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敏
(西南大學(xué)文學(xué)院,重慶北碚,400715)
宋代是奏議文集編纂活動的繁榮期,奏議文集的大量編刻也是宋代別集整理與刊印的特色之一。文集的編纂既以宋代奏議文創(chuàng)作的繁盛為基礎(chǔ),也與宋人對奏議文體及其價值的全新認(rèn)識密切相關(guān)。但是學(xué)界目前對此關(guān)注甚少[1],因此,本文試作論析。
宋代之前的奏議文集編纂發(fā)展緩慢。《漢書·藝文志》著錄秦時大臣《奏事》二十篇,但該奏議集是否為秦時所纂已不可考。劉勰稱:“章表奏議,經(jīng)國之樞機;然闕而不纂者,乃各有故事,而布在職司也。前漢表謝,遺篇寡存?!盵2]指出漢代奏議留存較少的歷史事實及其原因?!端鍟そ?jīng)籍志》著錄漢代及魏晉的《漢朝議駁》《魏名臣奏事》《晉駁事》等奏議總集九部,凡一五九卷,以及《孔群奏》等奏議別集八部,但惜乎隋時已佚。唐人凡曾在朝為官者,其奏議文通常雜入其文集中。中唐以后文人的奏議文專集有所發(fā)展,但是,總體數(shù)量并不多,《新唐書·藝文志》著錄唐人奏議別集僅有八部,《通志》載唐人奏議總集也僅六部。不僅如此,唐代奏議文集的散佚情況也非常嚴(yán)重,北宋初年的《崇文總目》共載錄唐人奏議別集十部,其中六部已標(biāo)明亡佚。
宋代奏議文集的編纂活動方始繁榮活躍。這首先表現(xiàn)為奏議文專集的快速激增。僅考宋代書目文獻記載,可得宋人奏議別集一百一十七部,總集三部[3]。奏議專集的單刻分兩種:一是雖有他文而奏議集單刻,如劉安世在文集《元城集》之外,復(fù)有諫草專集《盡言集》;二是沒有他文獨有奏議集梓行,如包拯的《包孝肅公奏議》。此外,宋人對編刻本朝奏議總集也熱情高漲。高宗朝有佚名編《中興六臣進策》十二卷,孝宗朝有呂祖謙的《國朝名臣奏議》十卷、趙汝愚的《國朝諸臣奏議》一百五十卷、李壁的《中興諸臣奏議》四百五十卷等。理宗朝,吳泳將北宋仁宗、南宋高宗朝關(guān)乎宗嗣的奏議合成《嘉紹本議》三卷,開啟了匯編當(dāng)代專題奏議集為當(dāng)下政治提供借鑒的先例。
其次,奏議文集的編纂背景復(fù)雜多樣。僅從撰者與編刻者之間的關(guān)系考查,就主要有以下三種情形:
一是少數(shù)奏議集由撰者生前手自編定。王禹偁晚年親自編綴《奏議集》三卷,余靖生前即有《奏議》五卷單行本,葉夢得的《石林奏議》乃公在之日已有手定本,韓琦曾自輯任右司諫時所上奏疏為《諫垣存稿》三卷。這表明在宋代開明的政治文化環(huán)境下,宋人對奏章自我珍視意識的覺醒,奏議文開始獲得與詩、賦相等同的文體價值。
二是撰者去世后由其家人、門生或朋友代為編刻。家人有預(yù)聞先祖榻前之語的便利,亦肩負(fù)彰顯祖輩功業(yè)的責(zé)任。范仲淹的《政府奏議》由其子范純?nèi)瘦嬙桑惔紊摹蹲曊摷酚善渲蛾惏矅?,李綱去世四十年后,其子李秀之才裒集其表章奏札成集。此外,包拯去世后,門人張?zhí)锉M得其平生諫草,取其大者而成《包孝肅公奏議集》十卷。江公望的《江諫議奏稿》是由郡學(xué)教授邵穎鋟版?zhèn)骱?。太學(xué)生陳東因直言被殺,布衣之交李猷斂尸還葬且藏其遺帖傳后。這類弟子故友代為結(jié)集者通常具有普遍的心路歷程,即結(jié)集者與奏議作者雖曾有耳目之接,但向以不得其文為恨。為了搜訪遺稿,“遂不遠(yuǎn)數(shù)百里,手抄以歸”[4]。若有幸獲睹章疏,便“盥手諦觀,為之?dāng)狂拧e谙霘庀?,如在左右”[5],甚至“伏而讀之,不知涕泗之橫集”[6],在景仰贊嘆之余,又會“私念此文豈終幽晦而不彰,泯沒而無傳……則某不可閟之篋笥也”[7],于是命工鏤版,使先賢之志遠(yuǎn)播。
三是奉政府之命編刻奏議集。元祐八年,內(nèi)府刊《陸宣公奏議集》,這是宋代官方刊刻的唯一一部唐人奏議別集。李綱的《建炎制詔奏議表札集》四卷,即是紹興六年承史館牒,為修纂建炎日歷而編類的成果,這是個人奉詔自作奏議專集的案例。哲宗親政后,下令將元祐臣僚章疏編排成集,或隨事編類,或人為一本。至哲宗去世時,編類章疏局已編寫投進一千九百冊,其規(guī)模之大,牽涉人數(shù)之廣,前所未有。編類本是文書整理與保存的常見方式,但“祖宗以來,臣僚所上章疏,未嘗置局編寫”[8],因此,“編類章疏”是紹圣新創(chuàng)舉,也是宋代奏議文集編纂活動中最為獨特的現(xiàn)象。
最后,奏議集的編選方式多樣化且影響深遠(yuǎn)。奏議別集開始出現(xiàn)校注本。南宋崔端詩摭華芟冗,因門分類,成《唐陸贄奏議總要》一書,使名言確論一閱而盡得之,成為孝宗的乙覽善本。紹熙二年,郎曄上獻光宗《注陸宣公贄奏議》十五卷本作為帝學(xué)內(nèi)容。南宋汪應(yīng)辰因不滿張?zhí)锼幨肀尽栋⒚C公奏議集》,重新考校歲月,系于每章之下,且在章后記錄其履歷,這是講究知人論世追源溯流的文學(xué)批評方式在奏議別集編纂中的呈現(xiàn)??偧木庍x體例對后世也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影響。呂祖謙的《宋文鑒》選錄北宋臣僚奏議三百一十九篇,以時間為序,以人系文,欲約一代之治體。趙汝愚的《國朝諸臣奏議》則因事為目,以類分次,凡十二門,一百一十四子目。每篇末尾各附注其人所系之官、進奏之年月等。四庫館臣評價這兩種方法:“以人而分,可以綜括生平,盡其人之是非得失,為論世者計也。以事而分,可以參考古今,盡其事之沿革利弊,為經(jīng)世者計也?!盵9]可謂的論。明清兩代的奏議總集編纂方式都未超出這兩種方法。
其實,奏議文是否留存,宋人的態(tài)度有一個不斷轉(zhuǎn)變的過程。北宋初期,奏章密不示人的傳統(tǒng)仍被嚴(yán)格恪守,即使是深得太宗、真宗器重禮遇的田錫也自道:“‘立朝以來,章疏五十有二,皆諫臣任職之常言。茍獲從,幸也,豈可藏副示后,謗時賣直耶?’悉命焚之?!盵10]北宋中期,韓琦在《諫垣存稿》自序中稱,本“欲斂而焚之,以効古人謹(jǐn)密之義。然念《詩》、《書》所載,從諫而圣,君之徳也;袞闕而補,臣之忠也。前代諫諍之臣,嘉言讜議,布在方冊,使覽之者知人主從善之美,致治之原。若皆削而燔之,則后世何法焉?于是存而錄之”[11]??梢?,《諫垣存稿》的結(jié)集問世,韓琦曾經(jīng)歷過一番思想斗爭。北宋后期,哲宗直接宣稱:“若乃進則詭詞,退則焚草,衰世之事,朕無取焉?!盵12]鼓勵臣子進而獻言、退而存集的意味相當(dāng)明顯。
促使宋人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根本原因當(dāng)與立言不朽主體意識的高昂有關(guān)。始于《左傳》的“三不朽”說中,“立言”居末位。但至宋代,立言不朽的地位發(fā)生了改變,開始前置。譬如,蘇頌明確反對言不若功、功不若德的排序,認(rèn)為“見于行事之謂德,推以及物之謂功,二者立矣。非言無以述之,無述則后世不可見,而君子之道幾乎熄矣”[13]。主張立言是立德、立功見于后世的前提和載體,應(yīng)強化立言不朽。李覯批評時人志在行事而輕視作文的世俗偏見,認(rèn)為是“不才子無功于文,而雷同此說以自慰耳”[14]。祖無擇強調(diào)只有文章可以最終實現(xiàn)不朽,因為“君子不以其命之窮而輟于為道,道之不行而不廢于學(xué)文,故雖身厄于當(dāng)時,而名顯于后世者由此也”[15]。
而與詩、詞等文體相比,奏議文顯然更易于承載立功立言的主體精神。奏議文的創(chuàng)作既包含上奏者的政治才能、學(xué)識才情和文字修養(yǎng),也是上奏者立朝行政、以言立功最為直接的載體。因此,在成熟的印刷技術(shù)支持下,奏議文集的編纂成為宋人高揚主體不朽精神的最好選擇。司馬光主動為呂誨的奏議集作序,稱:“古之人稱死而不朽者,如臧文仲既沒,其言立是也。然文仲之言傳于今者無幾,蓋時人不能存錄,遂使遺逸,豈不惜哉!光于獻可,忝備僚友,獻可平生造膝之言,固不可得而聞。今既沒,其子由庚等捜求章奏遺稿,得二百余篇。光請集而序之,俾后之人察其言,足以知獻可之心。然則獻可身雖沒,其心長存也?!盵16]深刻闡釋了文集編纂與文章流傳、作者不朽之間的重要關(guān)系。宋人奏議文集的編纂所彰顯的立功立言不朽精神,可從以下兩方面理解:
其一,揭示奏議文集所承載的論文知人之垂范價值。從文體角度看,曹彥約認(rèn)為袁桂的奏對“文字合體要,議論中準(zhǔn)的,行之今日可以著效,傳之后世可以垂法”[17]。劉安世有“殿上虎”之稱,其“所上章疏,諷諭論列,動系國體,諏訪審訂,咸有根據(jù)。嚴(yán)而恕,簡而不苛,氣平守固,辭直事核,皇皇乎仁義之說也”[18]。這些奏章是言官之楷模,輔弼之龜鑒,卿大夫之藥石,其義理與辭采的文體價值可垂范后世。從知人角度看,家族后人視先祖的奏章為寶貴的精神遺產(chǎn),文集可使其人其文“勒石傳遠(yuǎn)以昭前人之遺烈,此孝子職也”[19],后生晚學(xué)也會因“懼其書之弗傳,將敬慕有時而怠”[20],從而整理和編刻先賢遺烈的奏議集,使其久傳于世。呂誨為臺諫官數(shù)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彈奏執(zhí)政而數(shù)次遇黜,司馬光認(rèn)為后世“當(dāng)官事君,茍能效其一二,斯為偉人矣”[21]。奏議文集揭示著上奏者立朝事君之本末,在流傳后世的過程中具有知人論世和垂范后人的不朽價值。
其二,彰顯上奏者的功業(yè)在歷史進程中的不朽意義。富弼歷仕三朝,撥亂以創(chuàng)業(yè),扶危以中興,“公于仁宗時,言猶雨露也,隕而為天下澤。其在英宗時,言猶海潮也,震天地,轉(zhuǎn)山石,孰不骨駭膽逝,而敢抗之歟?其在神宗時,言猶鳴鳳也,律呂于九霄之上,而余音千里之遠(yuǎn)”[22]。他的謀謨勛業(yè)對當(dāng)時政治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借由奏議文集可被銘記行遠(yuǎn)。胡銓當(dāng)紹興和議如火如荼之際,上高宗封事請求立斬秦檜等人,令奸諛膽落金人失色,使民心振奮士氣高漲,楊萬里稱贊其“民到于今受其賜”[23]。即使對那些尚未被采納的建言,宋人也珍視其對歷史發(fā)展可能具有的價值。范仲淹捍寇西陲,貳機政,陪宰席,韓琦堅信“公之所陳,用于時者,大則恢永圖,小則革眾弊,為不少矣。其未用者,今副稿所存,爛然可究,一旦朝廷舉而行之,興起太平,如指掌之易耳”[24]。朱熹認(rèn)為李綱的政治生涯是一場個人悲劇,但“使公之言用于宣和之初,則都城必?zé)o圍迫之憂;用于靖康,則宗國必?zé)o顛覆之禍;用于建炎,則中原必不至于淪陷;用于紹興,則旋軫舊京,汛掃陵廟,以復(fù)祖宗之宇,而卒報不共戴天之仇,其已久矣”[25],指出其政治才華對歷史所可能產(chǎn)生的影響力應(yīng)不容忽視。
宋代奏議文集的大量編纂促使奏議文在古代書目中開始設(shè)門立類,奏議文在文學(xué)總集中的地位也得以提升?!稘h書·藝文志》附錄奏議文集于“六藝”,《隋書·經(jīng)籍志》將奏議文集散列于史、子、集部。但宋代《遂初堂書目》《直齋書錄解題》均在集部單設(shè)章奏類,與別集、總集、文史等并列。《文獻通考》則在別集中專門單列章奏。這些都標(biāo)明奏議文集在宋代擺脫經(jīng)、史而獲得獨立的文體地位。此外,受《文選》影響,文學(xué)總集多以詩賦為先來編排文體。但至南宋陳仁子輯《文選補遺》時,將詔令、奏議等朝廷實用文體置之書首,且選錄的奏疏、封事、上書等總量占全書近三分之一的比重。
奏議文集的編纂和文體地位的提升,源于宋代新型的奏議文體價值觀。那么,在宋人的文體觀念中,奏議文的本質(zhì)是什么?奏議文包含哪些要素?其價值如何實現(xiàn)?元祐八年,蘇軾上奏哲宗的《乞校正陸贄奏議上進札子》可集中回答這些問題:
(陸贄)才本王佐,學(xué)為帝師。論深切于事情,言不離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辯如賈誼,而術(shù)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三代以還,一人而已。但其不幸,仕不遇時。德宗以苛刻為能,而贄諫之以忠厚。德宗以猜疑為術(shù),而贄勸之以推誠。德宗好用兵,而贄以消兵為先。德宗好聚財,而贄以散財為急。至于用人聽言之法,治邊馭將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過以應(yīng)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數(shù)。可謂進苦口之藥石,針害身之膏肓。使德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復(fù)。[26]
蘇軾從三個層面解讀陸贄的奏議文:從作家素養(yǎng)看,陸贄的才華、學(xué)養(yǎng)、智慧、以直道自持的諫諍精神使其奏議文成為經(jīng)典。從文體功能看,陸贄奏議文具有內(nèi)正君德、外謀國事的歷史價值。從價值實現(xiàn)途徑看,格君心之非,通天下之志,以及“使德宗盡用其言”的歷史假設(shè),都折射出君主是奏議價值能否實現(xiàn)的關(guān)鍵。
由此可見,在宋人的文體觀念中,奏議文不再是僅由語言組成的一個純文本系統(tǒng),而是用文章來處理政事的一套立體化的言語行為。它始于臣子的政治才能與道德追求,經(jīng)由君主的采納實施而實現(xiàn)惠利國計民生和推動社會發(fā)展的價值;在作家—作品—讀者的關(guān)聯(lián)互動中,臣子和君主是上奏行為的兩大主體,缺一不可;君主作為奏議文的唯一目標(biāo)讀者,直接決定奏議能否被采納;奏議文的實施效果如何,是衡量其實用價值的重要標(biāo)準(zhǔn)。與劉勰的奏議文論相比,宋人強調(diào)對讀者要素的引入,重視對奏議文實效的評價,這顯然更有利于凸顯奏議文的實用特質(zhì)。
奏議文經(jīng)世濟用的文體價值,宋人歸納為“扶皇綱而立人道”[27],即臣子通過立朝干政實現(xiàn)個體使命,并最終維持和推動朝廷綱紀(jì)。而奏章要實現(xiàn)裨益社會的價值,君王納諫是關(guān)鍵。所謂“必有能聽言之主,導(dǎo)其臣使言,而后能言之士至”[28]。通觀宋代奏議文集序跋,宋人最為推尊的是仁宗和孝宗?!叭首诔L撔牟杉{,為之變命令,更廢舉,近或立從,遠(yuǎn)或越月逾時,或至于其后,卒皆聽用。”[29]正是仁宗勇于納諫,用正人,納讜議,君臣契合上下和同,從而實現(xiàn)了國治民安。孝宗也是宋人褒贊的典范。真德秀稱贊劉夙在輪對時斥近幸盜權(quán),言辭激切,“使遭前代諱言之時,其召譴賈禍當(dāng)如何耶?而我阜陵優(yōu)容獎納,曾無纖介忤意,主圣臣直,詎弗信夫!”[30]宋人對仁宗、孝宗之納諫君德,以及君臣契合的不勝傾倒,表明開始重視君德對奏章實施的絕對影響力。因為臣子的所有論諫必須經(jīng)由君主付諸實施并看到成效,上奏行為才算成功。否則,說了也白說,奏議淪為一紙空文,了無作用。
對諫而不用、甚至因諫而黜現(xiàn)象的大膽批判,則從另一個角度彰顯了宋人對奏議實效的重視。即使深得太宗和真宗器重的田錫,蘇軾也認(rèn)為“公之言,十未用五、六也,安知來世不有若偃者舉而行之歟?”[31]對建議未被采納的歷史事實深表遺憾。紹興八年,胡銓《上高宗封事》力諫和議之非,卻被謫二十余年,朱熹痛感此舉使“君臣父子之大倫,天之經(jīng),地之義,所謂民彝者不復(fù)聞于縉紳之間矣”[32]。這些書寫通過揭示忠貞端良之上奏者的坎坷遭遇,表達(dá)對其或同情、或不平的情感態(tài)度,但本質(zhì)是表達(dá)對君德缺失的憤慨,以及對建議不能付諸實施的無奈。劉光祖指出:“本朝多議論而少成功,雖盛時猶然也。”[33]元朝史官們在《進宋史表》中也稱宋人“論建多而成效少”[34],都是從實施效果的角度評估奏議文體的社會價值。
“立人道”之于奏議文,即以臣道為根柢,彰顯和弘揚為人之臣的道義。宋代新型的君臣關(guān)系是:“君以敬待其臣,是之謂禮。臣以誠事其君,是之忠。二者皆職分所當(dāng)然,非相為偽也?!盵35]即君臣擺脫了施報對應(yīng)的合法性,回歸到君臣各自的自然身份,并重視各盡職守。臣道是人臣盡責(zé)的自覺德性實踐,是人臣與自身之間的本然對話,具有內(nèi)向化的時代特質(zhì)。受此臣道理念之影響,宋代士大夫?qū)ψ嘧h文所彰顯的兩種價值觀念尤為推崇:
一是恪盡職守,臨大任而能擔(dān)當(dāng)。劉勰認(rèn)為奏議文作者應(yīng)具備強志成務(wù)博見窮理的基本才識:“郊祀必洞于禮,戎事必練于兵,佃谷先曉于農(nóng),斷訟務(wù)精于律。”[36]即深諳政務(wù)練達(dá)治術(shù)是寫作奏議文的前提,理想的奏議文作者應(yīng)是通才。宋代在此基礎(chǔ)上則重點強調(diào)臣子居官盡責(zé)的自覺意識。如周必大贊揚劉度的奏議心平氣和理正辭直,所涉不論是薄物細(xì)故,還是大小之臣,“必隨事以言,知設(shè)官之本意”[37]。魏了翁稱贊楊伯昌出入中外三十多年,“居一官則盡心于一官,任一道則盡心于一道”[38],對臣子恪盡職守的意識和道德的強調(diào),與宋代大量冗官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怠政現(xiàn)象有關(guān)。當(dāng)然,“平時誦孔孟之言,孰不以直道自期,一旦立人之朝,寵祿餌于前而刑禍怵于后,鮮有不委己徇人而畔其素學(xué)者”[39]。平居無事時,士大夫都能陳大經(jīng)、明大義、別大分、語大計,昌言放論,因此不能在平常時節(jié)考查臣子,而要在處變失常的情況下,判斷其能否任勞當(dāng)危。
二是事君不欺,直言極諫,終生以直道自持。周必大稱贊黃中訪天下利害和朝政闕失,“有犯無隱,畢陳所蘊”[40]是忠于職守、以誠待君的楷模。陳師錫在徽宗朝恪守言職,排擊權(quán)奸,雖遭流離竄斥,但李光認(rèn)為“于今望之,凜凜尚有生氣,而彼紛紛者果安在哉!覽是書者亦可為持祿養(yǎng)交、擇利畏禍者之戒云”[41]。認(rèn)為其以風(fēng)節(jié)自見的臣道精神能正向引導(dǎo)士風(fēng)轉(zhuǎn)變。曾文清晚年被謫,但以直道自持并終身不悔,陸游觀瞻其奏議遺稿,稱:“先生時年過七十,聚族百口,未嘗以為憂,憂國而已?!盵42]可謂愛君一念,至死不渝。士人個體的臣道堅守既會受到士風(fēng)的影響,又會翻轉(zhuǎn)過來改變和重塑士風(fēng)。因此在道喪俗弊、士氣日卑的宋代,對士人個體道德價值的嘉許和弘揚,其目的是激勵士風(fēng),從而服務(wù)于社會理想秩序的建構(gòu)。
宋代奏議文創(chuàng)作的繁盛是奏議文集大量編纂的基礎(chǔ),而宋人對奏議文創(chuàng)作的批評則是在以辨體為先的傳統(tǒng)和首要原則下展開的。倪思倡導(dǎo)“文章以體制為先,精工次之,失其體制,雖浮聲切響,抽黃對白,極其精工,不可謂之文矣。”先體制而后文之工拙的思想,宋人不僅持之以論詩辨體,而且“凡文皆然,而王言尤不可以不知體制”[43]。作為王言的代表,不僅具體的奏議文類貫穿著強烈的知體意識,比如“表章工夫最宜用力,先要識體制,賀謝進物,體各不同”[44],宋人甚至認(rèn)為“知體得宜為難”[45]。那么,何謂“知體得宜”?宋人的回答是:“其學(xué)正,其識精,其氣和,其辭達(dá),故其所論深切著明?!盵46]也就是聚焦在理、技、氣三個層面:
一是“理勝”。作為告君之辭,奏議文的本質(zhì)是說理之文,即通過修辭說服君主。說服常有二途:或為諷諭,廣引譬喻優(yōu)柔微婉,但常被君主忽視不聽;或為明諫,暴揚激訐恐以危亡,但易導(dǎo)致君主怒而不信。宋人認(rèn)為此二者均不可取,主張告君之體,必詞順而理直,“主于理勝而已矣”[47]。所謂以理取勝,首先是明析事理。論政之得失必開陳反復(fù)周盡事理,論民之利病則援據(jù)該詳皆有所據(jù),“仁而不肆,切而不迫,當(dāng)于事情,達(dá)于國體,而不離于道德”[48]。如此才能使君主樂于聽納。其次是明審時勢。即度事勢,審時機,合理分析和精準(zhǔn)把握事勢以促使事態(tài)良性發(fā)展。程頤《答人示奏草書》云:“觀公之意,專以畏亂為主。頤欲公以愛民為先,力言百姓饑且死,丐朝廷哀憐,因懼將為寇亂可也。不惟告君之體當(dāng)如是,事勢亦宜爾?!盵49]友人的上奏重點是強調(diào)人民遭遇饑荒,將引發(fā)動亂。程頤認(rèn)為這樣分析事態(tài),只會使君主憂懼忿疾,進而吝財以防民變亂。因此建議突出民饑將死,使人主產(chǎn)生哀矜惻怛,反而會輕財以救民之死。最后是明察時機,也就是要準(zhǔn)確地理性判斷上奏的時機,“若知時之不可行而徒為高論,以賣直取名,汝罪不容誅矣”[50]。
二是“辭達(dá)”。以“辭達(dá)”評文,宋人聚焦于敘事、抒情兼善的語言運用技藝。以表文為例[51],“大抵表文以簡潔精致為先,用事不要深僻,造語不可尖新,鋪敘不要繁冗,此表之大綱也”[52]。宋代表文在務(wù)求辭簡意明的基礎(chǔ)上,益以文華,又欲新奇。就敘事而言,宋代崇尚簡約。據(jù)傳王安石在金陵,有中使傳宣撫問,并賜銀合藥茶。王安石作謝表,其詞云:“‘信使恩言,有華原隰,寶奩珍劑,增賁丘園?!w五事見四句中,言約意盡,眾以為不及也。”[53]歐陽修的表文也“善敘事,不用故事陳言,而文益高”[54]。就抒情而言,宋人追求情真意切使文章超邁凡俗。宋代的文話著作認(rèn)為諸葛亮的《出師表》和李密的《乞養(yǎng)親表》,感情沛然如肺肝中流出而絲毫不見斧鑿痕跡,從而一致推尊其為“文章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55]的抒情藝術(shù)典范。
三是“氣盈”。“文氣”是古代文論中一個意蘊豐富的經(jīng)典概念。對奏議文體而言,宋人關(guān)注士氣與文氣之間的關(guān)系。士氣既是士階層在政治地位、社會地位,尤其是君臣關(guān)系綜合作用下的產(chǎn)物,也與士之個體的氣節(jié)、氣概相關(guān)聯(lián)。士以才用于世,以氣用于才;氣有余則偏激,氣不足則羸弱。因此,士氣之盈弱直接決定奏議文氣之短長。北宋的士氣“蓋最盛于慶歷、元祐之際,而莫弊于熙寧、紹圣之時。方其盛也,朝廷庶事微有過差,則上自公卿大夫,下及郡縣小吏,皆得盡言極諫,無所諱忌。其論議不已,則至于舉國之士咸出死力而爭之。當(dāng)是時也,豈無不利于言者,謂其強聒取名,植黨干利,期以搖動上心。然而圣君賢相,卒善遇而優(yōu)容之,故其治效卓然,士以增氣。及其弊也,朝廷有大黜陟、大政令,至無一人敢議論者,縱或有之,其言委曲畏避,終無以感悟人主之意;而獻諛者遂以為內(nèi)外安靜,若無一事可言者矣”[56]。士氣過于激厲,則異論相攪意氣相爭;士氣過于頹靡,則要么鉗口結(jié)舌為當(dāng)然,要么摭拾細(xì)故以塞責(zé),要么諛語諂言以悅上。士氣的盛衰作用于奏議之文氣,則表現(xiàn)為“淳厚見于立國之初,中正作于慶歷之際,矯激起于熙寧之后”[57]。就一代之奏議文氣而言,宋人推崇的是不偏不倚的淳厚與中正之氣。就士人個體而言,則反對以仕途榮辱而影響士氣的盈弱,因為“每以所遇之憂樂為氣之盈虛,則其文安能及古,蓋可悲也!”[58]奏議文要想兼具勁正之氣和悃款之誠,則“對人主語言及章疏,文字溫柔敦厚尤不可無……何以事君?君子之所養(yǎng),要令暴慢邪僻之氣不設(shè)于身體”[59]。也就是辭直氣和,不夸不緩,雍容溫潤,諒直忠愛,如此才稱得上得告君之體。
按上述三則知體得宜的標(biāo)準(zhǔn)衡鑒奏議文,宋人將“驕夸大言”“狠愎之言”和“文人諛語”界定為 “失體”之奏議文。葉適指出王安石的《謝宰相表》最工,為近世第一,但是呂祖謙在編選《宋文鑒》時卻不錄,“蓋大言之尤者不可為后生法故也”[60]。黃震也認(rèn)為王安石的《賀復(fù)熙河》是“率其徒以欺上”之文,《進洪范表》是“誤上之言”。這些“驕夸大言”常由氣盛理偏所致。而“狠愎之言”則多源于心不平,氣不定,沽激以邀名,矯亢以驚俗。比如王安石的《除平章》等謝表,斥人以奸邪,以讒誣,是“狠愎之言”的代表,《乞退表》也是“執(zhí)迷終身之言也”[61]?!拔娜苏樥Z”則是氣索理短的世俗稱頌之語。宋人認(rèn)為韓愈的《賀慶云》等皆“文人諛語,牽于時俗,無足論者”[62]。甚至柳宗元所有“達(dá)于上聽者,皆諛辭”[63]。文人諛語大多顛倒是非變亂黑白,隨時俯仰以為進身之資,對社會危害極大。
注釋:
[1] 目前論及這一問題的僅有以下兩篇論文:梅華《宋代奏議集序跋之書寫特色及心理期待》,《江蘇第二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4年第6期;武建雄《論宋代奏議文論觀的重道德人格傾向》,《華僑大學(xué)學(xué)報》2017年第5期。
[2] (南朝)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830~831頁。
[3]《郡齋讀書志》著錄章奏別集12部,總集1部;《遂初堂書目》著錄別集89部,總集1部;《直齋書錄解題》著錄別集40部,總集3部;《文獻通考》著錄別集45部。剔除重復(fù),共得別集117部,總集3部。
[4] (宋)吳祗若:《紹興廬州刊本跋》,(宋)包拯撰,楊國宜整理:《包拯集編年校補》,合肥:黃山書社,1989年,第309頁。
[5] (宋)樓鑰:《代仲舅汪尚書跋了齋表稿》,《攻媿集》卷七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53冊,第258頁。
[6] (宋)張栻:《江諫議奏稿序》,《張栻集》下《南軒先生文集》卷一四,長沙:岳麓書社,2010年,第621頁。
[7] (宋)王炎:《林待制奏議序》,《雙溪類稿》卷二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55冊,第709頁。
[8] (宋)曾肇:《上徽宗乞罷編類元祐臣僚章疏》,(宋)趙汝愚:《宋朝諸臣奏議》卷一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84頁。
[9] (清)紀(jì)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史部卷五五《諸臣奏議》提要,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冊,第1523頁。
[10] (元)脫脫,等撰:《宋史》卷二九三,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28冊,第9792頁。
[11] (宋)韓琦撰,李之亮,等箋注:《安陽集編年箋注》,成都:巴蜀書社,2000年,第721頁。
[12] (宋)蘇軾撰,張志烈,等:《蘇軾全集校注》文集五,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3970頁。
[13] (宋)蘇頌撰,王同策,等點校:《小畜外集序》,《蘇魏公文集》卷六六,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1008頁。
[14] (宋)李覯:《延平集序》,《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二五,《四部叢刊》初編,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26年,第118頁。
[15] (宋)祖無擇:《河南穆公集序》,《龍學(xué)文集》卷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098冊,第828頁。
[16] (宋)司馬光撰,李之亮箋注:《呂獻可章奏集序》,《司馬溫公集編年箋注》卷六五,成都:巴蜀書社,2009年,第148頁。
[17] (宋)曹彥約:《跋陵陽袁使君桂廷對策》,《昌谷集》卷一七,《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67冊,第204頁。
[18] (宋)梁安世:《盡言集跋》,(宋)劉安世:《盡言集》附錄,《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427冊,第317頁。
[19] (宋)樓鑰:《跋韓莊敏公遺稿》,《攻媿集》卷七五,《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53冊,第222頁。
[20] (宋)趙磻老:《淳熙廬州刊本跋》,(宋)包拯撰、楊國宜整理:《包拯集編年校補》附錄,合肥:黃山書社,1989年,第309頁。
[21] (宋)司馬光撰,李之亮箋注:《呂獻可章奏集序》,《司馬溫公集編年箋注》卷六五,成都:巴蜀書社,2009年,第148頁。
[22] (宋)晁說之:《韓文忠富公奏議集序》,《景迂生集》卷一七,《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集部第387冊,臺北:世界書局,1985年,第335頁。
[23] (宋)楊萬里撰,辛更儒箋注:《跋忠簡胡公先生諫草》,《楊萬里集箋注》卷一○○,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7冊,第3819頁。
[24] (宋)韓琦撰,李之亮,等箋注:《范文正公奏議序》,《安陽集編年箋注》卷二二,成都:巴蜀書社,2000年,第724~725頁。
[25] (宋)朱熹:《丞相李公奏議后序》,《朱子全書》卷七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冊,第3658頁。
[26] (宋)蘇軾撰,張志烈,等:《蘇軾全集校注》文集五,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3566頁。
[27] (宋)程珌:《書和靖尹先生焞奏疏后》,曾棗莊:《宋代序跋全編》,濟南:齊魯書社,2015年,第4802頁。
[28] (宋)晁補之:《何龍圖奏議序》,《雞肋集》卷三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18冊,第659頁。
[29] (宋)曾鞏撰,陳杏珍,等點校:《范貫之奏議集序》,《曾鞏集》卷一二,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200頁。
[30] (宋)真德秀:《著作劉公奏稿》,《西山文集》卷三五,《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74冊,第551頁。
[31] (宋)蘇軾撰,張志烈,等:《田表圣奏議敘》,《蘇軾全集校注》文集二,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985頁。
[32] (宋)朱熹:《戊午讜議序》,《朱子全書》卷七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冊,第3619頁。
[33] (宋)劉光祖:《雍國虞忠肅公奏議序》,曾棗莊、劉琳,等:《全宋文》,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年,第279冊,第70頁。
[34] (元)脫脫,等撰:《宋史》附錄《進宋史表》,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40冊,第14255頁。
[35] (宋)真德秀:《大學(xué)衍義》卷九,《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704冊,第582頁。
[36] (南朝)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中冊,第899頁。
[37] (宋)周必大:《劉諫議諫稿序》,《廬陵周益國文忠公集》卷五五,《宋集珍本叢刊》景傅增湘校清歐陽棨刻本,北京:線裝書局,2004年,第51冊,第554頁。
[38] (宋)魏了翁撰,張京華校點:《楊恭惠公奏議序》,《渠陽集》卷九,長沙:岳麓書社,2012年,第128頁。
[39] (宋)真德秀:《跋傅侍郎奏議后》,《西山文集》卷三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74冊,第534頁。
[40] (宋)周必大:《黃簡肅公中奏議序》,《廬陵周益國文忠公集》卷五五,《宋集珍本叢刊》景傅增湘校清歐陽棨刻本,北京:線裝書局,2004年,第51冊,第554頁。
[41] (宋)李光:《閑樂先生奏議序》,《莊簡集》卷一六,《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28冊,第606頁。
[42] (宋)陸游撰,錢忠聯(lián),等校注:《渭南文集校注》卷三○《跋曾文清公奏議稿》,《陸游全集校注》第10冊,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261頁。
[43] (宋)王應(yīng)麟:《玉?!肪矶鸲?,揚州:廣陵書社,2016年,第6冊,第3724頁。
[44] (宋)王應(yīng)麟:《玉?!肪矶鹑?,揚州:廣陵書社,2016年,第6冊,第3737頁。
[45] (宋)韓琦撰,李之亮,等箋注:《安陽集編年箋注》,成都:巴蜀書社,2000年,第720頁。
[46] (宋)吳澄:《陸宣公奏議增注序》,《吳文正集》卷一九,《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97冊,第213頁。
[47] (宋)韓琦撰,李之亮,等箋注:《安陽集編年箋注》,成都:巴蜀書社,2000年,第720頁。
[48] (宋)蔡戡:《跋張大資政奏議》,《定齋集》卷一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57冊,第702頁。
[49] (宋)程顥、程頤:《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600頁。
[50] (宋)韓琦撰,李之亮,等箋注:《安陽集編年箋注》卷二二,成都:巴蜀書社,2000年,第720頁。
[51]明代胡松在《唐宋元名表》序文中稱:“是學(xué)也,昉于漢魏六朝,盛于隋唐,而極于宋。”故以表文為例。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382冊,第292頁。
[52] (宋)王應(yīng)麟:《玉?!肪矶鹑?,揚州:廣陵書社,2016年,第6冊,第3737頁。
[53] (宋)謝伋:《四六談麈》,王水照編《歷代文話》,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第1冊,第34頁。
[54] (宋)陳師道:《后山集》卷二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1114冊,第727頁。
[55] (宋)釋惠洪:《冷齋夜話》卷三,南京:鳳凰出版社,2009年,第52頁。
[56] (宋)趙汝愚:《進皇朝名臣奏議序》,《宋朝諸臣奏議》附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下冊,第1725頁。
[57] (宋)史季溫:《諸臣奏議跋》,(宋)趙汝愚:《宋朝諸臣奏議》附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下冊,第1726頁。
[58] (宋)葉適:《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第2冊,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729頁。
[59] (宋)楊時:《龜山先生語錄》卷一,《四部叢刊續(xù)編》,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34年,第7頁。
[60] (宋)葉適:《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第2冊,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729頁。
[61] (宋)黃震:《黃氏日抄》卷六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708冊,第573頁。
[62] (宋)黃震:《黃氏日抄》卷五九,《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708冊,第483頁。
[63] (宋)黃震:《黃氏日抄》卷六○,《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708冊,第50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