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米花
在我六七歲時的一天,村里來了個挑貨郎,他挑著一對竹編大籮筐停在路邊一戶人家的屋檐下,一邊搖著撥浪鼓一邊喊:“兌針兌糖……換針換糖……”大籮筐上頭放著紐扣、針、線、哨子、火柴之類的,大籮筐里放著蠟燭、肥皂、白糖之類的。
挑貨郎的吆喝聲和撥浪鼓的“咚咚”聲很快在整個村里蔓延開來,不一會兒就聚集了一大撥人,當然包括我在內(nèi)。大家嘰嘰喳喳地問著怎么換,七手八腳地拿著小商品看來看去。
我蹲在大籮筐的邊上,把好奇的小手從大籮筐側面的窟窿眼里伸了進去。我摸到一包蠟燭!這是好東西,比煤油燈方便而且干凈多了!趁著沒人注意,我一邊繼續(xù)裝作在瞅上面的小商品,一邊把一整包蠟燭悄無聲息地從大籮筐的窟窿眼里拿了出來,迅速塞進衣服兜里。我的心臟“咚咚”地跳得厲害,但我繼續(xù)裝作看大籮筐上頭的小商品,腦袋里計劃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現(xiàn)場。
在確認沒人注意的情況下,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很自然地離開人群,當走到墻角拐彎的地方時就迅速跑開了。跑啊跑,最后跑到我家房子側面的一個石頭堆處,我把整包蠟燭塞進了一個石頭洞,然后若無其事地回家了。
傍晚,父親從地里回來,一見到我就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接著讓我跪下。原來父親從地里回來時路過鄰居家,鄰居把她看到我偷蠟燭的事告訴了父親。
“讓你偷!”父親厲聲訓斥道,“小時候偷蠟燭,長大了去偷錢?”“啪!”“啪!”又是兩記耳光。
我的兩頰一陣一陣火辣辣地疼。我從未見父親如此發(fā)怒過。我沉默著,不敢狡辯,不敢哭,因為我知道這是自己應該承擔的后果。
“你給我跪著!跪一個晚上!不要吃晚飯!”父親繼續(xù)怒吼著。
我就這樣跪了大約五小時。后來,姑姑聽說了,心疼地跑來找我。當她扶我起來的時候,我的小腿已經(jīng)完全伸不直了,那種麻木和疼痛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第二天,父親揪著我把蠟燭找到,然后一直站在村口直到等來那挑貨郎。父親把蠟燭還給了他,并留他在家里吃了一頓飯,表示歉意。
很多年過去了,每當回憶起童年,這件事總是最先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若是沒有那及時的三巴掌和狠心的五小時罰跪,我無法想象小時候“偷”的萌芽會在后來長成怎樣的貪心惡魔。不過,現(xiàn)在我可以自豪地、堂堂正正地告訴父親:從那以后,面對生活中的種種誘惑,一撇一捺的“人”字,兒子沒寫歪。
感謝父親的教誨,是父親點亮了我人生道路上那一根永不熄滅的蠟燭。
摘自《東方少年》5C8F148E-E448-4D93-B607-8796433F5E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