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心武
人在羞澀時總是美的。倘若能將羞澀蘊于內(nèi)而不形于外,那便更美。
羞澀是良知的產(chǎn)物,是一種自我控制,也是對外界事物的尊重。因此羞澀常能使人適可而止、恰到好處。
在我的藝術世界里,羞澀幾乎無處不在。
我羞澀地畫水彩和油畫,不僅是因為我沒受過扎實的基本功訓練,也不僅是因為我害怕別人對我的畫作鄙薄,而主要是因為我對色彩、明暗、筆觸、韻味等充滿了虔誠。對于我來說,那相當于宗教信徒走進了教堂。
我更常常羞澀地面對著大自然。
更具體地說,是常常羞澀地面對著大自然中最瑣屑的細部。
我?guī)缀鯊奈聪衲承┤四菢?,站在高山之巔或大海近旁舉臂傲嘯,卻多次獨坐在小小的一個角落,面對著草叢中一株半球已然飄散、另半球依舊存留的蒲公英,或一株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兔尾草,默默地為自己竟然也是宇宙中的一個存在物而慶幸。
(摘自中國工人出版社《深夜月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