詩,頗具古典之風。作為一名詩人、學者和翻譯家,孫大雨充分考慮到這一點,譯文措辭古典優(yōu)美。諸如“seest”“thou not”“hath”“doth”“ye” 等古體語體現(xiàn)了原詩的樂府風格;“Carouse”“golden beakers”等辭藻文采橫溢;“glint”生動地描繪出金樽與月光交相輝映的浪漫意境……相較于孫大雨的用詞考究,許淵沖的措辭更為簡潔平實,重在傳意,并未嚴格遵循原詩的語體風格。例如,“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兩位翻譯家的措辭大相徑庭,“saints and sages” 對比“great men”,“solitary” 對比 “were forgotten” 以及 “renown do retain” 對比“famous”。由此可見,孫大雨的譯文措辭更為典雅隱晦,著重體現(xiàn)原詩的古典美;而許淵沖的譯文措辭簡練,可讀性強。
值得一提的是,在孫大雨的譯文中,存在一些用詞不夠準確的地方。比如,孫大雨將“黃河” 譯為“Luteous River”,頗具誤導性,不如許淵沖譯為“Yellow River”來得準確,因為黃河作為中華民族的搖籃,具有很鮮明的文化特征,已有固定英譯,任何改動都不利于原文意象的精準呈現(xiàn)。此外,“主人何為言少錢” 被譯為“Why doth our taverner say there is any lack of cash”,其中“taverner”一般指酒館老板,但此處的“主人”應指李白的朋友,包括許淵沖、楊憲益、宇文所安等在內的翻譯家都譯作“host”,更為恰當?!癱ash”一詞讓人聯(lián)想到紙幣,而這與歷史不符,因為李白所處的年代并未通用紙幣,因此影響了譯文的忠實性。
2.韻律。古代詩歌的音樂性極強,韻律感十足,《將進酒》也不例外,慷慨激昂,可謂一氣呵成。韻律涉及押韻、音節(jié)、節(jié)奏等,各種元素之間互相交融互相影響。雖然韻律是“形似”和“神似”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由于中英文屬于不同的語系,語言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差異性,因此詩歌翻譯并不要求也很難照搬原文的韻律,比如韻腳或者音節(jié)完全一致。這并非提倡用自由詩來進行翻譯,因為中國古詩抑揚頓挫、意境悠遠、寓意深刻,若完全脫離原詩的框架自由發(fā)揮,便無法展現(xiàn)原作的風姿。譯者還是應通過技巧性和創(chuàng)造性盡量使譯文體現(xiàn)原詩的韻律美,從而助力“形似”和“神似”。
整體上,孫大雨和許淵沖都非常重視譯文的韻律,為了韻律均省略了部分字母,例如“ne'er” “o'er”“we'd”等。許淵沖的譯文流暢,押韻格式為“abab ccdd ee fgfg hhii jjkk llmmm”,非常規(guī)整,且每行詩的音節(jié)與原詩有所對應,句子有長有短,讀起來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靈動,充分體現(xiàn)了音美和形美。孫大雨的譯文押韻雖不如許譯對仗,但每行詩的音節(jié)都大體一致,且多音節(jié)詞較多,起伏跌宕的節(jié)奏也呈現(xiàn)出別具一格的韻律美。此外,孫譯較許譯使用了更多頭韻,類似“saints and sages”“sadly sober”的表達帶來了視覺上和聽覺上的美感。由于原詩的韻律比較靈活,三言、五言、七言并用,也沒有嚴格押韻,因此留給譯者很大的發(fā)揮空間。孫大雨的版本和原詩一樣抑揚頓挫,而許淵沖的版本和原詩一樣朗朗上口,各具特色。
3.修辭。李白擅用修辭,其詩歌風格恣意瀟灑,充滿了神韻。原詩中運用了夸張、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王佐良先生認為“應該把它直譯過來,保持它原有的新鮮和氣勢”(2015)。但由于中西文化的不同,有些修辭在原語里非常驚艷,到了譯文中可能平淡無奇;或者原語的修辭耳熟能詳,如何翻譯得讓譯語受眾眼前一亮,卻是一門藝術。為此,修辭是直譯還是意譯取決于原詩內容和譯入語的文化背景。英譯詩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形式,看視覺上是否保留了原詩的結構;但細品之后,還原神韻才是真正升華譯作的地方。而譯好修辭內容是傳形和傳神的關鍵一步。
夸張是李白常用的一種修辭手法,在《將進酒》中比比皆是。例如,“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等虛指產(chǎn)生了強烈的夸張效果,孫大雨和許淵沖對這些數(shù)字都進行了直譯以保留原詩的夸張性。但對有些夸張內容的翻譯,孫大雨在表達力度上更加到位。例如,首句中的“天上來”,孫大雨譯為“rushing down from the sky”,相較于許淵沖的“come from the sky”,動感更強,氣勢更磅礴,黃河奔騰向海的壯觀景象躍然紙上。第二句中的“朝如青絲暮成雪” 強調人生短暫,孫大雨保留了“朝”和“暮”的意象,而許淵沖直接用“once”指代,弱化了原句的夸張對比效果。除了夸張,擬人也是詩中畫龍點睛的亮點?!案咛妹麋R悲白發(fā)”中的“悲”用得十分妙,暗示詩人無盡的悲傷和郁悶。孫大雨間接譯為“white locks are wailed at”,而許淵沖直譯為“grieve o'er”,兩者都揭示了隱含的擬人手法。孫大雨和許淵沖的譯文在修辭方面?zhèn)戎夭煌?,各有千秋?/p>
4.意義。詩歌的意義往往是基于創(chuàng)作背景和作者心境蘊含在字里行間,若要追求“神似”便必須貼切地傳遞原意。在《將進酒》的翻譯中,有時為了忠實性需要緊跟原文。如“千金散盡”,孫大雨譯為“pieces of gold being scattered”形象生動,一撒千金的豪邁和狂放躍然眼前;而許淵沖譯為“gold coins spent”,側重于點明字面背后的含義,并沒有還原“散”字的精髓。具體而言,“scattered”比“spent”的既視感更強強,更傳神地體現(xiàn)出李白的直率和灑脫。
此外,翻譯有時又需要概括原詩含義以便讀者更好地理解。例如,“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官場失意,唯有借酒消愁,但即便是描寫悲傷,李白仍然充滿激情。因此,許淵沖靈活譯為“Dear friend of mine, / Cheer up, cheer up! / I invite you to wine ”,充分體現(xiàn)了李白對待生活的積極態(tài)度。許譯并未像孫譯一樣保留“岑夫子”和“丹丘生”,也沒有像孫譯一樣將“杯莫?!敝弊g為“pause not in drinking”,但原句意義卻絲毫未減,甚至更直擊人心。這種意譯手法與許淵沖的“三美論”是一致的,他認為“如果譯得‘失真卻可以和原詩比美,那倒可以說是以得補失”(2000)。
再者,翻譯有時又需要將意象具體化,從而揭露其隱含意義。例如,孫大雨和許淵沖都對“陳王”進行了解釋,以便讓讀者明白作者為何借陳王來抒發(fā)抑郁之情。又如“天生我才必有用”,相較于許淵沖所譯“made us talents, we are not made in vain”,孫大雨譯為“endowed me with talents for good use”,通過“endowe”和“good” 兩個詞業(yè)具體形容,更有張力,將李白的自信和抱負展露無遺。最后一句中的“兒” 和 “爾”較為口語化,體現(xiàn)了李白放任不羈的個性。孫大雨分別使用了“my boy” 和“ye”來指代,在意思和神韻上都與原詩非常貼合。簡而言之,在達意方面,孫大雨的譯文更注重細節(jié),以求完整準確地傳遞原意;而許淵沖的譯文不拘于細節(jié)束縛,重在把握大意和神韻的傳遞。兩種策略都是為了更好地傳遞出原詩的含義,力求達到“神似”。
三、結語
如今,中國文化走出去已成為大勢所趨,而唐詩作為中國文化的瑰寶,備受世界各國青睞。這便對詩歌翻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必須既重“形似”又重“神似”,盡量神形兼?zhèn)?。誠然,每位譯者的翻譯風格不一,對“形似”和“神似”有著各自的解讀和創(chuàng)作方式。正如在《將進酒》的翻譯中,孫大雨和許淵沖的兩個譯本在“形似”和“神似”方面有同有異,但無論是孫譯的精雕細琢、忠實貼切還是許譯的簡潔精練、行云流水,都是為了讓讀者更好地領略原詩的風采。通過譯作比較,讀者和翻譯工作者可以博采眾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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