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相聲說,兩位大媽去看《蘇三起解》,一邊看一邊胡琢磨。
“他大嬸啊,你瞧這個小媳婦多俊啊?!?/p>
“嗯,還是個新媳婦呢?!?/p>
“怎么看出來的?”
“她穿著紅衣服呢?!?/p>
其實,那是囚犯穿的罪衣罪裙。
“起解”就是押送犯人,《蘇三起解》特別的地方是,被押解的是一個柔弱女子,而解差是個白胡子老頭。這出戲講的是一個善良的解差和一個蒙冤女犯的故事。
一開始,解差崇公道到牢里提犯人。他告訴蘇三,八府巡按王大人到了省城,要復審她的案子,說她這冤枉官司可以有個頭緒了。
但省城是太原,所以崇公道和蘇三要從山西的洪洞縣走到太原去。
崇公道要給蘇三戴上行枷。蘇三一驚:“怎么,還要戴枷?”崇公道說:“這是朝廷王法,怎能不戴?”
于是,崇公道從后腰拔出用作固定工具的斧子,給蘇三戴枷——兩片枷上的榫頭和榫眼要套到一起,必須用斧背加以敲打。
這時,場上響起“臺臺臺臺”連續(xù)不斷的小鑼聲,這在鑼鼓經(jīng)里叫“陰鑼”。什么時候戴好枷,什么時候陰鑼才會停下來。
觀眾們就耐心地觀看著戴枷的過程。
其實,京劇里有很多虛擬的程式,比如揮動馬鞭就當騎馬,車夫拿兩面車輪旗代替駕車……但有時,京劇又很寫實,比如這戴枷,把兩片道具枷湊到一起其實很容易,卻偏偏要準備一柄斧子敲打幾下。
不過,這一敲給了觀眾更多的真實感,能讓大家更同情備受折磨的蘇三。
出了監(jiān)牢,蘇三就唱起了京劇里最為人們所熟知的那段詞:“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nèi)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zhuǎn),與我那三郎把信傳……”
三郎就是王公子——蘇三的心上人。蘇三被判了死刑,這次去太原復審還不知結(jié)果如何,所以她要抓住機會最后向心上人傳個消息。
崇老伯見蘇三跪在街邊,忙詢問原因,蘇三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崇公道心一軟,幫蘇三去問客店的掌柜,得知往南京去的客人前三天就走了。
“唉,我蘇三好命苦啊。”連這最后的心愿都沒法實現(xiàn),蘇三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們出了縣城,走了一會兒,崇公道停下了腳步。他說:“蘇三啊,天太熱了,你還扛著這么重的枷。我?guī)湍惆堰@枷卸下來,離省城不遠再戴上?!?/p>
蘇三說:“此乃朝廷的王法,怎能隨便卸下?”她這用的是崇公道剛剛說過的話。
崇公道說:“什么王法呀,出了城就聽我的。”
這時,“臺臺臺臺”的陰鑼再次響起,卸枷跟戴枷一樣煩瑣。但觀眾們不嫌煩,他們都為苦命的蘇三能遇見這樣一個好心人感到安慰。
卸了枷,蘇三說老伯倒真是個好人。崇公道卻嘆口氣說:“好人怎么著,到現(xiàn)在連個兒子都沒有啊!”
蘇三忙道:“老伯若不嫌棄,我情愿認您為義父。”這可把崇公道樂壞了??墒牵檬裁醋鲆娒娑Y呢?
“對了,我這兒有根棍兒,你拄著它走,三條腿可比兩條腿輕省多啦?!背绻篮芸炀拖氤隽私鉀Q見面禮的辦法。
于是,蘇三拄著棍兒,崇公道提著枷,父女倆繼續(xù)前行。
一邊走,蘇三一邊傾訴著自己的冤情,崇公道就在一旁勸解。蘇三恨壞人誣陷她;恨貪官受賄定了她的殺人罪名;恨不但縣官收了贓銀,衙役們也全都得了好處……
蘇三越想越氣,罵道:“九也恨來十也恨,洪洞縣內(nèi)是無好人!”
她這句“洪洞縣內(nèi)無好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一句俗語,被大家廣泛使用,意思是不加區(qū)別地敵視所有人。
不過,戲臺上,這句話可把老頭兒惹火了:“什么?洪洞縣沒好人?我也在內(nèi)呀!真沒良心??!挺熱的天,這么重的枷我拿著,連我都不是好人啦?那咱們公事公辦,你給我把枷戴上吧,氣死我了!”
蘇三后悔自己失言了,忙上前撫著干爹的背唱道:“唯有你老爹爹,是個大大的好人?!?/p>
幾句話把崇公道又哄高興了,他說:“哎呀,氣能把我給氣死,這一樂呀,又樂活了?!?/p>
篇幅所限,戲臺上蘇三的故事暫且講到這里,以后有機會咱們再繼續(xù)。
周銳說戲
京劇中有不少戲都是確有其事、確有其人的,蘇三(又名玉堂春)這出戲就是這樣。
我家藏有一冊1936年的《文學》雜志合訂本,其中有一篇阿英撰寫的《玉堂春故事的演變》。據(jù)這篇文章說,蘇三和她的王公子都是明朝萬歷年間的人,他們的經(jīng)歷真像戲里演的那樣——王公子中了狀元,當了八府巡按,替蘇三查清了案情,懲辦了壞人,二人完了婚。不過,有個官員告發(fā)了王公子,他被免了職,因為按當時的法律,官員是不可以審理與自己有關(guān)的案子的。后來,他平叛有功,又被皇帝賜謚“忠勇”,成了“王忠勇公”。
而且,直到1920年,洪洞縣還保存著蘇三的案卷。那以后,據(jù)說案卷被一個縣長帶走,從此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