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須川邦彥

十一歲的春天，父親讓我上了他的船，到太平洋去捕鯨。

剛開始，大人把我綁在桅桿上方，其實是在瞭望臺下的木桶里。我躲進木桶，練習瞭望。我沒有輸給上面瞭望的大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鯨魚噴出的氣息，然后用唱歌的音調(diào)，拉長了聲音，好像鯨的呼吸一般，用最大的力氣叫道：“布羅——嘶——吼——”

鯨魚噴水的現(xiàn)象，英文叫作“布羅”。

然后，我伸長了手臂指向看到的方位。

于是，下面的人從甲板仰頭看著桅桿，問：“是哪一種鯨？”

從鯨魚噴水的方式就可以清楚地辨別出鯨魚的種類。

這時候，若不立刻說出“抹香”或是“長須”就會被大人狠狠地斥責。如果說錯了，更會令他們大發(fā)雷霆。發(fā)脾氣時，他們總會罵道：“你這個砂糖崽子！”

會這么罵是有原因的。在你成為獨當一面的海上男兒之前，要經(jīng)歷數(shù)千次，也許無數(shù)次的海水灌頂，忍受鹽分滲入骨髓的考驗。因此，獨當一面的海上勇士是“鹽”。鹽的反面是糖，按照這個道理，對于一個想成為海上男兒的人，被罵成“砂糖崽子”是莫大的恥辱。

鯨魚噴出的水霧可以高達十米。水霧筆直地往上噴出，末端分成兩股的是露脊鯨；噴出一個粗大水柱的是座頭鯨；噴出的水柱高而細長的是藍鯨，比較短的則是長須鯨；高度最低，但也有四米左右的是塞鯨；朝前方四十五度的角度噴射的是抹香鯨……

由于抹香鯨的油質(zhì)量最好，所以所有的捕鯨船都想獵捕它。用魚叉叉中之后，它就會變得發(fā)怒狂暴。只要被它那又硬又大的頭輕輕一撞，或只是用尾巴隨便掃中，小船立刻就會粉身碎骨。有些時候，它會對準母船沖來，但就算是母船，被它一撞也會出現(xiàn)裂縫終至沉沒。

我第一次看到“鯨躍”時，真的是又驚又喜。應該很少有人看過背上長了鰭的塞鯨一次又一次不斷躍起的模樣吧。它雖然身形巨大，卻能頭部朝上幾乎垂直地躍出海面高達十五米，尾部也高高地離開水面。接著畫出一個大大的弧線，頭“撲通”一聲鉆進海里，然后再次躍起。抹香鯨上等鞣皮般的白色腹部，有數(shù)條大而深的縱向皺褶，灰色的背部有塊小小的三角形鰭。整個鯨身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抹香鯨也很善于跳躍。超過十五米長的身軀剛開始露出海面，便以極快的速度疾馳，轉(zhuǎn)眼之間，它微微地躍起，最后“嘩”的一聲沖到空中。方形的頭部朝上傾斜四十五度，然后將那全世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龐大軀體完全拋向空中。那種壯觀的景象該怎么說才好呢？我是無法形容了。

畢竟，在地球上的動物之中，就體型之大來說，它可是王者呢。

接著，落水時造成的水霧、聲響，宛如水雷爆炸一樣。而且是三四頭一起哦。“轟——”地發(fā)出海鳴，回聲能傳達到極遙遠的地方。這種奇景在陸地上當然是看不見的。它會令人深深地感覺到海洋之廣闊，海中的動物也是因此才格外巨大。

與夢摘自《無人島生存十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