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紅

沈安東和妻子女兒一家三口住在縣城。這天，他接到老爸沈國良打來的電話，讓他幫著在網上找一些衛(wèi)生間的裝修圖紙。沈安東很奇怪，老爸獨自住在鄉(xiāng)下老家，用了這么多年茅廁，怎么突然想要裝修廁所了？

老爸說：“你不知道，我們農村正在進行‘廁所革命，村里號召，每建一個衛(wèi)生廁所，上面補貼兩千塊錢。化糞池我已經建好了，就等著裝修衛(wèi)生間了?！?/p>

過了兩天，老爸沈國良特意進城，來到兒子家。以前他來時，總是不修邊幅，但這次，沈國良理了發(fā)，還換了件體面的襯衫。沈安東的女兒沈婕正在家，見了爺爺，她驚喜中帶著些不安，說：“爺爺好?！?/p>

沈國良好久沒見到孫女了，見沈婕個子長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依偎在自己胸前的小丫頭了。他問兒子：“你不是說丫頭暑假里一直在補課嘛，這怎么在家呢？”

沈安東愣了一下，說：“是在補課呀，恰巧這兩天休息。”說完，他背對著沈國良，沖沈婕眨了眨眼。沈婕見了，忙對爺爺說：“補課老師有事，放我兩天假?！?/p>

沈國良“哦”了一聲，問沈安東：“我讓你找的衛(wèi)生間圖紙呢？”

沈安東忙拿出打印好的圖紙，遞給老爸。沈國良看了一下，皺了皺眉頭，說：“怎么這么簡陋？”沈國良是個老泥瓦匠，簡單的圖紙一看就懂。

沈安東聽了，就打開電腦，又找了幾張圖紙。沈國良仔細看了一遍，選了其中一張。沈安東一看，這張圖紙還真齊全，有坐便器、蹲便器，還有化妝柜、太陽能熱水器……沈安東指著化妝柜，不解地問：“這個您用不上吧？”

沈國良說：“怎么用不上？村西老張頭放話了，他要打造全村最時尚的衛(wèi)生廁所，呵呵，別人說這話就算了，可我就不服他。”

沈安東這才明白，原來老爸是和老張頭杠上了。他們村有兩個能人，一個是老爸沈國良，另一個就是老張頭。兩人年齡相仿，年輕時掙錢蓋房，老張頭蓋了全村第一幢新房，沈國良蓋了全村第二幢。老張頭娶了全村最漂亮的姑娘，沈國良不服氣，追到了鄉(xiāng)里的“鄉(xiāng)花”，也就是沈安東的母親。再后來，兩人又比拼孩子的教育，沈安東和老張頭的兒子都考取了大學……想到這里，沈安東哭笑不得，對老爸說：“您倆比了一輩子，現(xiàn)在連修個廁所也要比，不覺得有些滑稽嗎？”

沈國良說：“上次修通戶水泥路，我修了條三米五寬的，他修了條四米的，說他兒子車寬，硬壓我一頭，這次我一定要扳回一局?！?/p>

沈安東知道老爸的脾氣，就不再說什么了。第二天，他陪老爸到建材市場采購好各種物品，雇了輛小貨車，將老爸送回家。

本以為老爸這下能消停了，沒想到才過了兩天，老爸又打來電話：“你到商場轉轉，看看有沒有浴缸賣?！鄙虬矕|問：“買浴缸做什么？”

沈國良說：“老張頭也買了個浴缸?！?/p>

沈安東又好氣又好笑，說：“他買浴缸，關您什么事？”

老爸說：“怎么不關我事？這次我一定要超過他。老張頭買的浴缸，我去看過，是一米八的，你必須給我買個兩米長的。”

無奈之下，沈安東只得去商場定了個兩米長的浴缸，本想雇車把浴缸送回老家，但想想自己有大半年沒回家了，就準備抽個時間，親自把浴缸送回去。沈安東打算得挺好，可沒想到，還沒等他回家，就接到了老家打來的電話。打電話的竟然是老爸的“競爭對手”老張頭，他對沈安東說：“你快回來吧，你爸建廁所時，腳砸傷了，鄉(xiāng)親們已經把他送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了。”

沈安東聽了，立刻開車趕往老家。進了病房，只見老爸躺在病床上，床邊的椅子上，坐著的正是老張頭，沈安東忙喊了聲“張叔”。

沈國良看見兒子來了，就說：“我這是小傷，沒傷著骨頭，打兩天消炎針就回去了?！?/p>

沈安東仔細看了老爸的腳，腳面有些淤青和浮腫，還真沒有大毛病。沈國良說：“我真是老了，拎一塊磚，一下子沒注意，腳下打滑，磚就打在腳面上，硬是沒躲開?！?/p>

一旁的老張頭得意地笑著說：“哈哈，誰讓你和我較勁呢！”

兩個老頭聊了一會兒，老張頭要回家，沈安東去送他。在路上，老張頭對沈安東說：“其實，你爸的衛(wèi)生間早就建好了，可非得在旁邊加一間屋，說是要裝個浴缸。你猜是為什么？”

沈安東笑笑，說：“不是想和您較勁嗎？”

老張頭搖搖頭，說：“你猜錯了。我先問問你，你一年回家?guī)状?，你閨女沈婕一年回來幾次？”

沈安東臉一紅，他已經大半年沒回家了。至于女兒沈婕，已有三年沒回過老家了。以前，沈婕每年放暑假都回老家，可三年前，沈婕在老家避暑，突然病倒了，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沈國良忙把沈婕送到縣醫(yī)院，檢查后才知道孫女得了瘧疾。醫(yī)生說，是蚊子叮咬引起的。從那以后，沈婕就害怕回老家了，她對沈安東說，她一點也不喜歡爺爺家，茅廁又臟又臭，蚊子蒼蠅滿天飛。這幾年，沈安東只能用沈婕暑假要補課的謊話搪塞老爸。

老張頭對沈安東說：“我也別說你了，其實我孫子也是這樣。他嫌茅坑臟，不愿回來。這次，我借著建衛(wèi)生廁所的機會，到城里‘偵察一番，除了按標準建了衛(wèi)生間，還配了浴室。建好后我拍了照片發(fā)給孫子，孫子答應過兩天就回家。你爸本來已經把衛(wèi)生間建好了，為了你媳婦和女兒，還加了化妝柜。后來他看到我建浴室，才想起這個茬兒，趕緊又加了間房……”

沈安東聽了，這才明白老爸真正的心思：老爸借口和老張頭攀比，把家里的環(huán)境整修一新，其實是想留住子孫歸鄉(xiāng)的心……

（發(fā)稿編輯：呂佳）

（題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