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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陽明葬婁妃觀宸濠之變中的士人關系

2021-02-01 11:14郭敏
上饒師范學院學報 2021年1期
關鍵詞:上饒王府王陽明

郭敏

(遼寧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旅游學院,遼寧 大連116081)

婁妃是明武宗時期逆藩朱宸濠正妻,在朱宸濠戰(zhàn)敗前投水而死,后由王陽明安葬于南昌城德勝門外。作為婁妃親族,上饒婁氏事后并未受到嚴苛的處置,不僅如此,婁妃還在《明武宗實錄》中占了大量篇幅,她的德行被詳細記錄,事跡為人所傳頌。作為逆藩的王妃能在實錄中留下賢名,在明代實錄中實屬罕見,這些都顯示出上饒婁氏地位的特殊性。根據(jù)筆者對婁妃親族家族關系的研究,上饒婁氏家族的特殊地位很可能得益于其與余姚王氏、鉛山費氏的往來聯(lián)系。

一、王陽明葬婁妃初探

正德十四年(1519)七月,歷時42天的宸濠之變在時任南贛巡撫的王陽明及吉安知府伍文定的合力圍剿下迅速平定。叛亂最后,宮人聞兵入,惶懼縱火自焚或相率盛服而自縊,寧王妃婁氏亦投水自盡[1]3423,朱宸濠及“世子、郡王、儀賓、將軍等……皆獻于守仁”[1]3436。同年十二月,朱宸濠及親屬10人于通州處死后皆遭焚棄戮尸,與之不同的是,婁妃自盡后由王陽明安葬于南昌城德勝門外。

王陽明葬婁妃一事在《明武宗實錄》有記:“濠既就執(zhí),見守仁無他言,惟以葬婁為屬?!盵1]3437《王陽明年譜》中則有更為詳細的記錄:“濠就擒乘馬入,望見遠近街衢行伍整肅,笑曰:‘此我家事,何勞費心如此!’一見先生,輒詫曰:‘婁妃,賢妃也。自始事至今苦諫未納,適投水死,望遣葬之?!仁雇?果得尸,蓋周身皆紙繩內(nèi)結(jié),極易辨?!盵2]1274

王陽明葬婁妃是受朱宸濠所托。可朱宸濠為何要將婁妃后事托付王陽明,且王陽明還如實照辦了呢? 對比朱宸濠及親屬死后被焚棄戮尸,婁妃不僅可以得到安葬供人憑吊,還在史書中留下賢名,婁妃的地位不可謂不特殊。以往學者往往將此理解為王陽明敬重婁妃賢德,但以朱、王兩人當時對立的處境看,敬重婁妃賢名似乎并不能夠解釋二人的行事動機。據(jù)筆者對婁妃親族關系網(wǎng)絡的研究,王陽明葬婁妃實則另有隱情。

婁妃,廣信府上饒人,系出杏坂婁氏名門,據(jù)《杏坂婁氏宗譜》載,其祖為唐代名相婁師德,婁妃祖父婁諒亦乃明代大儒,字克貞,號一齋,師從名儒吳與弼,與陳獻章(實齋)、胡居仁(敬齋)同門。天順八年(1464),婁諒中乙榜,授成都府學訓導,堪稱明代理學宗師。婁妃叔祖,婁諒之弟婁謙,字克讓,成化二年(1466)進士,官至四川左布政使[3]39-42。婁妃父親婁性,字源善,號野亭,成化十七年(1481)進士,后任南京兵部武庫清司郎中,主持過康濟渠的修建,頗有政績。婁性之弟婁忱,字誠善,號冰溪,幼有奇質(zhì),落筆驚人,傳父學從游者甚眾[4]44。

上饒婁氏與余姚王氏的往來最早可以追溯至成化十七年。1986年12月上饒靈溪鄉(xiāng)出土了一塊名為“南京武庫清司郎中致仕進階朝列大夫婁君墓志銘”的碑刻,即婁妃父婁性的墓志,撰文者為婁性同年進士王華,王陽明之父,成化辛丑科狀元。墓志中載,王華與婁性生同甲子,又是進士同年,兩人的關系情誼至深,“非泛然一日之交,情則厚矣”[5]48-50。

科場結(jié)識后,婁、王家的關系并沒有止于此。婁諒時常講學的地方名“蕓閣”,慕名而來的求學者中便有年少的王陽明。弘治二年(1489),王陽明送新婚夫人諸氏從南昌回余姚,途中拜訪了居于上饒的婁諒,“先生以諸夫人歸,舟至廣信,謁婁一齋諒,語宋儒格物之學,謂‘圣人必可學而至’,遂深契之”[2]1228。在婁諒的啟發(fā)之下,王陽明當年便深陷宋儒格物之學,遍讀朱子著作,思考著“眾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當時官署中多竹子,即取竹格之,百思不得其解以致生病,自此王陽明對“格物”之學產(chǎn)生了極大的懷疑,“先生自委圣賢有分,乃隨世就辭章之學”[2]1128。這次拜訪在王陽明的治學之路上起到了極重要的作用,正如岡田武彥所言:“如果沒有和婁諒的這次會面,王陽明不會篤志于圣學,也不會開創(chuàng)明代儒學的新篇章?!盵6]101黃宗羲更認為:姚江之學的發(fā)端在婁一齋[4]44。

正德二年(1507),因不肯攀附權(quán)閹劉瑾,王陽明被貶龍場驛,赴任途中遭到劉瑾追殺,一路幾經(jīng)波折,在婁氏的幫助下才得以逃脫:“守仁罹不免,至錢塘乃托投江,而輕舟自海至閩入武夷山中,出鉛山訪上饒婁氏,助其歸?!盵7]258婁諒已于弘治四年(1491)去世,與王陽明會面的當是婁性或婁忱。婁氏兄弟都是當時著名學者,王陽明這次對上饒婁氏的拜訪不僅救了自己的命,或?qū)ζ渲螌W還有著重要幫助。事實上這次拜訪也正好出現(xiàn)在王陽明治學生涯的第二個轉(zhuǎn)折點上,到達龍場之后,王陽明確實對理學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認識,即“龍場悟道”。

婁氏一族世服儒冠,聲名遠播,門生故舊遍布天下,婁妃父親婁性與王陽明之父王華先有同年之誼,后王陽明師承其祖父婁諒,王陽明落難時婁氏又對他有救命之恩。婁、王兩家雖然遠隔重山,卻有著通家之誼。如此看來,王陽明葬婁妃不僅僅是敬重其賢名,更重要的是基于婁、王兩家數(shù)十年的家族往來。

二、上饒婁氏與寧王府、鉛山費氏的姻親往來

除門生故舊遍布外,上饒婁氏的姻親更是既富且貴,最突出的便是與寧王府和鉛山費氏的姻親關系。

婁氏一門以理學為重,世代科考簪纓,可謂清貴,但是婁性與藩王結(jié)親的舉動卻令人費解,且不論朱宸濠當時聲名如何,官員與藩王結(jié)親無異于自毀前程。明代對藩王婚娶對象的限制自永樂以來逐漸加強,雖然明廷弘治十三年(1500)才明文規(guī)定,“凡京官以王親,外調(diào)。弘治十三年準奏:京官與王府結(jié)親者,俱改調(diào)外任。若王府官不拘軍民職但與王同城居住者,俱改調(diào)”[8]108,但自正統(tǒng)以來便有京官、王府官員不得與藩王結(jié)親的成例,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宗室與京官結(jié)合過于緊密,即使為地方官,官位較高也不得與王府結(jié)親。正統(tǒng)元年(1436),秦府永壽王朱志埴奏請以李珍為其妹儀賓,后禮部上奏,李珍為行在通政司通政李錫之子,不應聯(lián)姻宗室,命秦府另選[9]442。正統(tǒng)八年(1443),禮科給事中胡清等奏周府請以黃阜為汝陽王第五女儀賓,后查明黃阜父兄皆現(xiàn)任顯職,父黃璿為開封府知府,兄黃平為吏部文選清吏司主事,誠為不宜,黃阜為儀賓后,“上命宥長史等官罪璿閑住,平改外職”[9]2241。

明代士人一直有重內(nèi)輕外的傳統(tǒng),一旦與王府結(jié)親,便意味著只能為品級較低的外官,并且影響波及整個家族。既有成例在先,上饒婁氏為何還要冒如此大的風險與寧王府結(jié)親? 從婁性的經(jīng)歷中或能找到一絲線索。

弘治七年(1494),婁性與南京守備太監(jiān)蔣琮不和,相互攻訐,牽連數(shù)百人釀成大獄,蔣琮獲罪,婁性亦因貪污受賄、行事不法當即被革職為民。在得知上疏乞求復官失敗還要下獄后[10]1626,婁性“就堂下膜拜哀鳴不已,聞者皆笑之”[10]1627。弘治十年(1497)婁性事白平反,出獄后乞休歸家,同年主持白鹿洞事,來學者五百余人[11]37。從此婁性未再出仕,一直以學者自居,弘治十六年(1503),承家學仿《貞觀政要》,上所編《皇明政要》[12]344。婁性是否無辜暫且不論,弘治七年一事確是婁性人生乃至上饒婁氏家族的重大變故,作為家族官位最高者的婁性此時不僅面臨牢獄之災,甚至還有生命危險。與其父婁諒不同的是,婁性平日行事不拘小節(jié),做事多含投機色彩,《明孝宗實錄》說他“小有才,喜事好動,欲以躐取通顯”[10]1627,這在王華為婁性撰寫的墓志中也得到了印證:“使源善平日自處稍有瑕疵可指摘。”[5]48-50在這樣極端危機的情況下,朝廷雖有成例,但仕途與身家性命相比,性命似乎更為重要,因此婁性通過與寧王府結(jié)親的方式為自己贏得生存機會亦是情有可原的。

《明武宗實錄》載:“濠幼有禽獸行,其父康王屢欲殺之,以婁賢能內(nèi)助,翼其改悔乃止?!盵1]3437朱宸濠父寧康王朱覲均弘治十年(1497)薨逝,可知至少在弘治十年之前婁妃已嫁入寧府,結(jié)合婁性的經(jīng)歷來看,這個時間在弘治七年至弘治十年之間的可能性更大,當時婁性已革職為民,且上饒婁氏無官位顯赫者。弘治十一年(1498)十一月,朱宸濠正式受封寧王,但早在弘治七年時他便由鎮(zhèn)國將軍封為上高王[10]1709。上高王是朱覲均受封寧王之前的爵位,朱宸濠以庶長子身份繼承上高王爵位,可見寧王府并無其他繼承人選,如此,在弘治十年還未正式受封時朱宸濠便已經(jīng)是準寧王。

朱宸濠兩次嗣位時間與婁性落獄、出獄時間出現(xiàn)了巧妙重合,婁性出獄原因尚未查到詳細記載,但可以大膽推測,這極有可能與朱宸濠有重大干系。以婁性的行事作風來看,為自己出獄將女兒嫁入寧府也不是沒有可能,他看中的可能正是朱宸濠準寧王的身份。這也就能解釋,在有成例在先的情況下南京兵部郎中的嫡長女為何會嫁與宗藩朱宸濠。至于后來為上饒婁氏帶來滅頂之災的宸濠之變,則是婁性始料未及的,當然后來他也成了官員不得與宗室結(jié)親的又一有力反面典型。

婁性脫離了牢獄之災,但就寧王府這一問題,上饒婁氏與姻親分化成以婁忱和鉛山費氏為代表的“反寧王派”及以婁性長子婁伯為代表的“寧王派”兩大陣營。

婁忱因婁性將長女嫁入寧府與兄長反目成仇,托疾十年不下樓,被稱為“樓上先生”。正德五年(1510)六月婁性因病去世,婁忱才下樓并歌以諷之。正德十三年(1518),武宗祖母慈壽太皇太后王氏去世,婁忱拒絕作為王戚服衰服,而以吊服從事,且力陳古意卻之,幾為宸濠捶挫于死,賴都憲王陽明解救得免[13]45。

鉛山費氏也是婁氏的姻親。正德間內(nèi)閣大臣費宏堂弟費寀之妻,乃婁妃胞妹,俱婁性原配夫人徐氏所出。費寀于正德六年(1511)登進士科授庶吉士,后改翰林院編修,嘉靖二十三年(1544)為禮部尚書。

鉛山費氏反寧王的立場是一貫堅定的。正德九年(1514),朱宸濠開始謀求恢復被革去的寧王府護衛(wèi),連襟費寀成了他拉攏的對象,以此結(jié)交當時任文淵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的費寀堂兄費宏。恢復護衛(wèi)雖然歸兵部管,但護衛(wèi)屯田卻歸戶部管,所以費宏和兵部尚書陸完都是恢復護衛(wèi)的關鍵人物。朱宸濠在人情關系和錢財上都做足了準備,通過武宗寵臣錢寧賄賂費宏,不過遭到拒絕,并且費寀還竭力阻止恢復王府護衛(wèi)。只是朱宸濠在朝中手眼通天,陸完幫助王府護衛(wèi)恢復后費氏兄弟當即就遭到罷官,被迫致仕。二人回鉛山途中,還遭到朱宸濠派出的暗探追殺,大有趕盡殺絕之勢,甚至還被掘了祖墳:“濠遣人陰伺之,乃微服從小舟夜數(shù)易泊,所以避不測。文憲舟過為濠黨所焚,僅以身免抵家,濠猶使群盜劫掠墳墓?!盵14]307

“寧王派”的代表人物婁伯是婁性的老來子。婁性去世時兩個女兒已經(jīng)出嫁,側(cè)室翁氏所出的二子婁伯、婁仲尚且年幼。婁性與婁忱有隙,兩個幼子成長過程中受到的管教有限,及長,婁伯成了朱宸濠麾下一員。朱宸濠起兵后,因“鄰婁妃家,易雇募”[15]406,婁伯奉命前往進賢、廣信府設防,后為進賢知縣劉源清所殺[14]481。也正是由于婁伯的參與才真正將上饒婁氏推入了深淵。

婁妃與朱宸濠的結(jié)合可以說是特定情況下的宗室婚姻形態(tài),基本遵循著各取所需的原則。婁妃極有可能是在上饒婁氏落寞之時嫁入寧府,依靠寧王府的力量為婁性平反。朱宸濠也借助婁妃的家族關系謀利,只是為此上饒婁氏分化出兩大陣營,朱宸濠能利用的東西十分有限,當然這也為此后鉛山費氏的起復和上饒婁氏得以從輕發(fā)落埋下了伏筆。

三、士人關系網(wǎng)絡對上饒婁氏處置及婁妃歷史形象塑造的影響

正德十五年(1520)十二月,明廷對宸濠之變中參與謀逆相關人等做出極嚴酷的處置:“俘諸從逆者及家屬數(shù)千人陳輦道東西,陸完、錢寧等亦皆裸體,按以白幟標姓名于首。死者懸首于竿,以白幟凡數(shù)里不絕?!盵1]3635上饒婁氏也遭到清算,婁諒等人的著作皆遭毀禁,只能在門生故舊的記載中找到只言片語,但對婁氏族人的處置罪名卻似乎不是“謀逆”或“附逆”。

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明世宗大赦天下:“自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昧爽以前,官吏軍民人等有犯,除謀反、逆叛、子孫謀殺祖父母父母……不赦外,其余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jié)正、未結(jié)正,罪無大小,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16]11上饒婁氏亦在此次赦免之中,婁忱墓志載:“宸濠叛逆,冰溪以妃族被逮,死于獄中,圣天子御極,詔議獄開釋,無辜婁氏皆得原宥?!盵13]44至同年九月,“副都御使劉玉奏濠妃婁氏親族助逆,罪在不赦,而廣信府知府周朝佐堪問失出,未盡其辜。帝怒,奪朝佐官四級邊地序用,其婁星等各遣戍邊,婁愉等削籍為民”[17]583。

婁妃弟婁伯在叛亂中領兵設防,實際參與到叛亂之中,以上三條史料表明,上饒婁氏受此牽連本罪在不赦,但在世宗繼位之初的大赦中即得到一定程度的赦免。從劉玉的上奏可見廣信府地方官似乎是對上饒婁氏有意包庇,即便事情上報世宗后,世宗大怒,上饒婁氏得到的處置也僅僅是部分族人削籍、戍邊。上饒婁氏不僅受到的處置有限,婁妃還在武宗實錄中留下了大量筆墨,可見明廷并非有意對上饒婁氏進行清算,而這又要聯(lián)系到正嘉之際明廷中央權(quán)力的更迭。

宸濠之變后武宗南巡,不久身患重病,武宗無子,朝中權(quán)利的更迭便顯得變幻莫測起來。至世宗以宗藩入繼大統(tǒng),江彬等人被處以極刑,平亂功臣王陽明加官進爵,嘉靖元年(1522)二月十二日,朝廷推論征藩之功,王陽明父祖皆受封新建伯,爵位世襲,同日王華去世[2]1293。

費氏兄弟也得以起復。朱宸濠生辰宴時費寀為受邀賓客之一,但托疾未去,后朱宸濠殺撫臣以兵叛,費寀“間道走贛州上書王中丞”[14]307,并獻上三策,即:“先定洪州以覆其巢穴,扼上游以遏其歸路,守要害以慮其窮奔,則此賊雖衄于前,就死江中,決不敢捕歸以冀延喘息之命,而成功更速矣?!盵18]1493如此,費寀雖為朱宸濠連襟,但并未受牽連,加之正德九年阻止恢復寧王護衛(wèi),兄弟二人反而得到重用。世宗繼位之初便開始了“大禮議”之爭,有擁立之功的首輔楊廷和因此招致世宗不喜,嘉靖三年(1524)二月楊廷和致仕,費宏為內(nèi)閣首輔,至此明廷形成了以費宏為首的新的權(quán)力中心。

明代新帝登基都會為前朝皇帝修實錄,所修實錄被賦予了“國史”的崇高地位,其中的結(jié)論皆為經(jīng)過官方認可的有關歷史問題的結(jié)論[19]21。實錄的修纂不是單純記錄歷史,它還是對前朝人、事的蓋棺定論,因此掌握了實錄的修纂權(quán)就掌握了對前朝君臣的褒貶權(quán),不同的政治利益團體會利用實錄的修纂展開激烈的政治斗爭以鞏固地位。

正德十六年(1521)十一月世宗下詔修武宗實錄,嘉靖元年(1522)正月開史館修纂實錄。在明代,“凡修實錄,史志等,內(nèi)閣官充任總裁,本院(翰林院)學士充副總裁,皆出欽命”[8]2938。史館既隸屬于翰林院又受制于內(nèi)閣。由于“大禮議”之爭,楊廷和、蔣冕、毛紀相繼被迫辭職或解職,費宏擔任第四任首席總裁官才形成武宗實錄修纂的核心。費氏家族在明武宗實錄的修纂中占有極重要地位,鉛山費氏就有三人位列其中:首席總裁費宏,纂修費寀、費懋中(費宏費寀堂兄費憲之子)[19]206。

嘉靖四年(1525)武宗實錄修成,婁妃的記載緊跟在朱宸濠被俘之后:“然婁氏,上饒人,素賢。濠幼有禽獸行,其父康王屢欲殺之,以婁賢能內(nèi)助,翼其改悔乃止。濠既嗣,漸驕□淫□,婁哭諫至涕泣,濠時為感動,既而狂縱如初。濠縱諸伶人入內(nèi)廷與諸姬亂,獨畏避婁不敢犯以非禮。濠之殺孫燧許逵也,婁曰:‘奈何作此,如異日何!’濠曰:‘妃居深宮何自知之?’密捕時在旁內(nèi)侍十人皆斬之,緘送其首于婁,婁發(fā)之大驚,自后亦不敢復言。及兵敗,濠泣與訣,婁曰:‘不用吾言以至此,尚何道!’濠既就執(zhí),見守仁無他言,惟以葬婁為屬。居囹圄中,每飯必別具饌祝之,言及輒嘆曰:‘有此賢妃。’始宸濠陰為不軌,積十余年威力行于中外,舉事之初遠近震動,旬月間生就擒□,自古削平潛逆未有若此易且迅者,雖守仁與起義諸臣之功不可誣,亦濠惡貫盈天速之亡云?!盵1]3437

一個“然”字使婁妃與朱宸濠形象對比盡顯,明代國家官方檔案武宗實錄中,婁妃“素賢”而朱宸濠“惡貫盈天”,雖為夫妻,不僅在身后之事上朱宸濠與婁妃有巨大差異,正史中二人的形象亦有著鮮明對比。明代實錄中極少對女性做大篇幅的詳述,婁妃作為逆王王妃留賢名于此便更不同尋常,并且在其他史籍中,對婁妃事跡的敘述也驚人的一致,至此婁妃賢德名垂青史。

婁妃的賢德不僅體現(xiàn)在武宗實錄的記載中。至今位于南昌市星火路的明寧王府遺址的門頭兩壁上,還嵌著的“屏翰”兩個大字,相傳為婁妃以發(fā)絲書寫而成。“屏翰”出自《詩經(jīng)·大雅·板》“大邦維屏,大宗維翰”[20]536,以喻朱宸濠作為國之重臣、宗藩表率,要屏藩王室不可有非分之想。婁妃逝世后朱宸濠亦追悔莫及,“于檻車中泣與人曰:‘紂用婦言而亡,我今乃以不用婦言亡,今悔恨何及!’”[21]702明代社會崇尚女性以死守節(jié)的風氣,有言稱:“笄幗之德,不聞于外,惟節(jié)烈者稱焉?!盵22]424婁妃于兵敗被執(zhí)前投水,避免淪為階下囚,在明人看來這是守節(jié)的行為,值得贊揚,王陽明年譜言及此處亦稱:“有家學,能守節(jié)?!盵2]1274除了是賢妃烈婦外,婁妃還是當時有名的才女,她家學深厚知書識禮,善詩詞書畫,曾授業(yè)于唐寅,有著極佳的文學素養(yǎng),有詩《西江絕筆》收錄于《列朝詩集》。

宸濠之變是武宗朝最重要的政治事件之一,背后牽連眾多,雙方勢力并非涇渭分明而是互有交織。婁妃是上饒婁氏、余姚王氏、鉛山費氏與寧王府之間最關鍵的連接點,當鉛山費氏掌握權(quán)柄對國史擁有書寫權(quán)后,必然要對這位關鍵人物的形象進行塑造。婁妃歷史形象的形成,除了她自身因素,鉛山費氏功不可沒。

費氏對婁妃的維護也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上饒婁氏這棵大樹雖然倒了,但枝葉仍在。費氏與婁氏的姻親關系是既定事實,無法改變,那么只有在正史中將婁妃的形象塑造得盡善盡美,與朱宸濠形成巨大落差,才可以盡可能撇清與寧王府的關系。賢妃、烈婦、才女的形象不僅只為了讓婁妃名垂青史,更重要的是,這些令人稱道的形象標簽可以讓上饒婁氏眾多無辜族人及眾多有關聯(lián)的人在宸濠之變后的清算中免受波及,或?qū)⒂绊憸p到最小,從而傳達出一個重要信號:朱宸濠叛亂是在婁妃百般勸說無效的情況下發(fā)動的,絕大多數(shù)婁氏族人及有關聯(lián)的人是忠于大明皇帝的,絕無謀逆之心,因此才會有婁妃對朱宸濠的屢諫不止,以及朱宸濠后來的幡然悔悟。這是君主專制王朝對臣民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要求。

沒有直接證據(jù)表明鉛山費氏在上饒婁氏的處置中起到多少作用,但廣信府鉛山費氏在當?shù)卮_實擁有很高地位,加之上饒婁氏在廣信府根基深厚,廣信知府周朝佐出于種種顧慮以致“堪問失出”,也在情理之中。嘉靖初,鉛山費氏權(quán)勢日盛,時任明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夏言為費氏寫的對聯(lián)道:“叔狀元,侄探花,連登甲第;兄宰相,弟尚書,并作名臣。”[23]狀元即費宏,探花為費懋中,尚書指的便是費寀,費氏門楣煊赫一時。然政爭暗潮洶涌,與婁氏、寧王府的姻親關系不能成為鉛山費氏的政治弱點,對婁妃和婁氏的維護,除了個人感情,亦有費氏自身實際利益的考量。

除國家檔案武宗實錄外,社會輿論也很重要,作譜序是費、王兩家共同采取的形式。嘉靖三年(1524)春費宏甫為內(nèi)閣首輔即為杏坂婁氏宗譜作序,同年王陽明亦受婁氏族人所托作譜序:“茲因婁氏年翁有曦字繼明者,持家乘一帙,向予請序以冠其首……大明嘉靖三年春月?!盵2]1901杏坂婁氏宗譜后由婁諒學生、費寀進士同年、理學家夏尚檏代為保管,得以幸存[3]39-42。

做譜序是一種非常私人的行為,但費、王兩家在權(quán)勢恢復之初這個特殊的時間點便愿意為上饒婁氏作譜序,傳達出的是對上饒婁氏的接納、認可與維護,而不是避而遠之。為上饒婁氏寫宗譜是費宏、王陽明兩位站在明廷權(quán)力高處的人,便足以向外界表示他們對上饒婁氏的態(tài)度,以此引領輿論讓人更加相信婁妃賢德及上饒婁氏的無辜。

四、結(jié)語

明代科舉制度逐漸發(fā)展至鼎盛,由科舉制度演變而來的一系列社會關系在政治事件中的作用也越來越大。姻親、師生、科舉同年,是士人中廣泛存在的社會關系,這些關系在朝廷中盤根錯節(jié),結(jié)成不同的利益集團,從而對明代政治產(chǎn)生了極深刻的影響,正如王安石詩中所言:“同官同齒復同科,朋友婚姻分最多?!盵24]468

宸濠之變中由婁妃聯(lián)結(jié)的上饒婁氏、寧王府、鉛山費氏、余姚王氏正好涵蓋這些士人間的基本社會關系,當然這僅僅是事件牽扯人物關系中的冰山一角,這些關系的相互作用使得明代政治事件充滿著突發(fā)性與偶然性。王陽明葬婁妃一事隱藏的歷史細節(jié)便充分體現(xiàn)了明代士人間復雜的人際關系。王陽明出于與上饒婁氏的師生、同年情誼安葬寧王妃婁氏,與上饒婁氏有姻親關系的鉛山費氏則借助修纂《武宗實錄》對婁妃的歷史形象進行塑造,明廷對上饒婁氏的處置有限可能也是關系網(wǎng)絡運作的結(jié)果。宸濠之變后,以婁妃為連接點的士人關系網(wǎng)絡不僅影響了個人、家族的命運,更折射出明代士人關系對政治事件的影響和皇位更迭之際政治權(quán)力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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