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來一陣風,狂飆般洗劫了村子,老嫩一把捋,搶錢搶物搶人。
匪首王胡子心狠手毒,殺人不眨眼。村子多窮人,有上頓缺下頓,搶口邊食,王胡子也下得了狠手。
村子中劉家十多口陳尸一地,血流成河。
劉家算是村子中最殷實的一戶,有房十來間,存糧數(shù)千斤,還有埋在床底下的大洋三十塊。王胡子早瞄好了,砸開劉家門,不得手不收兵。
劉家殷實,累出來的。十多口人累斷了腰桿,幾輩子的窮忙,才讓日子略略好過。好過些也僅是糊個口,別人家吃兩頓,他家三頓,仍是兩稀一干。
糧食堆在家中,戳眼得很,匪們不費大力氣,控制住劉家人,一哄而上,就扛走了。劉家當家的跪求留下點種子糧,王胡子拔刀相對,不允,當家的只能垂淚而退,保命要緊。
命還是沒保住。王胡子等一哨匪是直奔大洋而來的,不得手豈肯收兵。劉家當家的硬著頸子說沒有。三十塊大洋,是劉家的命根子,是從牙齒縫省下來的,一些大洋已包了漿,算算是上輩傳下的。劉家當家的把大洋埋在床底下,秘不示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藏的位置。
王胡子不說話,臉鐵青,一把鬼頭大刀拍得山呼海嘯,轉(zhuǎn)眼又從劉家縮成一團的人中拉出一個,手提刀落,血濺八丈。
第一個被殺的是劉家當家人的老父親,老父親哆哆嗦嗦,還是吼出了一句話:銀子是命,命是狗屎。意思是要當家人頂住了,錢沒了,要命沒用處。
當家人一時發(fā)蒙,還沒明白過來,上十人已躺在血泊中。他的心死了,眼睛還活著,左右溜了一遍,突然明白,面對的是殺人不眨巴眼的匪,再殺,劉家就要絕代了。
劉家當家人掙扎著站起,慌著指點:埋在床底下。話完,王胡子還是提刀劈下,當家人身首兩處,嘴仍囁嚅:銀子是命,命……
王胡子指揮人扒厚土,土硬,硬得要用刮子刮。三十塊大洋出土,無銀光,綠綠地生了層銹衣子。
拎著嘩嘩響大洋出門,王胡子感到后背發(fā)冷,轉(zhuǎn)過身子,發(fā)現(xiàn)墻旮旯有一束冷光射出來,小獸般眼中的光。
王胡子一把挾出,是劉家最小的孩子,五歲的男孩劉丁。劉丁不哭不語,還以冷眼,王胡子愣一陣,長嘆了一口氣,挾著劉丁打馬回寨。一路上劉丁掙扎,牙在王胡子身上亂啃,王胡子越發(fā)挾得緊。
出門時,沒忘了放一把火,劉家的十來間房子燒了一夜,映紅半邊天。
有匪問:為甚不殺了,斬草除根?
王胡子想也沒想,答:為他殺我。
王胡子無后,把劉丁當兒子養(yǎng)。劉丁如野獸,拼過、哭過、撕過、鬧過,但還是被調(diào)教過來,使刀、用槍、弄拳腳,一身的大本事。只是眼中的冷光沒斷過,冰冷,落在人的身上激冷噤,起雞皮疙瘩。目光多是落在王胡子身上,王胡子顫抖,但忍了。
劉丁二十五歲,混著做匪二十年,也搶,也燒,就是不殺人。王胡子背后說,這渾蛋目光冷,不用刀殺死人。
王胡子老了,順理成章,把鬼頭大刀交給了劉丁。劉丁當?shù)栋炎?,一哨匪服,一為王胡子兒子,五歲養(yǎng)大的。二是一身本事,硬氣。
一夜風聚,劉丁破門,闖進了王胡子的臥室。王胡子背門,身子隱在燈影下。
王胡子似是知道劉丁要來,冷問:來了?
劉丁手提鬼頭大刀,厲問:為何殺我全家人?
王胡子底氣足足:為活著。又說:殺我,你也為活著。
劉丁的目光頓了下,王胡子感到后背猛的熱了片刻,但又隨之轉(zhuǎn)涼,透心的涼,萬箭穿心。
王胡子口噴黑血,濺涂臥室。劉丁用力過猛,鬼頭刀陷進了土石間,拔不出來,卻不見血刃。
劉丁殺了王胡子,用的不是刀。
雨下得狂,這天是王胡子血洗劉家二十年的日子。
鬼頭刀陷進土石,劉丁棄了。同時棄了的還有匪首、刀把子。
樹倒猢猻散,劉丁散盡錢財,打發(fā)了一哨匪徒。本想一把火燒了匪寨,想了想還是罷手。
寨子臨風,血腥味漸漸淡去。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