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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車

2020-12-28 02:18王先佑
中國鐵路文藝 2020年12期
關(guān)鍵詞:老余安安火車

王先佑

小區(qū)后門外有一個開放式釣場。莊得水、老余和老顧分別居住的三個樓盤,從東、南、北三面對釣場形成合圍之勢。釣場往西,是水庫和郊野。

曉琳一家人回河北的第二天,莊得水去釣場,只看到兩三個人在垂釣。釣場老板斜臥在彩鋼棚屋前的躺椅上,瞇著眼曬太陽。莊得水問老板:“過年回不?”“不回。你今天不來釣兩竿?”老板懶洋洋地說,似乎并不指望莊得水能給他肯定的回答。

臨近春節(jié),老余和老顧都回了老家。老余隨女兒回四川,老顧跟兒子回貴州,莊得水獨(dú)自留守深圳。本來,曉琳讓他跟她回河北婆家過年,莊得水沒有同意。六年前,曉琳生了一一,親家兩口子來深圳伺候她坐月子,三個老人一起處了三個多月,把莊得水處得很不高興。倒不是別的,主要是莊得水有潔癖,見不得倆親家飯前不洗手、東西亂放亂丟。親家公還抽煙,被曉琳說了幾次,就躲進(jìn)衛(wèi)生間開著排風(fēng)機(jī)抽,一出門,莊得水就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雖然表面上客客氣氣的,但倆親家知道莊得水心里對他們有些膈應(yīng)。這以后,他們就沒有再來深圳了。莊得水更不會去河北。那不是找罪受嗎?

老伙伴都不在,一個人釣魚有什么意思?莊得水對老板笑一笑,沿著環(huán)繞釣場的棧道,溜達(dá)了幾圈。那幾個垂釣者的面孔并不陌生,但他從來沒和他們搭過話。莊得水發(fā)現(xiàn),老余和老顧才走了幾天,自己就有點(diǎn)想他們了。他們仨一般會在固定的釣位上一字排開,老余在左,老顧在右,莊得水在中間。沒有魚兒來打擾時,老余就掏出手機(jī)刷抖音??吹胶眯Φ亩巫樱椭v給他倆聽。老顧一邊笑瞇瞇地聽老余講段子,一邊抱著大號茶杯喝茶。老顧喝茶,是極小口極小口地品,近似于啜飲,因?yàn)獒瀳錾蠋环奖恪@嫌嘟?jīng)常取笑老顧,說看他這架勢,喝的不像是茶,是飛天茅臺。等老余說累了,老顧便接過話茬,講他的兒媳,講小區(qū)物業(yè),講深圳的學(xué)位,慢條斯理,有板有眼,簡直是條分縷析了。莊得水呢?話題離不開一一。六歲的一一上小學(xué)一年級,在莊得水眼里,她簡直就是個小仙女,哪哪都好,親也親不夠,看也看不飽,說也說不厭。說起來,女兒女婿走的時候,似乎都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輕松。只有一一還戀著他,在深圳北火車站排隊(duì)進(jìn)站時,她一邊喊著外公,一邊頻頻回頭向他招手,眼里的淚水一直在打轉(zhuǎn)。想到這里,莊得水的眼眶居然有些潮濕。他自嘲地想:“真是年紀(jì)越大,眼窩越淺?!?/p>

莊得水回到家里,三居室的房子,只有80多平方米,四個人都在家時,莊得水還感覺有點(diǎn)擠,但現(xiàn)在他覺得空蕩蕩的,像是被誰一下子抽走了靈魂。對,一一的笑聲就是這個家的靈魂。她在的時候,笑聲鉆進(jìn)了房子的每一處縫隙,填滿了家里的角角落落。莊得水悵然若失。他打開電視,主持人在播報(bào)這場罕見的南方大雪。看起來,似乎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一一他們已經(jīng)到了河北。換了臺,是一檔重播的喜劇真人秀。莊得水不愛看這樣的節(jié)目,又換臺,還是不愛看的節(jié)目。他切換到網(wǎng)絡(luò)電視,挑了一部老電影,看著看著,又興味索然。

臨走前,老余和老顧拍著胸脯向莊得水保證:早則初六,最晚不超過元宵節(jié),他們一定會回深圳。老余和老顧同時去外地過年,這幾年來還是第一次。以往過年,他倆當(dāng)中總有一個人會留在深圳,雖不如平時熱鬧,但莊得水好歹有個伴兒。他心里有些惆悵,但也無可奈何。也是,連自己的女兒都拋下他了,哪兒還能管得了幾個老伙伴?回河北過年是女婿的主意,但女婿不說,讓曉琳跟他說。莊得水心里清楚,女兒女婿從結(jié)婚以來,每年都在深圳陪他過春節(jié),倆親家很有意見,女婿也多少有些想法。可能也是考慮到這一點(diǎn),曉琳這次才跟他開口,讓他和他們一起去河北。莊得水心里不悅,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氣的不是曉琳打算帶一一回河北,而是她明知道他和親家不睦,還提出讓自己跟她同去?!澳銈冏约合牖兀闭f就是了,何必這樣拐彎抹角,是宣示你們的孝心嗎?我還不算太老,你們不在,我也能把自己照顧好,死不了。”莊得水心里這樣想,說出來的卻是:“你們?nèi)グ伞N乙粋€人在家,還自由點(diǎn),也清凈些?!?/p>

老余和老顧走得早一些,女兒和女婿到臘月二十八才走。走之前,曉琳還有些猶豫。莊得水猜測,女兒倒不是怕他一個人在深圳太孤單,而是因?yàn)殡娨暽喜ニ偷奶鞖忸A(yù)報(bào)。專家說,湖北、湖南等地區(qū)即將迎來近50年不遇的暴雪。湖南、湖北是乘坐火車前往河北的必經(jīng)之地,曉琳擔(dān)心這場大雪可能影響交通——春節(jié)期間,機(jī)票價格暴漲,而且一票難求。莊得水不知道他們后來是如何決定還是要回河北的,可能是女婿拍的板。也罷,由她去吧。他只是舍不得一一。如果曉琳能把一一留在深圳陪他,他們?nèi)ツ睦锼紱]有意見。當(dāng)然,這樣的想法,只是在莊得水的心頭一閃而過。

莊得水有些餓了。他關(guān)了電視機(jī),走進(jìn)廚房。莊得水廚藝不錯,但這會兒他沒有做飯的心情,打算煮碗面條將就一頓。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里面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走之前,曉琳采買了大量的蔬菜和肉類,看上去,莊得水就是放開肚皮吃,半個月也吃不完。他想:“不就是在河北待一個星期嗎,干嗎搞得像是要外出不歸似的?”莊得水改變了主意。他用電飯鍋煮上飯,打起精神炒了一個青椒肉絲、一個紅燒豆腐,一個人吃起來。勉強(qiáng)扒了幾口,就不想再動筷了,索性放下了飯碗。

中午,莊得水小睡了一會兒。醒來后,對著房間的天花板發(fā)了一陣子呆,不知道下午該干點(diǎn)什么。他的時間太多了,多得沒法打發(fā),就像一個暴發(fā)戶守著一堆鈔票,不知道該把它們花到哪里一樣。他不想再在家里待了,就下了樓,在小區(qū)轉(zhuǎn)了轉(zhuǎn)。小區(qū)里也是冷冷清清,小公園、兒童廣場、健身角都沒有什么人,連往日里一向人喊馬嘶的籃球場,也只有幾個小孩在玩輪滑。他抱著膀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把他吹回了家。

莊得水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開始失眠的。

平時,莊得水一般都是到晚上十二點(diǎn)才睡覺,女兒去河北后,他上床的時間比以往稍稍早一些。那天晚上,他突然毫無預(yù)兆地從夢中醒來。他在床上大睜著眼睛,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這在以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拿起手機(jī)看了看,剛過凌晨兩點(diǎn)。他想接著睡,但怎么也睡不著,就像一段精彩的連續(xù)劇,被人從高潮部分硬生生地掐斷,沒法接上后面的劇情一樣。他翻烙餅似的在床上翻來翻去,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莊得水感覺頭發(fā)暈,身子發(fā)飄。洗漱完畢,他斜倚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小區(qū)里的早餐店都關(guān)門了,早餐得自己動手做,但是他不想動。莊得水努力想搞清楚,自己的睡眠一向不錯,怎么就毫無來由地失眠了。正在恍恍惚惚的時候,手機(jī)響了。

“爸,雪下得太大,我初五回不去了。”

下雪和回深圳有什么關(guān)系?莊得水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大年三十那天,曉琳給他打電話,說北方已經(jīng)降下暴雪,她有些擔(dān)心,想早點(diǎn)回深圳,但公公婆婆都疼一一,說回來過一次年不容易,留他們再待幾天。后來,莊得水在手機(jī)、電視上,也看到過這樣的消息,但都沒有太當(dāng)一回事。

“怎么不能回來了?”

“鐵軌和電線結(jié)冰,火車停運(yùn)了。天氣預(yù)報(bào)說,未來一周甚至更長時間,都有大雪?!?/p>

火車?停運(yùn)?想不到這場暴雪威力這么大。莊得水都想不起來上一次的大風(fēng)雪造成鐵路停擺是哪個年頭的事了。接著,他腦子里像是閃過一道光。難怪,小區(qū)這兩天顯得有些怪異,他還以為這是因?yàn)楹芏嗳硕蓟乩霞疫^年了,小區(qū)沒有人氣?,F(xiàn)在看來,更重要的是少了火車跑來跑去的聲音。小區(qū)的圍墻外有一段架在空中的鐵路線,它從釣場西邊的水庫上空穿過,擦著小區(qū)向南而去。這是一條高鐵線,來來往往的火車像一條條長長的漂亮的帶魚。曉琳家的陽臺正對著鐵路。前幾年,數(shù)火車是莊得水和一一的保留游戲。聽到有火車從遠(yuǎn)方隆隆駛來,他就在陽臺上喊一一,帶她一起數(shù)火車。有的火車是8節(jié)車廂,有的是16節(jié)車廂,不會再有第三個數(shù)字。數(shù)完火車,一一還會揚(yáng)起小手,和火車上的乘客打招呼。她的小手剛剛舉起,火車就已經(jīng)從他們的視線里消失了。時間長了,就是不去陽臺,莊得水和一一也能從火車駛過時的聲音,猜出它有多少節(jié)車廂。鐵路、火車和盆栽、綠植一樣,成為家里陽臺上的風(fēng)景。莊得水仔細(xì)回想,這兩天,火車駛過的聲音確實(shí)少了。日子過得沒油沒鹽,他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變化。

這樣一想,莊得水就為自己的失眠找到了原因:昨晚,那趟火車沒有來。五年前的一個晚上,熟睡中的莊得水夢見自己正帶著隊(duì)伍開山炸石,隆隆的炮聲把他驚醒。這時,他聽到窗外有火車駛過的響聲,還感受到一種輕微的震顫,這才知道自己在夢里聽到的其實(shí)不是炮聲,而是火車聲——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它具有一種特別的穿透力。他看了時間,大約是凌晨兩點(diǎn)。他確定,以前這個時候,并沒有火車通過。用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入睡。他以為這只是一趟臨時列車,沒想到,到了第二天晚上,火車駛過的隆隆聲再次驚擾了他的夢鄉(xiāng)。他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夜間高鐵?此后,每天凌晨兩點(diǎn),夜行高鐵都會如約而至,他也一次次地被它從睡眠中喚醒。兩個多月后,他才習(xí)慣了夜行火車,習(xí)慣了在它的隆隆聲中安然酣睡,直到這聲音成為他睡眠的一部分。

莊得水像一只被人放了氣的皮球。他原本以為,再等一兩天,曉琳就該帶著一一從河北回來了,沒想到,自己等來的竟是這樣的消息。雖然不高興,但莊得水知道,女兒不會拿這種事作為不回深圳的借口。

“一一呢?我想跟她說說話?!?/p>

“外公!爸爸媽媽不帶我出門,在家里好悶。我好想外公,好想回深圳——”聽到一一拖得長長的、稚嫩的童聲,莊得水忽然鼻子一酸。一一才走不過五天,莊得水已經(jīng)和她講過三次電話,但這次,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我的乖一一,外公也想你。媽媽為什么不讓你出門?。坎荒艹鲩T,你就在家里看電視、玩游戲、看書,也可以給外公打電話啊。外公給你的白牡丹曬太陽了,還澆了水。還有,莊得水又長大了,它昨天吃了五只蟲子。等一會兒,外公再去捉蟲子給它吃。”一一養(yǎng)了一只蜥蜴,她說自己像喜歡外公一樣喜歡它,就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莊得水”。

和一一通完電話,莊得水感覺好一些了。他不想吃早餐,便拿上一一的蟲盒,到小公園的草坪上捉蟲子。一個保安走過來,問他:“阿叔,小心踩壞了草皮哈。要不要幫忙?”

莊得水沒有接話。他蹲在草坪上,抬頭看向圍墻外空蕩蕩的鐵路線。今天晚上,夜行高鐵還會來嗎?

這天晚上,莊得水還是醒了。準(zhǔn)確地說,他根本就沒有睡著。

十一點(diǎn)半上床后,他以為自己能像以往那樣很快入睡,但是并沒有。潛意識里,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待著那輛夜行高鐵的到來。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凌晨兩點(diǎn),終于還是沒有等到??磥恚@趟列車真的是停運(yùn)了。莊得水開始數(shù)羊,但這并不能幫助他入眠。

凌晨四點(diǎn),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莊得水實(shí)在不想再烙燒餅。他爬起床,穿好衣服,坐到沙發(fā)上。他很想給老余和老顧打個電話,問問他們那邊情況怎樣,什么時候能回深圳。看看手機(jī),他又打消了這個想法。白天,他給他們發(fā)過微信。老顧沒有回復(fù),老余后來給他發(fā)了條語音,說他在和女兒的幾個親戚打麻將。老顧老家親戚朋友更多,該是樂不思蜀,顧不上看手機(jī)吧。形單影只的莊得水,對他們羨慕得不得了。總不能就這樣一直發(fā)呆吧?莊得水想給自己找點(diǎn)兒事情做。他走進(jìn)一一的房間,看了一會兒蜥蜴。他丟了一只蟲子到籠子里,蜥蜴卻看也不看。蟲子一跳一跳的,又蹦出了籠子,他趕緊又把它捉進(jìn)蟲盒。他走到一一的書架邊,把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繪本、畫冊、圖書又分門別類地整理了一遍。他拿出一一的書包,掏出里面七七八八的東西,把卷角、有褶皺的課本、寒假作業(yè)和練習(xí)本仔細(xì)壓實(shí)、抹平,讓鉛筆、削筆刀、橡皮擦、改寫紙各歸其位。做完這些,剛過五點(diǎn)。他想了想,又拿來抹布,翻開一一的玩具箱,把每樣玩具拿出來,一一擦拭。擦完,他把一一的大小玩具娃娃抱到衛(wèi)生間,用洗衣液和消毒液泡起來,又挨個洗干凈。把洗好的玩具娃娃們掛上晾衣桿時,鳥兒們已經(jīng)沐浴著晨光,在窗外的黃葛榕上鳴唱了。

這一天,莊得水精神恍惚。整個上午,他都是在沙發(fā)上度過的。他想睡覺,又睡不著,總是迷迷糊糊的。電視上,差不多所有的頻道都在播報(bào)這場史無前例的凍災(zāi)。他看了幾眼,把電視關(guān)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他把昨天的剩飯加雞蛋炒了,隨便吃了幾口。他擔(dān)心今天晚上還會失眠,便穿好衣服,下樓,到小區(qū)的藥店買了藥。

晚上睡前,莊得水吃了藥。情形比前一天晚上好了一些,但是一到凌晨兩點(diǎn),他又醒了,此后再難入睡。他勉強(qiáng)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爬起來,在家里找事做。年前他幫著曉琳搞過一次大掃除,家里已經(jīng)很干凈了,但他還是挨著擦拭了一遍家具、門窗,又仔仔細(xì)細(xì)地拖了一遍地。莊得水又來到一一的房間,看看書架,把架上的書都取下來,又重新分門別類地排列了一次。天還是沒有亮,但他感覺有些累。他在一一的床上坐了一會兒,抱著一一的枕頭。枕頭上似乎還留著一一的氣味。他漸漸感到一絲困意,便和衣倒在一一的床上。他終于睡了一小會兒,醒來時,天剛破曉。

白天,曉琳又給他打來電話。她說冰雪災(zāi)害已經(jīng)蔓延到南方多省,形勢越來越嚴(yán)峻。她讓莊得水好好照顧自己,沒事別出門,在家里看電視。如果有什么需要,她會想辦法找朋友或者物業(yè)幫忙。莊得水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曉琳聽出他的嗓音有些異樣,問他身體怎樣。莊得水說:“沒事。就是火車停了,晚上睡不著?!睍粤照f:“那您試試白天少睡點(diǎn),晚上晚點(diǎn)兒再睡?!睍粤斩紱]有問他火車停了是什么意思。莊得水不想再和她說什么了,說了也是白說。

下午,莊得水給老余和老顧打了電話。老余說,女婿家里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他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了深圳。老顧說,貴州那邊凍雨下得厲害,火車和長途客車停運(yùn)、飛機(jī)停飛,無論如何,元宵節(jié)前他是到不了深圳了。掛了電話,莊得水的心情更差了。

晚上,火車還是沒有來,莊得水還是失眠。家里再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他從箱子里取出幾年沒有用過的棋盤,一個人下起了象棋。下著下著,他一把將棋盤掀翻,棋子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滾得到處都是。他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把棋子撿進(jìn)盒子,下樓轉(zhuǎn)悠到小區(qū)的健身角,這里摸摸,那里坐坐。這會兒,除了莊得水,小區(qū)里一個人也沒有。門崗里的夜班保安盯著他看了很久,終于朝他走了過來。

“大叔,怎么不睡覺?”

“睡不著。”

“怎么回事?”

“火車沒來?!?/p>

“你說什么?”

“火車沒來。”

保安轉(zhuǎn)過身,走開幾步,拿起對講機(jī),跟誰在說話。剛開始,莊得水并沒有聽清楚他說什么。但后來,保安回頭朝他看了一眼,臉上還掛著神秘的笑容。莊得水這下聽清楚了,保安是在說他精神有問題。莊得水憤怒了,還沒有人這樣說過自己。他朝保安走過去。

“你說什么?”

“沒說什么?!?/p>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莊得水一把奪過保安手里的對講機(jī),奮力朝地上砸去。對講機(jī)被摔成了幾截。

“你這是干什么?”保安大聲叫起來。遠(yuǎn)處,兩個保安朝這邊跑來,邊跑邊吹著哨子。

初五下午,莊得水被曉琳的閨蜜安安接走了。

安安住在深圳北站附近,她所在的小區(qū)每天晚上都能聽到火車的聲音。來了以后莊得水才知道,那并不是他想聽到的聲音。首先是時間不對,不是在凌晨兩點(diǎn)。其次是頻次不對,一個晚上有好幾趟列車駛過。第三是聲音不對。安安的家在20多層,聽上去,火車的聲音顯得遙遠(yuǎn)而縹緲。住到安安家的第一個晚上,莊得水仍然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數(shù)火車。他想知道,一個晚上究竟會有多少列火車通過深圳北站。他終于得到了一個數(shù)字。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這個數(shù)字又變了。第三天晚上,還是不一樣。

莊得水的睡眠狀況不但沒能得到改善,而且越發(fā)嚴(yán)重。他簡直快要崩潰了。更痛苦的是,他覺得床板硌得難受,但他不能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半夜爬起來找點(diǎn)什么事情來做,甚至連到沙發(fā)上發(fā)發(fā)呆都不行。他怕把安安的家人嚇到。他白天昏昏沉沉、懨懨欲睡,晚上徹夜難眠。在安安家的最后一個晚上,差不多在數(shù)完最后一列火車后,他穿衣下床,悄悄出門,走進(jìn)電梯。他來到一樓大堂,打算去小區(qū)走一走。想了想,又轉(zhuǎn)身回來走進(jìn)電梯,摁下最高樓層的按鈕。似乎受到了某種啟發(fā),電梯升到最高層時,他又按下了通往地下二層的按鈕。就這樣,在這個晚上的最后一兩個小時里,他一直在電梯里上上下下。

天亮之后,安安家里來了管理處的人。他們把安安叫到門口,給她看了視頻,問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是否需要幫助。安安進(jìn)門時,臉色通紅。她的家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莊得水心里隱隱有一種預(yù)感。果然,管理處的人走后不久,他就接到了曉琳的電話。

“爸,您到底怎么啦?現(xiàn)在能聽到火車的聲音了,您怎么又這樣啦?”曉琳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怎樣了?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覺得我精神不正常了?我要回去,今天就回去?!?/p>

“您回去了怎么辦啊?住在安安家,好歹還有人照應(yīng)。我們也想回深圳,但是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您一個人在家里,出了什么事都沒人知道……”曉琳停下來,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你早干什么去了?不用管我,我死也要死在家里?!鼻f得水狠狠心,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來。他聽到曉琳的抽泣聲從電話那邊傳來。他不想再聽她說話了。

這天下午,莊得水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區(qū)。在送他回來的路上,安安似乎很不高興,但是莊得水不想跟她解釋什么。到家后,莊得水接到老余打來的電話。老余長吁短嘆,說他在那邊不認(rèn)識幾個人,沒人跟他聊天下大事,成天悶在家里;和親家沒有共同語言,不是吃飯睡覺就是刷抖音,實(shí)在沒什么意思,不該發(fā)神經(jīng)跟女兒回四川。老余問起莊得水在深圳的生活,莊得水告訴他,自己一到半夜就失眠,躺在床上睡不著,爬起來又不知道該做什么,難受得很。

“實(shí)在熬不住的話,你可以去夜釣啊?!崩嫌嗾f。

三年前,莊得水和老余、老顧嘗試過夜釣。夜釣的感覺沒有白天好,試過幾次,他們就沒有再繼續(xù)。但是這會兒,老余的話像是醍醐灌頂,讓莊得水仿佛在暗夜里看見一道曙光。他找到釣場老板的電話,給他打過去,問釣場有沒有開業(yè)。

“開什么業(yè)。很多人都還沒回深圳,誰還來釣魚?”老板說。

“我晚上想來釣魚。先記賬,行不行?”

“夜釣?只要你愿意,隨便釣。錢嘛,以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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