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永
中國的海洋科學考察,經歷了從近岸到遠海再到大洋的過程,其背后的動力,是中國海洋思維的變化:從最初的軍事利用,到經濟考量,再到對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未雨綢繆。
1958年,從近岸開始
新中國的海洋科考,發(fā)端于1958年。此前,囿于觀念、設備和海上的安全現狀,中國的海洋調查,僅限于海洋生物和海島測量?;顒拥姆秶?,也限于潮間帶和近岸。
此時,中國對海洋的重視,一為生產,二為國防,其中國防尤重。御敵于領海之外,曾經是中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的軍事戰(zhàn)略。而要在海洋上御敵,就得先了解這片長期以來陌生的水域。
1957年,中國第一艘海洋科考船——“金星”號投入使用。這艘由美國建造的海輪,在周恩來的指示下,從交通部無償劃撥給了中科院海洋生物研究室(1959年更名為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這一次海洋調查,以一種類似于“人民戰(zhàn)爭”的形式進行:所有的涉海部門——國家科委海洋小組、中科院、海軍、水產部、交通部、中央氣象局、高教部組成領導小組,負責調撥所有的船只、設備和人員,前后有1000多名隊員參與了這次調查。
基于當時的調查條件,這次調查的范圍,限定在北緯28度以北的中國海域。廣袤的南海沒有納入調查范圍,臺灣海峽也不在其中。
進軍南沙
在1958年調查中留下的南海空白,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被補上了。這是一次循序漸進的考察,先是西沙,然后中沙,最后是南沙,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了20多年。
1974年初,中越之間爆發(fā)了西沙海戰(zhàn)。受海軍之邀,中科院組織了一個“西沙-中沙及其附近海域海洋綜合調查研究”,其目的,就是尋找南海自古就是中國領土的證據。
證據有很多。在永興島的一座小廟里,門額上“海不揚波”四個字仍清晰可見,廟門兩側的對聯是“兄弟感靈應,孤魂得恩深”。
在西沙的東島上,他們還遇到了幾十頭野牛。這些野牛并不“野”,《李準巡海記》對此有清晰的記載:1909年,時任廣東水師提督李準奉命巡視南海,“留牲畜之種山羊、水牛雌雄各數頭于島”。
相較1958年的近岸考察,這次考察已經遠離大陸。據中國科學院南海海洋研究所研究員陳清潮回憶,為了解決生活問題,科學家在船的后艙養(yǎng)了兩頭豬。
西沙、中沙考察完以后,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就提出要不要去南沙做考察的問題。1983年,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向有關部門寫報告,申請去南沙科考,報告于次年獲批。1984年7月,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的船到了曾母暗沙。
不過,在這個爭議頻發(fā)的海域調查,科考隊員心情很緊張。他們每隔一兩個小時就要和軍方聯絡一次。其實他們心里明白,雖然看不見部隊,但他們肯定就在附近。
海底尋找“繡花針”
1976年3月至5月,“向陽紅5號”和“向陽紅11號”離開中國,駛往南太平洋海域。這是中國第一次遠洋科考。這兩艘船的真正使命,是為中國第一次遠程運載火箭試驗提供遠洋水文氣象保障。
此時,各國對大洋的爭奪早已開始。1973年,第三次聯合國海洋法會議召開。會議決定成立國際海底管理局籌委會,對國際海底資源進行管理。各國對海底資源的“圈地運動”陡然加劇。
上世紀80年代初,為了爭得國際海底區(qū)域先驅投資者的資格,中國組織了多次多金屬結核的調查,圈出遠景礦區(qū)近40萬平方公里。1991年,國際海底管理局將一塊面積15萬平方公里的多金屬結核礦區(qū)批給中國。中國從中優(yōu)選出7.5萬平方公里,與國際海底管理局簽訂了合同。在這一礦區(qū)內,中國將擁有專屬勘探權和優(yōu)先商業(yè)開發(fā)權。在現有的開采條件下,這一礦區(qū)年產量可達300萬噸,能開采20年。
除了這塊在太平洋的結核礦區(qū),中國在印度洋海域還申請到一塊面積1萬平方公里的多金屬硫化物礦區(qū)。多金屬硫化物由海底熱液作用形成,富含銅、鉛、鋅、金和銀等金屬,經濟價值巨大。熱液噴出時形似黑煙,狀如煙囪,被業(yè)內稱為“黑煙囪”。
中國對“黑煙囪”的考察頗有心得。從2003年開始,在不到10年的時間里,中國已經發(fā)現了10多處“黑煙囪”。而從1979年世界上首次發(fā)現“黑煙囪”至今,全球報告的“黑煙囪”不過160余處。
中國在“黑煙囪”上建樹豐碩,并沒有什么獨門秘笈,只是方法比較牢靠:一條纜繩一頭系到船上,一頭拽著拖曳,拖曳上裝上攝像頭放入深海。船像放風箏一樣拽著纜繩航行,這時攝像頭像手電筒一樣探測海底,科學家在船里進行監(jiān)控觀測, 憑借各種傳感器數據和經驗判斷“黑煙囪”的存在。這種體驗,有人稱之為“在十幾層樓的陽臺上尋找地上的一根繡花針”。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