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薇曼
上期回顧:
葉疏燈弄丟速寫本后遇到了好久不見的應煦,回到宿舍后和師父說起這件事。
小夜燈:“他居然不記得我了,把我當成陌生人,還問我名字。真是無情無義的家伙?!?/p>
過了好一會兒,白日句點才回她一句:“你很在意他?”
小夜燈:“怎么可能?那種記憶力跟金魚一樣的家伙,誰會在意他?”
第二天,葉疏燈早早到了學校。
昨晚她心事重重,忘記吃藥。慶幸的是,她恢復得快,睡一覺醒來,蕁麻疹基本消退,只留下幾道指甲抓痕。
她到公告欄張貼完尋物啟事,又打開微信群。
同學大多是夜貓子,她睡著后,還有幾位同學半夜幫她擴散尋物啟事。她逐一道謝,又見通訊錄有好幾個新的添加好友驗證,點開一看,都跟速寫本無關,她全部無視。
上午最后兩節(jié)是體育課。F大的體育課由學生自主選課,葉疏燈選的是游泳。
葉疏燈的腦子被丟失的速寫本填滿,整個人心不在焉,忘了帶泳衣。
她回宿舍換了一套黑色的短衣短褲,涂好防曬霜,來到游泳池。
游泳課是男女混合上課,統(tǒng)一在露天大泳池,男生、女生分別在不同區(qū)域,有兩名老師教學。
第一周課程主講理論,接著做熱身運動,隨后老師再安排大家進行閉氣練習。
陽光燦爛,幾個身材高挑的女生,穿著比基尼式泳衣,青春洋溢。男生們在另一個區(qū)域練習,視線卻不停地往這邊跑。
葉疏燈昨晚沒休息好,被日光一晃,整個人頭重腳輕。
她跟老師請了假,到樹蔭下的長椅上歇息。
她走近長椅,注意到茂密的樹影后面有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低頭在玩手機。他背對泳池,手機屏幕卻對準泳池方向。
泳池位于圖書館后面,操場右側,靠近后山,位置較隱蔽。
這個時間段除卻上課的學生,幾乎沒有任何人造訪,她心生疑慮,朝黑框眼鏡男走去。
黑框眼鏡男聽見腳步聲,猛地回頭,見是個漂亮的女生,暗暗放下心來。
葉疏燈直入正題:“同學,請你把照片刪掉?!?/p>
黑框眼鏡男視線游移,卻仍故作鎮(zhèn)定地反問:“什么照片?”
“你拍了泳池邊的同學吧?這是侵犯他人隱私,麻煩你刪除照片?!?/p>
黑框眼鏡男把手機揣進褲兜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他的反應讓葉疏燈確定,他就是不經允許拍攝別人的“偷窺者”。
這里距離圖書館不近,連不上Wi-Fi,加上靠近后山,手機信號不好,沒必要特意跑來這里玩手機。
黑框眼鏡男環(huán)顧四周,他們離人群太遠,又有樹叢掩護,她喊人也沒人能聽見。
他放下心來,把手機屏幕亮給眼前多管閑事的女生:“我沒偷拍,不信你看?!?/p>
葉疏燈不疑有他,低頭看向他的手機屏幕,只看到漆黑一片。
黑框眼鏡男趁她放松警惕,狠狠推開她,撒腿就跑。
他變臉太快,葉疏燈險些摔倒,她站穩(wěn)后,立刻發(fā)力去追。
跑步其實是葉疏燈的強項之一,不過今天她狀態(tài)不好,加之烈日炎炎,水泥地面滾燙,她追出一段距離后就感覺體力不支,卻不愿意放棄,咬牙堅持著。
黑框眼鏡男的體能比她好不了多少,兩人間的距離逐漸拉近。
葉疏燈追著黑框眼鏡男跑到一段上坡路,登上坡道就是圖書館。
前方出現(xiàn)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葉疏燈喜出望外,她立即大聲喊道:“應師兄!”
她跑得氣息不穩(wěn),聲音嘶啞,應煦顯然沒聽見。于是,她干脆原地蹦了幾下,用力朝他揮手。
這下,應煦總算瞥見她了。
她指向黑框眼鏡男,朝應煦做了個“追”的口型。
應煦立刻領悟了她的意思,等黑框眼鏡男跑到離他最近的地方,他仿佛蓄力已久的獵豹,瞬間爆發(fā),以極快的速度追上對方。
她還沒看清楚,他已經將黑框眼鏡男的一只手反剪到身后,牢牢壓制住他。
葉疏燈追上他們,雙手撐住膝蓋,像缺氧的魚,大口喘著氣:“讓他……把手機里的照片……刪掉……”
“他拍了你?”
應煦手上用力,黑框眼鏡男痛得臉色發(fā)青,破口大罵:“你們神經病啊,小心我報警!”
葉疏燈呼吸順暢了一點兒,啞著聲音說:“報警的話,麻煩的是你,請你把照片刪掉?!?/p>
“我都說沒照片,刪你……”他還沒罵出口,應煦加重力道,黑框眼鏡男疼得直冒冷汗。他嚷嚷道,“你快放開我,我肯定是骨折了!”
應煦星眸凝霜,冷聲道:“她讓你把照片刪掉?!币娺@小子沒法溝通,他看向葉疏燈,“你怎么這身裝扮?”
什么叫這身裝扮……葉疏燈低頭一看,臉頰潮紅。
她穿的短衣短褲在泳池里泡過后濕透了,雖然是黑色,不透,卻緊貼皮膚,身體曲線一覽無余。
她有些尷尬地扯了扯緊貼在身上的衣物,告訴應煦:“我們上游泳課,他在邊上拍照。”
黑框眼鏡男急得臉紅脖子粗:“你是不是有毛?。《颊f了我沒拍,多管閑事。”
葉疏燈皺眉:“我看見你拍了。真沒拍,你為什么要跑?”
應煦做事向來講究效率,不樂意做無用功。他們各執(zhí)一詞,無意義地爭執(zhí)著,沒完沒了。
更何況,有好幾個人朝這邊投來疑惑的目光,他不想讓更多人看見她。
少女穿的是寬松款五分褲,長度到膝蓋上方,再往下就是一雙纖細白皙的美腿。她骨架小,膝蓋潔白無瑕,小腿肌肉緊致,沒半點兒疤痕。
陽越市終年氣溫偏高,有些年份連春節(jié)期間氣溫都能超過三十攝氏度,任何季節(jié)均不乏穿短褲、短裙出門的女生。
露腿的人多,腿像她這么漂亮的卻極為罕見。
應煦對葉疏燈說:“小師妹,他說沒有拍,你說他拍了,擅自拍別人照片是侵犯他人隱私權和肖像權,而我們擅自看他的手機侵犯他的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都違法。我看不如各退一步?”
黑框眼鏡男聽他的意思像是要和解,面露喜色,結果他不急不緩地說 :“旁邊是圖書館,我們把他送去保安室,報警交給警察來處理好了?!?/p>
他補充道:“如果他真沒擅自拍照,我們跟他道歉;如果他拍了,正好人贓并獲。話說,好像上兩屆有擅自拍攝女孩子照片被曝光的學生,微博上鬧得挺大,后來校方迫于輿論壓力,對當事人做了退學處分?!?/p>
黑框眼鏡男聽到“退學”兩個字,差點兒吐血:“我跟人打賭輸了,才去拍幾張照片,至于搞這么大陣仗嗎?”
快到放學時間了,圖書館入口人員流動量大,現(xiàn)在去保安室,事情肯定一下就鬧開了。
葉疏燈斟酌一番,應煦擒拿黑框眼鏡男的力道不算小,搞不好警察來了之后黑框眼鏡男惡人先告狀,說應煦惡意傷人。應煦好意幫她,她不能坑他。
想到這里,她決定不報警。她對黑框眼鏡男說:“你把照片刪掉,我們就不報警。”
黑框眼鏡男識趣地順著臺階下:“我刪掉就是……我刪掉總行了吧!”
應煦松開手,冷聲道:“原來你聽得懂人話?!卑装桌速M他這么多時間。
黑框眼鏡男活動著酸痛的手腕,感覺手臂像被鉗子夾過一樣痛。他擦了把汗,拿出手機,勾選出拍的幾張照片。
他把手機亮給應煦看,應煦沒理他。葉疏燈接過手機,把照片刪除。
她仍不放心:“你的照片不會自動上傳備份吧?”
黑框眼鏡男耐著性子解釋:“我手機連Wi-Fi才會自動備份照片,這邊沒信號?!?/p>
“剛才你說跟人打賭,你有沒有把照片發(fā)微信群之類的地方?”
黑框眼鏡男忍住爆粗的沖動:“我才拍了幾張,還沒來得及發(fā)出去,你就過來了……不信給你看微信聊天記錄。”
“那倒不用?!笨此磻幌袢鲋e。
葉疏燈把手機還給黑框眼鏡男,他拂袖而去。
等他走遠,應煦結霜的星眸才恢復笑意。
“小師妹,你上次救人,這次除惡,就像行走江湖的女俠?!彼掍h一轉,斂起笑意,“有正義感是好事,以后你還是不要莽撞行事。假如今天你沒遇到我,他被逼急了,指不定會對你做什么?!?/p>
葉疏燈挺無奈,遇到類似的事情,身體總是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剛才黑框眼鏡男逃跑,她回過神來,已經追出去。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夠三思而后行。
她想辯解,無奈他太像嚴詞厲色教導小孩兒的老父親,她不敢頂嘴,只能乖乖點頭。
“那……如果再遇到有人擅自拍照,該怎么處理?”
“報告給老師,或者直接報警,總之,不要像這次一樣自己親自來抓人?!彼[起眼,“你不可能每次都運氣好,遇到我,萬一碰上更偏激、更暴力的人,會很危險?!?/p>
“知道了?!?/p>
應煦滿意地摸摸她的頭,眼角眉梢重新掛上笑意:“這才乖?!?/p>
他今天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衛(wèi)衣,帽子的抽繩垂在胸前,下身穿一條淺卡其色褲子,白球鞋,休閑而青春,在陽光下整個人閃閃發(fā)光,笑起來更眩目。
美色惑人,她移開視線,顧左右而言他:“師兄怎么在這里?”
他看向被丟在不遠處的黑色背包:“我來借資料書?!?/p>
葉疏燈一溜小跑撿起他的包,又跑回來,拍拍塵土,殷勤地將背包還給他。
“謝謝師兄出手相助?!?/p>
應煦接過背包,忽然說:“小師妹的泳衣挺特別?!?/p>
“這不是泳衣。”她被他看得發(fā)窘,往下扯了扯褲子,“我忘記帶泳衣,拿這套應急……你別看了?!?/p>
葉疏燈的衣服是速干材質,是她練瑜伽時穿的。驕陽似火,一會兒工夫,衣服已經干了大半,皺巴巴的,不甚雅觀。
早知道會遇見他,她就不穿這身黑不溜秋的衣服。
懊惱一閃而過,繼而想到應煦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她又何必在乎他眼中的她美不美?
林妙笙通過了學生會和影協(xié)的面試。這天中午,她去參加影協(xié)的聚餐,葉疏燈獨自吃午飯。
天氣熱,直接導致很多人食欲不振。葉疏燈雖然沒游多久,卻餓得慌。
她點了兩葷一素,四兩米飯,在一樓繞了一圈都沒找到空位,便端著餐盤往二樓走去。二樓除卻包廂,還有一些長條桌可坐。
她來到樓梯口,前方拾級而上的高瘦背影似曾相識。
某個畫面于腦海中閃現(xiàn),葉疏燈脫口而出:“溫師兄!”
她的聲音不大,溫讓卻聽見了,他回過頭,看見她后,朝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前天傍晚,我在校醫(yī)室見過溫師兄,請問師兄當時有沒有見到一個速寫本?”她單手抱住餐盤,騰出一只手比畫了一下尺寸,“大概這么大,棕色封皮,厚度不到一厘米?!?/p>
樓梯不算寬敞,俊男美女隔著階梯對望,引得上下樓梯的人皆投來目光。
溫讓打量眼前的少女,臉形偏橢圓形,瞳孔偏淺色,皮膚白凈。她仰臉跟他說話,神態(tài)嬌俏動人。
“沒有?!睖刈寭u搖頭。
希望破滅,葉疏燈扯出一抹禮貌的笑:“打擾溫師兄了。”
溫讓的視線停在她堆滿食物的餐盤上:“你胃口挺好。”
“吃飽才有力氣學習。”她不覺得能吃有何不妥。
葉疏燈在二樓找到空位,剛坐下,就有人在她面前停下。
林妙笙端著一碗淋了煉奶的龜苓膏,沖她拋了個媚眼:“嘿,美女,缺飯搭子嗎?”
“你不是參加社團聚餐去了嗎?”
“沒幾個熟人,大神們說話,打雜新人插不上嘴?!?/p>
兩人邊吃邊聊,葉疏燈吃了一大盤菜和米飯,想喝口湯。她起身走向賣盅湯的窗口。
巧合的是,她又見到了溫讓。他在賣盅湯窗口旁邊那一列排隊。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卷發(fā)女生一臉嬌笑,正跟他說著什么,他面無表情,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
或許感受到她的視線,他轉過臉,與她四目相對。
燈光照得他皮膚細膩如白玉,氣質極佳。他長了雙桃花眼,目光流動時,就像在與人眉目傳情。
他旁邊的白裙女生跟著看過來,她妝容艷麗,粗眼線飛起,紅唇似火。她氣勢洶洶地瞪了葉疏燈一眼,一臉的不滿。
葉疏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繼續(xù)排隊。
她買完盅湯,回到座位后,林妙笙就回影協(xié)的包廂去了。
葉疏燈邊吃邊玩手機,她在QQ上給白日句點發(fā)消息。
小夜燈:“師父,跟你說個事。”
白日句點不在線,她便自話自說。
小夜燈:“我不是選修游泳課嘛,我們上課時有個人來偷拍,然后被我發(fā)現(xiàn)了,我上前質問,結果他轉身就跑,我當時腦子一熱,直接就去追他。”
小夜燈:“然后我遇到了朋友的竹馬,嗯,以后就叫他Y吧,他幫我把偷拍的人抓住了,那人最終刪了偷拍的照片?!?/p>
她轟炸了一大堆消息,白日句點上線了。
白日句點:“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許莽撞。”
葉疏燈吐了吐舌頭,師父的反應跟應煦一模一樣。
小夜燈:“對了,我剛剛遇見影協(xié)的一位師兄,超帥?!?/p>
白日句點:“比Y帥嗎?”
師父居然會在意男生帥不帥?葉疏燈在腦海里比較了一下,回道:“兩人是不同的類型。影協(xié)的師兄長得招蜂引蝶,Y屬于冰山美男型,總之,都很帥?!?/p>
白日句點:“你喜歡哪種類型?”
葉疏燈被問住了,沒想到師父跟林妙笙一樣,都對戀愛話題如此八卦。
她糾結了許久,才決定實話實說:“我喜歡Y那種?!?/p>
發(fā)送后,她又認為很不妥,就撤回了。
雖然閑聊不用太較真,雖然看見她這句回答的人是師父,但她還是覺得難為情。
仔細一算,她跟應煦有兩年沒見面了。他們本來就不算熟,她卻對他念念不忘,然而人家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挺可悲的。
雖然學校給學生公寓統(tǒng)一安裝了大一匹的空調,但她們宿舍向陽,又是頂樓,酷暑天的時候,空調制冷效果不佳。
房間悶熱,葉疏燈睡眠質量差,似睡非睡間,斷斷續(xù)續(xù)做著不同的夢。
她常年畫畫兒,圖像記憶力極強,夢境也格外清晰,仿佛巨大的液晶顯示屏播放出來的影像。
她夢見十五歲時剛認識應煦不久的事。那時他在陽越市上大學,周末時經?;丶遥芪宓耐砩?,他偶爾會來穗高接穆皎月放學。兩位少女走得慢,總愛嘰嘰喳喳聊天,而少年個子高,步子大,他走在前頭,從不參與她們的話題,只留給她們一個疏離的背影。
接著,她又夢見今天在圖書館旁邊,他笑著摸她的頭說:“這才乖?!?/p>
明明是夢,她卻清晰地感覺到他滾燙的呼吸拂過面頰,讓暑氣更為燥熱。
醒來后,她望著天花板,內心悵然若失。
兩天過去,葉疏燈依舊沒收到任何跟速寫本有關的消息。
這天晚自習下課,她去地鐵站的路上經過7-11便利店,想起冰箱里酸奶沒啥存貨了,就進店補充幾盒。
她與溫讓擦肩而過,出于禮貌,葉疏燈跟他打了聲招呼:“師兄好。”
他頷首回應,桃花眼在明亮燈光下更為動人。
買完東西,葉疏燈走出便利店,溫讓與她同行。
她隨口問:“溫師兄也坐地鐵?”
“不是?!睖刈尩故呛苤苯樱拔矣性捯阏f?!?/p>
這種開場白放在漫畫或者電影里,接下來,就是告白了。
葉疏燈知道自己長相還算可以,但她不覺得她有這么大的魅力能吸引溫讓。論顏值,她可差影協(xié)第一美人好幾個檔次。
難道……溫師兄要賣書給她?
溫讓的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葉師妹,你對演戲有沒有興趣?這學期我們社團計劃拍一部微電影,目前腳本已經寫好了,進入了選角階段,你很符合我心目中的女主角形象。如果你感興趣,我想請你來演?!?/p>
葉疏燈有點兒蒙,她花了兩秒鐘做出決定:“沒有?!?/p>
溫讓沒料到她會拒絕得如此干脆,但他不愿放棄:“你先考慮一下,再給我答復。影協(xié)的活動室在學生活動中心B座302,放學后的時間我基本在,歡迎你隨時來找我?!?/p>
葉疏燈抱緊懷里的酸奶:“不用考慮,演戲這種事,我完全是門外漢?!?/p>
“我可以教你?!?/p>
“我有其他事兒要忙,騰不出時間,請師兄另請高明?!?/p>
收到她的拒絕三連,溫讓依舊神色自若,他的嘴角彎出好看的弧度,桃花眼漾開笑意:“你重新考慮一下,可以嗎?”
他一笑起來眼里桃花朵朵開,帥氣又迷人,換成外貌協(xié)會的人,早被美色所惑,一口答應。
不可思議的是,葉疏燈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他時竟心靜如水。然而,應煦跟她說話時,稍微離她近一點兒,她腦袋里立刻像燒開了一壺水,直冒熱氣。
她想,這多半怪應煦長著一張禁欲系的臉,卻非要做曖昧的舉動。反差太大,更為致命。
葉疏燈想起午睡時從室友們那里聽來的八卦。據說,那天落水的女生因為上學期出演了溫讓的微電影,瘋狂迷戀上溫師兄,跟男朋友分手了。男朋友多次挽回不成,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這次溫師兄救了那女生后,對方對他的迷戀更深。
她最頭疼這種亂七八糟的情感糾葛,決定還是盡量不跟溫讓扯上關系。
“謝謝溫師兄的邀請,但我真的沒時間演戲,祝你早日找到合適的女主角?!?/p>
說完,她加快腳步往地鐵站走去。
溫讓跟上她:“我的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你住哪里,我送你?!?/p>
“不麻煩師兄,快到地鐵站了,我坐地鐵回去?!?/p>
溫讓做出讓步:“那至少讓我送你到地鐵站。這條路不能說絕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個女孩子獨自走?!?/p>
“謝謝溫師兄?!比~疏燈實在不好再拒絕。
葉疏燈回到住處,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玩手機。
她給白日句點發(fā)消息。
小夜燈:“師父,我跟你說件事?!?/p>
白日句點:“說吧?!?/p>
小夜燈:“我剛剛放學路上遇到我們學校影協(xié)的師兄,就是長得招蜂引蝶的那位,他跟著我去地鐵站,說有話跟我說?!?/p>
白日句點:“他追你?”
或許是她過度解讀,葉疏燈總覺得,師父發(fā)來的信息透著一股不高興的情緒。
小夜燈:“不是,他邀請我出演微電影的女主角。”
小夜燈:“我直接拒絕了,說自己要畫畫兒,沒時間?!?/p>
白日句點:“他突然找你演戲,太可疑了,你小心為好?!?/p>
經師父這么提醒,葉疏燈也有了疑慮。她長得是挺好看,但是影協(xié)美女云集,比如經常跟著溫讓的那位師姐,就比她漂亮多了。
溫讓不選自己社團的人演女主角,卻心血來潮找她這個陌生人,確實挺不符合常理。
算了,反正她拒絕了他,他也沒再糾纏,就不糾結這件事了。
她現(xiàn)在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小夜燈:“師父,我照你說的貼了尋物啟事,可是這么久都沒半點兒消息,怎么辦呀?會不會真的找不回來了?”
白日句點:“時間不早了,你先睡,一覺醒來說不定就有好消息?!?/p>
小夜燈:“我睡不著,想聽師父唱歌?!?/p>
她跟師父認識快三年,卻從沒發(fā)過語音,視頻通話也被他拒絕了。他總是提醒她,不要輕信網絡上的人,萬一他是壞人,她會很吃虧。
如果他真的居心不良,就不會毫無保留地教她畫畫兒,陪她談心?,F(xiàn)在她心里不好受,只想跟他撒嬌,不想顧慮其他。
杜薇雅玩網游認識了一位聲音超好聽的男生,對方經常唱歌給她聽。平時葉疏燈倒不會提這種任性的要求,剛剛想到這件事,消息就發(fā)出去了。
見師父沒回應,她打算撤回,就看見師父發(fā)來新消息。
白日句點:“我正好在家,書房有鋼琴,我給你彈曲子?!?/p>
葉疏燈以為他會打電話過來,趕緊坐好,整理好頭發(fā)和衣服。
然而,白日句點久久沒動靜。直到她等得快沉不住氣時,收到師父發(fā)來的一個音頻文件。
白日句點:“我錄了音,你聽著這個睡,助眠的?!?/p>
葉疏燈戴上耳機,點開音頻文件。
琴聲敲擊鼓膜,輕柔而靈動,如師父所言,確實很助眠。
這晚,她夢見一位白衣青年坐在鋼琴前。她使勁睜大眼睛,試圖看清他的模樣,幾經努力,她終于辨清那人的模樣——居然是應煦。
葉疏燈從夢中驚醒,心跳聲又雜又響。她揉揉太陽穴,師父跟應煦完全是不同的類型,她怎么就在夢里把他們混為一體了呢?
師父一直關心她,而應煦,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
一想到這件事,她就惱火。
但是,每個人都該有分寸。她覺得應煦特別,不代表在應煦心目中,她也是特別的存在。
葉疏燈跟蘇惜黛合租的房子,房東是蘇惜黛的親戚。
這位親戚常年定居國外,以極其優(yōu)惠的價格租給她們,要求是必須保持干凈。房子總共九十平方米,三室一廳,有公用廚房和大浴室。蘇惜黛住在帶獨立衛(wèi)浴的主臥,隔音好,放得下電子琴和吉他,她寫歌時不會干擾到其他住戶。
書房里有跑步機,蘇惜黛為了練氣息和肺活量,經常在上面邊唱邊跑。
葉疏燈洗漱完畢,換上運動裝,慢跑半個小時,出了一身汗,沖了個澡。
運動過后,葉疏燈感覺神清氣爽。今天要去采購,冰箱基本清空,她把剩下的河粉與魚子包一起煮了,煎了兩枚雞蛋。
手機鈴聲響起,是紀韻青打來的:“小桃,你什么時候有空回家?”
小桃是葉疏燈的乳名。據紀韻青說,她懷葉疏燈時,前三個月孕吐太厲害。那一年桃子大豐收,她除了桃子,別的都吃不下。
“沒空呢,最近要畫畫兒,國慶再回?!比~疏燈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把荷包蛋鏟出鍋,“媽媽,你找我有事?”
紀韻青這才想起要事:“阿修國慶回家,我給你們做大餐。你別光顧著畫畫兒,多跟你哥說說大學里的事?!?/p>
宋言修工作以后,沾染了社會風氣,搖身一變,成了剝削階層。昨晚,他還在微信上借著噓寒問暖催妹妹畫稿子,葉疏燈敷衍他說正在畫。事實上,這幾天弄丟了速寫本,她基本沒什么心情畫畫兒。
“好。”
葉疏燈掛斷電話。短短一通電話,手機就掉了五分之一的電量。
高三那年,她的手機開始掉電嚴重,當時她忙著備考,基本不用手機,所以也不在意。高考后的暑假她基本都待在家,隨時能充電,并不認為續(xù)航不持久不方便。她用了幾年的舊手機有一個自帶的繪畫app,沒有廣告,功能多,她經常隨手用來涂畫。app里存著她幾年來畫的許多草稿,換手機的話,就不能再用這個app,數據遷移也挺麻煩。
最重要的一點是,手機里有她跟師父這幾年的聊天記錄,對她來說,就跟丟失的速寫本一樣,是她的寶物。
但上了大學后充電不太方便,以后外出時間也會增加,她終于還是決定換臺新手機。
星期六,蘇惜黛休息,兩人約好去買手機。葉疏燈對電子產品不熟悉,她問了無所不知的師父,說了自己的需求和預算,白日句點很快給她推薦了合適的機型。
葉疏燈吃完早餐,蘇惜黛的房門才打開。
月弧樂隊昨晚有演出,之后是慶功宴,蘇惜黛直到凌晨才回來。
她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廳,因休息不足眼下有些青黑,頭發(fā)凌亂,美目半睜,眼神更為迷離。
葉疏燈告訴她:“我煮了河粉,給你留了一半?!?/p>
蘇惜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謝謝小桃?!?/p>
她走到料理臺前,取出裝咖啡豆的罐子,稱豆子,磨粉,折好濾紙放進手沖杯,用熱水洗了遍濾紙,開始沖咖啡。
咖啡粉隨著注入的熱水膨脹,香氣四溢,見葉疏燈盯著看,她隨口問:“你也要?”
葉疏燈搖頭:“不了,我煮紅茶??梢宰屛遗膹堈掌瑔??”
“別拍到臉?!?/p>
類似的事,蘇惜黛習以為常。之前葉疏燈還讓她拿雨傘擺出跳躍、叉腰站等姿勢,作為畫游戲立繪的素材。有些動作光憑想象,畫不好。
蘇惜黛學了六年芭蕾舞,肩頸及手臂線條極美,她沖咖啡時跟彈吉他一樣,畫面極其賞心悅目。葉疏燈拍了好幾張照片,留作參考。
蘇惜黛將咖啡和早餐端到餐桌享用,葉疏燈取出茶葉罐,開始煮紅茶。
等待水沸時,葉疏燈看了一眼微信。
她掃到幾個新的好友申請,視線定格在一個叫“我在馬路邊”的名字上,驗證消息為“速寫本”。
她通過申請,發(fā)了一條消息:“你好?!?/p>
“我在馬路邊”沒回復。今天周末,對方可能還沒起床。
等葉疏燈煮好紅茶,微信有了新消息。
“我在馬路邊”發(fā)來一張圖,她心中一喜——圖片背景是一張黑色茶幾,上面擺放著她丟失的速寫本。
我在馬路邊:“我看到你的尋物啟事,這是你的東西?”
小夜燈:“是的。請問你在哪里撿到的?”
我在馬路邊 :“在學生餐廳撿的。我要怎樣還給你?當面交接還是郵寄?”
小夜燈:“介意見個面嗎?我請你在學生餐廳吃頓飯,或者去你方便的地方?!?/p>
我在馬路邊:“學生餐廳就可以。我周末兩天不在學校,周一再給你?”
小夜燈:“好的,謝謝你?!?/p>
連日來的煩惱消失,葉疏燈心情很是愉快。
等蘇惜黛吃完早餐,兩人出發(fā)去購物中心買手機。
葉疏燈直奔專賣店,買了師父給她推薦的機型。買完手機,她們又到超市采購。
超市人來人往,蘇惜黛推著購物車,葉疏燈負責挑選食材。
從走進超市開始,葉疏燈總感覺有道視線在監(jiān)視她們,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
她小聲問蘇惜黛:“你覺不覺得有人跟著我們?”
蘇惜黛想起什么似的,答道:“前陣子,樂隊的休息室進賊了?!?/p>
蘇惜黛的樂隊在一家清吧駐場演出,老板給他們安排有休息室。月初的一天,他們演出到晚上十一點,散場后發(fā)現(xiàn)休息室的窗戶被撬開,房間里亂作一團。清點物品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備用撥片和咖啡杯丟了。
備用撥片是按她的名字定制的,一共三枚,至于丟失的咖啡杯,她的微博配圖里出現(xiàn)過。很明顯,這起盜竊針對的是她。
葉疏燈皺眉道:“私生飯?報警了嗎?”這年頭私生飯比小強還猖獗,防不勝防。
“沒丟值錢的東西,原來的房間在監(jiān)控死角,沒拍到闖入者,老板給我們換了新房間?!碧K惜黛冷笑道,“算他走運,要是被我逮到,我會讓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想起被偷的咖啡杯,她就犯惡心。
“你千萬小心。”
葉疏燈喜歡逛超市,現(xiàn)在的商品外包裝大多設計美觀,非常值得研究學習。她本想多逛逛,但又擔心蘇惜黛的安全,便決定早點兒回去。
走出一段距離,她又回頭,終于知道跟蹤她們的人是誰了——那天在泳池附近拍照的黑框眼鏡男,也推著購物車,跟她們保持一段距離。
黑框眼鏡男跟她對上視線后立刻掉頭往回走,看背影就十分心虛。
原來不是跟蹤小黛的。葉疏燈放下心來,好歹是在公共場合,黑框眼鏡男應該不敢輕舉妄動。
她們結完賬,走出超市,在電梯附近遇到應煦。
他長得又高又帥,自帶氣場,能把周圍行人虛化成背景板,想讓人不注意到他都難。
葉疏燈想假裝不認識他,他卻先朝她釋放出笑容,大步走過來:“小師妹需要免費勞力嗎?”
她們采購的大多是食物和日用品,很沉。
購物袋勒得手疼,葉疏燈不客氣地挑了最重的兩袋遞給他 :“謝謝應師兄?!彼o蘇惜黛介紹,“這是我們學校的師兄,姓應。”
蘇惜黛懶懶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好?!?/p>
蘇惜黛氣質獨特,一般男生初次見到她,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她態(tài)度冷淡,應煦也冷,他接過袋子,淡淡回了句:“你好?!?/p>
他偏過頭看葉疏燈,眼底流露出暖暖的笑意:“能在這里遇見,真是巧。”
在葉疏燈的印象里,他并不是這樣熱絡的性格。她在F大遇見的他,不僅性格跟以前相差很大,還不記得她名字了。
難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故,喪失了記憶?這種韓劇的橋段,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里?
她不知道他哪里不對勁,干脆無視他的熱情。
下期預告:
葉疏燈在速寫本的某一頁畫了兩位畫家的素描像,其中一個是十九世紀法國浪漫主義畫派畫家歐仁·德拉克羅瓦,另一位,則是他的師兄席里柯。
她在這一頁認真地備注道:師父說,他最喜歡的畫家是德拉克羅瓦,而帶他進入繪畫世界的那個人就像席里柯,對他影響極大。
應煦看得忍俊不禁,他凝視熟睡的少女,輕聲道:“這種閑談,你不用認真地做筆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