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風(fēng)兒刮起,喇叭聲響,表示著這輛大巴車馬上就要進山了。
游客們先老后少,攀扶門把手依次而上。我呢,最后一個上的車,卻見第一排還有個位置空著。
是給導(dǎo)游留的。我心里嘟噥著那么一句。
一想不對呀,導(dǎo)游是不會遲到的。這是靠門側(cè)面的座,人們上下車必定經(jīng)過你面前,顯得有點不太安寧,車窗是不能緊閉的。一位端莊、秀麗的靚女守在那里,她發(fā)現(xiàn)我想坐,大眼珠子忽閃了兩下,那意思是坐吧,這個位置沒有人。
嘀——大巴車又一次按響汽笛,進山了,登頂了!
坐在車上往上開著,感覺搖搖晃晃,它一下會使你想起這是當(dāng)年的巴鹽古道,還好像有那騾、馬頸上的銅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伴著山崖,順著彎道,我們就這樣在司機招呼下爬上一個又一個的平壩子,又仿佛是把那一包一包粗顆粒的鹽兜售或調(diào)換給山里人家。
路已拓寬,云似漫飄。大巴車行駛在當(dāng)年的鹽道邊如今的山澗公路,吐氣也覺得順暢多了。略感不足的是路還是窄了點,有關(guān)單位也可能考慮到整個山域的風(fēng)貌和開挖的難度吧。聽得到,右深幾十米一溜下去的溪河奔流,有如山鼓咚咚??吹弥笱卤诙盖吐柫⒋蟛糠稚煜虬胩煸评?。汽車四個輪子滾動,過關(guān)時須要慢慢擦邊而行。當(dāng)然,游客們想到的是,要上得這座巍峨、險要的大山,首先就得有一個技術(shù)過硬的司機才行。
司機小名阿細(xì),看上去三十出頭,身穿牛仔褲和白色棉襯衫,蓄著小平頭,一雙大眼左顧右盼,爬坡、拐彎時,他就喊著,“先生們、女士們,系好安全帶喲,不要心慌,到頂時我再招呼各位!”阿細(xì)嘴巴微微張開,“叭、叭”兩下,響鞭突然從口里迸出,順著山谷逶迤。大巴車道旁的一大叢蒲公英在鞭聲中扶搖直振,搖曳得骨朵兒飛上了天。阿細(xì)猛地一下把手里方向盤轉(zhuǎn)個半圈,整個車子往左而傾,“嗬呀、哎呀”一片吶喊,游客們跟著又過了一道險關(guān)。
有機會來到鄂西,是當(dāng)?shù)卣_展的惠民旅游服務(wù),為了答謝外省的友好人士對湖北抗疫的支援,鄂西土地?zé)狒[起來,武當(dāng)山、大三峽、荊州城游客川流不息。想想看,有這么一位早就想嘗試一下國家公園命名的神農(nóng)架古韻,這時,正是機會。第二天一早我便背起背包,趕上還暑氣蒸蒸的八月初天氣朝鄂西方向啟程。我知道,以前的貨運全靠騾、馬起步于那巴山香河,小船挨水轉(zhuǎn)運,水路、山路才得以齊頭并進。
坐在車上,眼瞟在窗外。歲月流逝,有的古道已經(jīng)翻建成了公路,也有的在另一邊原封不動,只不過是多了那野草的瘋長。
登攀,偌大的山嶺爬了三分之一了。進山前,有些游客在服務(wù)中心買吃的墊了一下肚子。我身旁的這靚女可能忙著在山下補妝,頭發(fā)梳得一邊倒,嘴唇點得淡淡的紅。可能停車時間有限,她的一碗牛肉面還未動筷,便用保溫飯盒裝著以便在車上充饑。當(dāng)時,盒蓋兒打開了,“嗦、嗦”的吞面聲在司機阿細(xì)身后響起,山風(fēng)陣陣從車窗刮進,面味、肉味,湯味十足,往后面幾位游客鼻孔里鉆,不一會兒,有人就跟著“喔、喔、喔”地嘔吐起來,車道的顛簸使人產(chǎn)生暈車反應(yīng),有位嫂子一手捂著嘴巴,“好聞嚕,媽媽嘞!”
暈車的源頭在我處,我和靚女又隔得太近,遂不忍瞧她那兩片薄唇的挑動,干脆閉上眼睛,可嗅覺倒靈,湯面氣味在我周邊環(huán)繞。這時,不知哪根神經(jīng)被觸動了,一次出差在北方某城市的吃飯場面突現(xiàn),艷陽高照,吃客紛紛。一賣面伙計高叫著表演,光凈的頭皮上架著揉熟的面一團,兩片菜刀輪流在頭上開涮,面片兒飛去兩米遠(yuǎn)大鐵鍋內(nèi),霎時云片兒翻滾,一勺正宗黃牛肉呼啦啦駕上面片碗,火辣、噴香、經(jīng)嚼,引來眾多的食客。
“沒想到,還有人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彼緳C阿細(xì)頭也沒回地在前面又說了這么一句,“要不,美女,你換個地方。”
換個地方就是到車后面,美女不太愿意,賭氣把保溫盒蓋上。
阿細(xì)搖搖頭,一會兒又像念起了什么方言俚語,方言順著車窗外那棵銀杏迂回,金燦燦的樹葉綴滿枝頭,枝葉披掛下來像皇帝的龍袍,龍袍上的火焰漫流下去。阿細(xì)笑笑,“美女,到下個壩子吃吧?!?/p>
自打上車開始,我還未認(rèn)真打量過這位女性,唔,有點女俠的氣質(zhì)。她穿一件暗花藕色襯衣并不扎眼,長發(fā)是那么一邊挽起,露出左后頸發(fā)際,腿腳顯得有些粗壯,不過,整個人還是顯得有些格調(diào)。有格調(diào)之人,但又為什么要在車上用餐呢?或許是看中車內(nèi)干凈整潔的座椅,還可以邊吃邊看外面的風(fēng)景。在她那干凈而端莊的臉上能夠看見那薄細(xì)的筋絡(luò),當(dāng)她轉(zhuǎn)過臉來時,我趕緊目視他物。
“朋友們,還有半個小時要上大曲坡了,大曲坡有金絲猴!”阿細(xì)頭也不回地朝車內(nèi)喊道。
我卻有些暈乎了,阿細(xì)一腳加大油門蹬足馬力呼呀呼呀地往上爬著,我好像躺在那搖窩中,搖窩的響動如汽車的發(fā)動機,更如那電梯上行的嗡嗡聲,是電梯是搖窩一下子難以說清。那個時候,從一樓到十六樓我一天要爬十幾趟,又不知從哪一天哪一刻開始,到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局面,封城宅家作貢獻,封城是把那一道不純凈的陽光拒絕在外,或作玻璃之隔。
于是閑坐客廳,找出《高山流水》影碟,再點上一炷香,一縷青煙兒在面前拂拂而升。就著書桌,似作古箏,手指輕劃,對著古琴臺方向彈開。就琴來講,最傳統(tǒng)的恐怕要算古箏了?!墩f文解字》載有:“琴,弦樂也。神農(nóng)所作?!彼婆恢厣裨捝?。大巴車正在使勁兒攀登,頓挫有感,大巴車的呻吟把我從名曲中牽回,那一刻在坡道上拱腰上嶺,是否神農(nóng)睹之也有所感應(yīng),今日進山有心人來了。當(dāng)年神農(nóng)在這大山某洞默關(guān)守候,解除時間到后,神農(nóng)替咱這大山開出一條盤山路,兩崖之間架就一座“天生橋。”
“到了,到了,大曲坡到了!”司機阿細(xì)喊起來。
我睜開眼,大家也似剛從山洞里出來一般,一雙眼睛瞇瞇眨眨。
好了,好了,順右走,走幾十米崖坡下面一片草壩就是。臨了,阿細(xì)沒忘記叫美女拿上她沒吃完的牛肉面。司機又顧著招呼其他游客們看好自己東西,抓緊時間,速看速回。我想猴子平常咱也見過,不過金絲猴特殊些罷了,那些金絲猴三兩散地,追逐兒戲。有那么些母猴坦掛著奶房,奶際緋紅醒目,還有的猴爬在它們身上翻找虱子,你幫我、我?guī)湍阍谧绞映?,有沒有虱子,沒看見。但那是它們的傳統(tǒng)節(jié)目。正午太陽普照,一彎溪水奪目,陽光照在金絲猴身上映進溪水,眾猴頸上毛發(fā)如同縷金,一灣溪水又如菊花蕩現(xiàn)……
臨走時,司機阿細(xì)又一次交代,到頂峰之前,上面基本上無大平坡了,其中一處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大家把安全帶系牢一點。阿細(xì)說這話時很平靜,不過,游客們卻有些慌神了。那位說,這山區(qū)司機起碼一個頂兩個城市開車的。
阿細(xì)說也不見得,各有各的長處。我去年到某大城市硬不敢開快車,前后車子多,密密匝匝,螞蟻一樣,怕撞喔。當(dāng)年我從這大山出去當(dāng)兵時,還不是什么都不會。好了,不能跟你們扯淡了,那個高處,哎,那個高處咋停了一輛的士呢?
我順著他的指點看,前頭那個稍高的平角處,果然停就一輛小轎車。我聽阿細(xì)自言自語,這山邊邊的路只有一大一小兩輛車的寬度,上面大車是萬萬不能歇停的。
靚女“哦”了一聲,“來,都提輕功?!?/p>
阿細(xì)說,只能冒這個險了。他又補充道,“神農(nóng)保佑!”
車近前去,這才發(fā)現(xiàn)那開車漢子在換輪胎,千斤頂正一下一下地頂著車屁股往上抬呢。這也難怪,能堅持到此處換輪子。阿細(xì)喊道,“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坐好哪,身子盡量往左傾,右邊兩個輪胎剛好擦路邊,快不得慢不得,快了怕路邊碎石脫落,慢了怕大巴車站穩(wěn)不住,滾進那山谷崖中。
“來了!”這時,我身旁靚女應(yīng)聲而起,輕步越過我,落在車中間走道上,“你,你,你!”在她的點召下,幾個大個兒立即蹬步到了右邊,和右座的擠在了一起。其他人不免有些擔(dān)心了,叫嚷著要下車。稍平的路面上那輛的士占住了一半,大巴車哪能停腳,這地方能下車嗎,它前不挨村后不沾店。司機阿細(xì)當(dāng)時顧不上和那幾人回話,他頸子伸長打了個響嚏。他那左臂伸出正和停在旁邊的小車量車距,也就尺把寬吧,再不能緊靠了。右邊靠外兩個輪胎吃準(zhǔn)邊邊石頭的一條沿縫線,咳,他的牙齒起勁咬著,嘴唇兒那么一張一合,在發(fā)動機吃力的響聲里傳出他咳嗽的顫音。他順手拿起一塊抹布往頭上擦去,額頭上,汗滴滴,濕答答。
他沒有想到這次登頂會有這么一曲艱難的登山調(diào)在等著他,但他心里清楚,山里司機,坡上爬行,不進則退,誰要他吃這碗飯呢。
過去了,過去了,有驚無險地過去了,瞬間仿佛換了氣場。樹葉遮天,藤掛蘿盤,滿布著濃蔭,這分外清涼之處,愜意上身。阿細(xì)也架不住誘惑,緩蹬下油門。他拉下白襯衣上的幾??圩?,讓清風(fēng)蕩胸。然而,山道上并不都是綠蔭連綿的,有時是日頭頂上,倒是重疊密茂的山林,抵擋住了夏日的熱。大部分的山峽形狀古怪,一柱山巖沖天而起,可那柱山巖至頂卻倒塌下來。不知是什么時候,傳說幾個膽粗的進山人來到此賽起歌來,“太陽出來,喲喂,喜洋洋,啰喂,扛起扁擔(dān)郎郎扯,咣扯,上山崗啰——”這是四川民歌,然后是美聲,“巍巍的神農(nóng)架——”最后一個搖滾爆發(fā),“我愛你神農(nóng)巖,愛在你穿越千年,愛在你挺天而立……”
最后一句長吼鉆天,倏忽下來圍著那柱沖天巖打轉(zhuǎn),轉(zhuǎn)忽間那沖天巖頂哧哧、啦啦應(yīng)聲斷臂,所以此處就有了“唱斷巖”的傳說。
你們看,那斷了的巖塊塊就倒在巖肚下。
游客們聽著、看著形態(tài)各異的倒塌山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條古道扭曲猙獰,褶皺斷穹,有的不能走了,只能掉頭再來。后來所修的公路也只能順成S字形,而這大S字形里殊不知又有無數(shù)個小S字形直指山巔。
司機阿細(xì)臉上的汗水擦干凈了,露出他本來白又經(jīng)曬的皮膚,他帶著一種喜色道出,各山頭要架高壓線塔了,一個鐵塔建起來要上十噸的鋼材,一根鋼梁百十公斤重,短鋼梁也有五六十公斤,崎嶇山路,大車不能上,還是要靠這古道彎彎曲曲爬著,它們曲曲彎彎地拋蹄。
“是騾是馬?”我說。
阿細(xì)望了我一下,丟過一句話來,“騾馬也有騾馬的用處。”
山巖上,各種景象都有,就那左邊山崖面公路一側(cè)說吧,看,上有一大石洞,正趕上黑壓壓的奇蜂飛出,說它奇是比正常蜂大,飛近大巴車時才知道是神農(nóng)架野蜂,橙黃、頭大、翅長,蜂群飛起來的響聲跟飛機一樣。司機阿細(xì)說,這是快臨近山頂之路了,這洞名叫“御蜂洞”,每日午后約一點左右,會有成千上萬的蜂飛出蜂洞,兩個多小時后蜂們又返程飛回,這時候,人們就不再輕言冒險進洞。
要躲避蜂群襲擊,走捷徑,此時正是機會,當(dāng)然還要膽大心細(xì),動作要麻利,防止那些蜂們回歸。當(dāng)然,如若在洞里遇路險,上不去峰頂?shù)脑捒梢粤碜咭粭l路,路好走些,比起坐車登峰要快,起碼要省三分之一的上坡路,不過是美煞風(fēng)景的錯過。
靚女轉(zhuǎn)頭對我說道,“喂,大哥,你敢陪我進那山洞嗎?”
“有什么不敢的,”我講,“我還是男你還是女咧?!?/p>
靚女聽了,撲哧一笑。
從小路登崖進洞,太陽隔絕了,帶著手電筒往上蹬,洞子的暗,洞壁的白,莫不是手電筒襯的。靚女背包走在前面,這時她停下來,指那洞壁,那條條的裂縫歪七豎八,“你看,像什么?”
“你說像啥子啰?”我反問。
她說像一條條蛇攀附在壁。
繼續(xù)前進,洞內(nèi)的小徑高低不平,上攀且還帶著濕滑,一陣陣地陰冷。我這個男士倒真的怕趕不上她呢,她卻毫無顧慮走在了前面。我不時地停下歇歇。腳步聲停了,她也駐足,說你聽,你聽,就在我們上首有奏樂聲呢,似一樂隊敲打著樂器朝我們走來……
我貼壁而聽,那低低的轟然聲莫不是大提琴的低音回響,那時而冒出的高調(diào)莫不是小軍號的插曲,間或還有鈸聲震耳,流水擊石。靚女此刻不由打起一個寒戰(zhàn),這莫不是咱老爸說的“七丈峽”到了。
聽了她的話,我迷惑。
她解釋道,當(dāng)年老爸上山下鄉(xiāng)時被分到神農(nóng)架,就在這山下隊里住。這蜂洞咱爸來過,而且不止一次,靠近的那處瀑布在洞高處往下奔騰。當(dāng)然人走的目的與水勢不盡相同,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靚女說她爸當(dāng)年在神農(nóng)架林中好不容易覓得龍頭拐杖一根,那一日天高云淡,茫茫林海之中,她爸信步而走,要回城了,什么是最好的紀(jì)念咧?
神農(nóng)架的樹。我們不是大自然的制造者,但我們是大自然中樹的陪伴者,萬樹、千樹迎風(fēng)沐雨而長;我們不是它的砍伐者,但我們也可能是搜尋倒之于地的神農(nóng)木之魂的后來人。
走的那一天,靚女她爸不知什么原因,或許是因為什么面子之念作怪,回城時卻沒有把“龍頭杖”帶走。但又對它放心不下,走的前幾個小時,他進得洞去,在七丈峽對面高拋龍頭杖,拐杖兒忽忽悠悠彎了幾個彎越過水面而去。
當(dāng)女兒的如今是體育學(xué)院畢業(yè)生,這次上山是要撿回老爸的那根“龍頭杖”。老爸送她時卻說,“幾十年了,誰知道它還在不在,一步錯也許會步步錯咧?!?/p>
“那么它落在何處?”我向她伸出握拐杖的右手,帶著一種惋惜的口氣。
“它掛在了瀑布旁山崖的紫藤上。”老爸回憶出龍頭拐當(dāng)年的落腳處,“你看還在啵?帶與不帶,你看著辦吧?!彼酝A艘幌?,“帶回,大哥你說,行啵?”靚女又返之問我。
“這有什么不行呢,龍頭杖起行于龍,四海為家?!蔽一卮鹚?,再說多少年了,應(yīng)同老人家相聚一下吧。
“走,大哥,感謝你做伴。”
我用了渾身的勁兒跟著她更上一層樓。靚女自己先驚住了,來到抬頭可觀的瀑布前,那奔流之水是從略高處崖口里迸發(fā)出來的,水成激流平臺又何等壯觀。站在崎嶇不平的洞徑上,我們手里的電筒慢慢泛出一圈兒黃光,猶如皇宮映照,與其說是對瀑布的崇敬不如說是電筒的電源即將用盡。還好,頭頂一道晝光打了進來,更不如說是天即刻亮了,到了“七丈峽”,那么到峰頂?shù)某隹谥挥惺畮酌琢恕?/p>
我倆目光迅之聚焦,“龍頭杖”掛在對面紫藤上悄然未動,晝光里,那根杖像有人打磨過一樣,杖桿兒橙黃發(fā)亮,中有一個節(jié)疤可垂小物件,目光從杖尾順摸到杖頭,系一握手龍首,胡子眉毛纏齊,好一種慈意洋洋,口里有龍舌微動,好像隨時要與你會話似的。靚女說,先前老爸講過剛撿到這丫樹枝時,只覺沉甸甸的不像其他山材,等老爸就著神農(nóng)架的山泉水打磨時,這才發(fā)現(xiàn)杖桿兒油黃,有一種楠木的貴重氣質(zhì)。再取石刀剔去杖首的雜亂紛枝,逐現(xiàn)出龍頭兩角,龍眼閃目。如今,它獨自待在七丈峽之旁,靜守數(shù)年了。
靚女從背包里取出鋁制抓鉤,手握尼龍繩,右手將鉤轉(zhuǎn)圈,由慢至快,只聽“呼”的一聲,瀑布啞然一笑,樂器共鳴,靚女眼前一條龍兒,抓鉤剛剛挨到龍杖身,距離略差,不行,收回重來。靚女說她畢業(yè)于體育學(xué)院,最后半年她專練抓鉤。
立在龍頭杖之對面,中間又有瀑布,靚女提醒自己得靠近水源,于是移動腳跟,縮短距離。她二次用勁抓緊這節(jié)抓鉤,擲了過去,但準(zhǔn)頭略差了一點,沒有砸在準(zhǔn)頭上,保不住又要滑脫。于是她再次收回工具,略停,她兩手作了三次揖,口中念了一會什么詞。山峰之下,立的是她和旅伴我,陪伴她們的是老爸看中的“七丈峽”龍頭杖,老人家,您也來了。站在了洞頂處。
靚女不厭其煩,她手里的五指抓鉤在那里揮著,我卻像她身后的一個皮影,瀑布上皮影的舞臺何其熱鬧。靚女三次拋鉤過去,最后一次手伸開一個八字,眼從八字中看去,在八字之中丈量,雖只十幾米,卻有百多米的險峻——
瀑布的畫面在天幕上活動,靚女終于如愿以償。她把抓鉤從龍頭上松開并收起,然后拿起“龍頭杖”活動了一會兒,似一拐杖舞。她帶頭走在前面,越是快到頂峰,路便越是難走,快上頂峰的時刻,我和靚女之間架著一根“龍頭杖”,當(dāng)需要轉(zhuǎn)彎或避開亂石時,靚女會把龍頭這一端朝前緊拽,需要邁步往右跨時,靚女開口道,“大哥,快到了,來,把杖抓緊?!?/p>
我哪敢松懈半步,感謝她在緊要關(guān)頭遞過來手杖,我們就像劃船一樣一下一下地同時邁著步。
“嘀,嘀嘀——”
“上面汽笛響了!”靚女喊了起來。她牽著我走得更快了,我像跨在一條小龍上,靚女緊緊拽住龍頭,龍頭巧勁地牽著我。眼看離洞口只兩三步了,這時瀑布下面嗡嗡、嗡嗡直響,原來是野蜂們飛回來了,但瀑布擋路,成了野蜂們上行的障礙。
靚女一腳邁出在頂峰洞口,龍杖在助人的關(guān)鍵之處起了作用,我就像一塊浮板,橫浮在了洞口,垂直來看,我不過是一個進洞女勇者的陪伴者。當(dāng)兩只腳踩到出洞口的山巔時,剛準(zhǔn)備放眼頂峰時,我身上猛地挨了一拳,哦,誰?
原來是司機阿細(xì),他替我揉了一下,“怎么樣,受得了吧!”
“怎么比我們還晚到達這山際?你看,我的大巴穩(wěn)穩(wěn)地停在山峰上?!蔽覀兊臅?,使游客們歡喜雀躍。
抖落一路爛漫的野花兒,才形成今天的過渡,面對獵獵山風(fēng),演練出一路的洪荒,山峰之上,看亂云飛渡,聞澗河聲聲,讓我們的登攀,鑲進神農(nóng)架的褶皺,讓我們記住,山洞里那處與眾不同的瀑布,還有那靚女手里高舉的龍頭杖……
作者簡介:羅文發(fā),系中國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中國作家》《北京文學(xué)》《作品》《長江文藝》《芳草》《湖南文學(xué)》《安徽文學(xu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