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瀅,羅俊敏
(廣西大學外國語學院,廣西南寧 530004)
《奇跡唱片行》(The Music Shop)是英國圖書獎年度作家蕾秋·喬伊斯(Rachel Joyce)繼“一個人的朝圣”系列的重磅新作,問世一年獲得《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年度最佳圖書獎(Notable Works of Fiction)殊榮①參見:Anon. 50 Notable Works of Fiction in 2018 [N]. The Washington Post, 2018-11-13。。盡管小說在國內(nèi)尚未獲得足夠關注,但在國外評論界卻引起了熱議。不少評論家認為小說中關于音樂的闡釋性和抒情性深深植根于字里行間,造就了小說敘事的精髓,然而鮮少注意到小說中頻頻浮現(xiàn)的靜默符號。微觀敘述層面上的文字符號包括“緘默(silence/silent)”詞頻40條、“語塞(speechless)”詞頻1條、“無言(speak/say/talk nothing)”詞頻83條、“無聲(heard nothing/silence)”詞頻2條、“寂靜(quiet)”詞頻10條、“無樂(no music)”詞頻6條、“停頓(pause)”詞頻11條等,以及未完標點符號如“…”詞頻18條和“—”詞頻88條。此外,宏觀敘述結構層次間的暫停與停止等隱形靜默符號也貫穿于整個話語系統(tǒng)。在敘事進程中,靜默符號反復呈現(xiàn),是作者無心為之嗎?靜默的插入如同一條裂縫,在與語言和音樂的互動中引人注意,使其呈現(xiàn)出后現(xiàn)代敘事的自我消解特征。喬伊斯在自序中提到關于采用音樂語言展開敘述的意識,“重要的是,去打破那些疆界”[1]。在她的書寫構思下,音樂和語言文字無疑是承擔敘事的重要載體,而“打破”的行為卻是通過文中靜默符號的顛覆作用實現(xiàn)。本文從希利斯·米勒(J. Hillis Miller)的解構主義敘事理論基本觀點切入,分析小說靜默符號在結構、人物和主題塑造上呈現(xiàn)的解構敘事特色,揭示靜默符號在整體敘事話語中體現(xiàn)的重構意圖,展現(xiàn)小說靜默符號的審美藝術。
米勒在《解讀敘事》(Reading Narrative)中指出,“任何以邏各斯為中心的文本都包含了自我削弱的反面論點,包含其自我解構的因素”[2]5,靜默符號便是存在于小說文本中打破內(nèi)部音樂連貫性的自我解構因素。小說的解構通過“敘事線條雙重性”來實現(xiàn)對“邏各斯秩序的顛覆”[2]50。敘事線條是復雜的,任何“組成的線段和序列不連貫”以及“其他各種形式的雙重”均可能達到反諷的效果,“造成混亂”[2]76將其解構。如果說音樂是小說的表達的途徑,那么靜默就是小說理解的關鍵。小說中敘事線條的復雜性源自靜默符號對線性敘事結構“連貫性的打斷”[2]108,其表現(xiàn)之一在于宏觀垂直敘事層次的嵌套過渡所誕生的隱性結合點即空白結構,而靜默符號的時間性和空間性隱喻在此發(fā)揮作用。
其中靜默符號承載的“各種形式的置換”增添了“敘事線條的額外復雜性”[2]108。小說敘事具有不同的話語層次:小說故事內(nèi)層的敘述處于第一敘事層,屬于基本敘述;故事內(nèi)層“引言、卷首隱喻、序言、插入信件和招牌、題詞、墓碑上的標志”[2]108等處于第二敘事層,屬于插入文字。插入文字的事件載體多樣,穿插小說中的音樂和回憶是其中一種非語言表現(xiàn),以另一種媒介表達小說文本的插入文字事件,通過人物描述置換為二度敘事嵌入人物話語。小說中弗蘭克的回憶作為人物話語下的第二敘事,由弗蘭克描述,穿插在第一敘事故事中。文中回憶事件與故事事件之間的主副調(diào)過渡并非通過敘述進行,而是以章節(jié)間的長休止為敘述界限,劃分弗蘭克所處的世界和回憶世界。靜默符號顛覆由敘述本身承擔敘述層次過渡的原則,成為兩個敘事層次間的非常規(guī)敘述轉喻表現(xiàn),將回憶插入文字嫁接至基本敘述。靜默符號在回憶事件與故事事件基本敘述的交互中打破線條連貫性,從而顯露出時空突兀感,在兩個故事層次的敘述對比中顛覆插入文字的逼真性(verisimilitude),使故事呈現(xiàn)更為復雜的敘事形態(tài)。
在弗蘭克的第二敘事中,回憶事件時間方位標記被抹消,呈現(xiàn)一種時間停頓和無時性狀態(tài),而第一敘事大體按照A面(side A)、B面(side B)、C面(side C)、D面(side D)標注的線性時間敘事?;貞浭录牟迦肫茐牧斯适聰⑹戮€條線性的時間結構,導致了時間錯亂,使故事時序和敘事時序產(chǎn)生了不協(xié)調(diào)音。靜默符號作為敘述轉喻間隔故事事件和回憶事件?;貞洈⑹聵范巫鳛榍楣?jié)的組成部分,為敘述者引用,以零散的形式插入小說,在休止的作用下與基本敘事隔開,其實際上缺乏明確的時空標記,是時空位置模糊、時序不連貫的事后敘述。虛實邊界含混,使得“插入文字對逼真性起到了動搖作用”[2]110。
回憶敘事在與故事敘事的對比中,其逼真性在靜默符號作用下被“懸置”。在第七章中弗蘭克意識到自己被伊爾莎所吸引,而伊爾莎卻告訴他,自己即將成婚,于是,弗蘭克的愛戀“還沒開始便已消逝”[3]53,現(xiàn)實給予他一記暴擊。隨著靜默中轉,進入第八章回憶的舒緩樂段?;貞浭录槿宋镩g關系的外化,弗蘭克總能在回憶中重構對自己有利的部分,為自己的想法找到證據(jù)。母親佩格沒有愛情,佩格的父母沒有愛情,甚至維瓦爾第也沒有愛情,那么自己得不到愛情也不是多么與眾不同?;貞洘o時性拖延了敘事進程,使小說的敘事進程安排碎片化,為其主觀性提供了證據(jù)?;緮⑹龅臍埧岈F(xiàn)實和溫情回憶的對比,打破了弗蘭克敘述中維持回憶的真實性表象,所有回憶中的憑據(jù)成了弗蘭克逃避現(xiàn)實的避難所。靜默揭示了弗蘭克逃避的過程,為弗蘭克在兩人關系中的躊躇、退讓乃至拒絕提供了線索,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靜默符號的顯現(xiàn)使“一種線條的功能消解或抵抗另一條線功能”[2]185,打斷基本敘述的線條,并借此提醒讀者,回憶的事件是某人在某處有意在想象中模仿的聲音,是敘述者對事件的捏造,是對事件真實性的顛覆,彰顯了反諷的效果。
在靜默符號作用下,故事時間和敘述時間在回憶事件與故事事件的對比中又極大地縮小了時間差距,接近“零度”。以第一敘事為敘述觸發(fā)時間點,弗蘭克將第二敘事作為現(xiàn)在對過去的主觀回顧,以此串聯(lián)情節(jié),將時間錯亂性與當中陳述思想的同時性進行對比,重構立體敘事結構。弗蘭克在第五章末尾中斷敘述,以“他知道她為何如此與眾不同了”[3]37結尾,于休止處聯(lián)結回憶,至第六章利用回憶事件中重構的母親形象對上文進行闡釋,得出伊爾莎身上的靜默是音樂的重點,是她的靜默魔力吸引著他。無論是現(xiàn)實或是回憶,當中陳述的認知都一致地被伊爾莎吸引,形成不同樂段的音律重疊,為愛情治愈的主題顯現(xiàn)打下基礎,令敘事結構達到形散神不散的境界。
小說敘事結構上的靜默打破一氣呵成的連貫,故事和回憶主副調(diào)交錯進行,又在休止的作用下環(huán)環(huán)相扣、相互交叉,從和而不同到不謀而合,在宏觀雙重對比中使敘事呈現(xiàn)跌宕起伏、錯落有致的搖曳感,展現(xiàn)出小說的立體層次,在敘事藝術的整體視野中彰顯出靜默的節(jié)奏張力美。
除卻宏觀敘述線條自身的復雜性,敘述線條也處處顯現(xiàn)斷裂,如米勒提出的“敘事者的多重”[2]108,造成多重敘事線段的交織,使敘事線條的“額外復雜性”更上一層樓,彰顯出其自我消解的解構本質(zhì)。在敘述者的層層嵌套下,作為敘事一部分的人物沉默,使得敘事時間停頓凸顯斷裂,形成關鍵事件,顛覆了人物構建的連貫秩序。
在故事中,承擔小說人物形象構建功能的敘述主體主要是主人公弗蘭克(Frank)。他以“樂”度人,通過傾聽其他人物內(nèi)心的音樂,將人物與音樂事件對等,以完成對其他人物的形象建構。唯一的例外是女主人公伊爾莎,擅長傾聽內(nèi)心音樂的弗蘭克第一次面對她聽到的卻是“一片寂靜”[3]43,他無法將她跟任何音樂事件聯(lián)系起來。伊爾莎這個人物與任何音樂事件毫無關聯(lián),他能聽見“雨聲、遠方的警笛聲、聯(lián)合街外車輛經(jīng)過的水花聲,而伊爾莎·布拉赫曼靜默如舊”[3]113,他也無法用慣用的聲樂符號直接建構她的形象,她也與其他人物聲部格格不入,她“完全是個謎”[3]43。他對伊爾莎形象的敘述空白在小說開頭直接營造了不確定性,使她的形象衍生出懸念與疑點,構建了一個靜默的神秘人物形象。
弗蘭克在敘述中直接引用伊爾莎言語,通過敘述者雙重嵌套下伊爾莎因種種原因產(chǎn)生的言語停頓,呈現(xiàn)了人物形象塑造的斷裂效果。伊爾莎告訴弗蘭克“我放(played)了維瓦爾第”后,“她停頓了。他也停頓了。整個世界屏住了呼吸”。直到弗蘭克一句“然后呢”[3]113打破了沉默,她才開始陳述對《四季》(Four Seasons)的見解。伊爾莎的欲說還休是一種可控性的停頓,割裂了說話的語境,將“放了維瓦爾第”這個事件和后續(xù)言說的《四季》解讀斷開,產(chǎn)生語義空白區(qū)。聚焦視點的單一方向性使言語信息傳遞雙方產(chǎn)生信息不對稱。她言語中使用的符號“played”具有多義性,既有“播放過”的含義,又有“演奏過”的意思。她借助斷裂式停頓的回避形成敘事中斷,看似無意為之,實際上卻造就兩種不同含義的矛盾,傳遞言語下的含混信息,形成懸念,為她的形象提供了復雜且隱晦的表現(xiàn)形態(tài)。
人物的有意言語斷裂,使得隱含信息可以通過敘事焦點轉換呈現(xiàn)。從人物言語的前后邏輯揭示上下文之間的聯(lián)系,以此在斷裂中實現(xiàn)前后形象的顛覆,以達到反諷的效果。弗蘭克在茉德的揭露下發(fā)覺伊爾莎的身份,面對弗蘭克“你是個音樂家,小提琴家”的質(zhì)問,伊爾莎沉默了,“她面色憔悴,身體仿佛疊成一團”[3]261。這樣的言語斷裂并非有意為之,而是在思維受到情緒干擾下心理狀況的表征,是言語形式與內(nèi)容的一致性表達。她的無語隱含著對弗蘭克質(zhì)問的承認。當秘密被揭穿后,伊爾莎是痛苦的,她情緒的充溢致使他理性的言語斷裂,此時,唯有通過她的身體與神態(tài)來表達。第二次的言語斷裂與第一次的內(nèi)發(fā)性不同,其完全由他人打斷,致使人物與事件錯綜復雜的關系互相滲透,具化為言語的不完整。她“無聲地嘆息:‘弗蘭克——’”,在她意欲解釋時,又被弗蘭克接踵而至的質(zhì)問“你為什么不告訴我”[3]261打斷。弗蘭克是她連貫言語表達的闖入者,他一方面希望聽到伊爾莎的坦誠的肯定答案,一方面又希望伊爾莎否定欺騙者的形象。他在伊爾莎開口前的沉默中獲得了肯定答案,因而在伊爾莎開口時打斷她。被打斷后的伊爾莎暫不作應答,轉而和弗蘭克說起自己胃口的問題,隨后陷入了漫長的沉默。她的言語斷裂是兩個說話者的交際結果,弗蘭克放棄追求答案為她帶來一定的心理壓力,導致其思路不暢。一方面,她對與弗蘭克關系的重視使得言語表達必須仔細斟酌;另一方面,言語對弗蘭克心理的揣摩,令她對解釋話語切入點的選擇猶豫不決。直到敘述焦點從弗蘭克轉向伊爾莎,從伊爾莎的人物敘述視點出發(fā),才將被打斷的言語巧妙地連接起來。通過伊爾莎之口敘述她自己的故事、披露隱含的信息,隨之,伊爾莎身上的矛盾也予解開。原來她是個小提琴家,關節(jié)炎奪去了她的職業(yè)前程,她確實演奏過維瓦爾第的《四季》。
弗蘭克聚焦視點內(nèi)部的靜默和弗蘭克與伊爾莎之間人物聚焦視點轉換的沉默,打破人物形象塑造的單維線性統(tǒng)一,并產(chǎn)生了反諷效果。小說將伊爾莎身上與音樂格格不入的靜默因素通過多重視點的含混特性鋪設懸念,伴隨多重解讀可能性地層層展開,直到靜默后的敘述聚焦視點置換成她的自述,深入她的深層認知,顛覆話語表層構建的形象,在前后邏輯的串聯(lián)中才給予斷裂彌合的契機,使得懸念的揭開串聯(lián)起看似矛盾的靜默線索,最終在斷斷續(xù)續(xù)的文字中重構了她的神態(tài)、彰顯了她的言語個性、揭示她的心理、顯現(xiàn)出她與他人的關系,譜寫出伊爾莎復雜又獨特的立體化音調(diào)。將靜默的斷裂呈現(xiàn)嵌入連貫的背景中,借助小說內(nèi)部絲絲縷縷的邏輯聯(lián)系,其不僅集中塑造了伊爾莎的人物形象,更以她為起點,通過她與其他人物的共鳴為理解其他人物、故事情節(jié)與故事主題增添了全局視角。隨著斷裂的彌合,伊爾莎身份被披露,她與其他人物的關系也產(chǎn)生了變化。她對弗蘭克的表白將雙方的雙向暗戀關系挑明,用二者之間的互動推動故事情節(jié),以達到故事的高潮。他們之間以愛為載體的互相救贖、互相療愈也在二者互動中逐漸浮出水面,明示了愛情的主題。靜默使她在與其他音源的和弦中共譜情節(jié)旋律,豐富故事音響,奏出連貫美的小說篇章。
米勒指出,具有真正結束功能的結尾具有兩個“面目”:一個是收結,將所有線條收攏;另一個是解結,將纏繞的敘事線條梳理整齊,然而因敘事的完整性無法被判定,故事結尾的兩個面目也不能斷定[2]53?!镀孥E唱片行》結尾的開放性也增添了敘事的額外復雜性。小說故事進入D面后,第二敘事層的回憶敘述與第一敘事層的基本敘述融合,多人物敘述聲部和聲進行細微演變,使小說緩緩呈現(xiàn)收勢,最后在弗蘭克和伊爾莎的無聲相擁中隨著敘述的時間終止而戛然而止,之后又以隱藏音軌的敘述線段展開“結”,昭示著另一個循環(huán)的開始。此時小說末尾全休止符號的自我指涉特性呈現(xiàn)出開放性,以矛盾的戲劇化形式否定了從亞里士多德《詩學》(Poetics)以來的敘事線條復雜癥結的“打結”或“了結”結尾格局。結尾作為“故事清晰度的基礎和根據(jù)消失”[2]55,在解結和收結間來回搖擺、含糊不定,此在大段靜默留白中為小說主題提供了豐富的闡釋空間。
如果說最初的靜默是讀者期待顯現(xiàn)的空間,那么最終的靜默就是主題現(xiàn)身的空間。在最后留白中,所有線條呈現(xiàn)收束趨勢,樂曲的完成將不同敘事者與不同敘事層提供的線索整合在一起,使主題的整體面貌超越文字和音樂。讀者可以從中抽象出主題信息,呈現(xiàn)于認知之中。小說中渲染的其中一個主題便是愛情,由主要人物弗蘭克和伊爾莎的心理、行動等方面的互動行為承載。一開始的兩人在沉默中隱瞞信息,直到二者相交漸深,才開始正視自己的過去,在愛情的治愈下重塑希望。故事本應就此以童話般的結局“了結”,而隱藏音軌的內(nèi)容卻又對“了結”進行了分解。隱藏音軌中的敘述片段模糊了唱片行店主夫婦的明顯特征,提出了隱藏音軌與故事的兩位主角不一致的可能性信息。他們的愛情是否敗給了殘酷的現(xiàn)實?這在讀者心中留下疑問,讀者必須在假定中重新組合主題信息。此時,留白的含糊性打破了讀者的閱讀期待,顛覆了敘事主題的單一呈現(xiàn),從而使主題的復雜性突顯。
回顧男女主角的交往,現(xiàn)實早已一點一點侵入。他們來到公園散步時的情景是靜止的,只有湖水和城市的運動帶來了聲響,此時敘述者弗蘭克與伊爾莎相處“異常地自在輕松”的心理陳述展現(xiàn)了他的情感偏向。二人的互動過濾了遠處的城市音響,放大了公園空靈中心,彰顯了喧囂現(xiàn)實下的理想愛情的隱喻。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理想的凈土不斷被現(xiàn)實入侵。曾經(jīng)“安詳恬靜仿佛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國度”[2]163的聯(lián)合街被破壞的街燈、拉近的雨聲、空蕩的店鋪擾亂,這喻示著祥和的情景從祥和轉向動蕩。直到弗蘭克與伊爾莎的愛情擱淺,弗蘭克的唱片行隨之燒毀,此座城市一起陷入靜止,仿佛“被遺忘籠罩”,通過自1988年以來不變的“灰敗破落”[3]298渲染了無垠的虛無氛圍,桃源完全被殘酷的現(xiàn)實俘虜。伊爾莎的回歸以一曲《哈利路亞》(Hallelujah)打破現(xiàn)實的靜止,故事的敘述僅在二人緊緊相擁中斷開。愛情與現(xiàn)實孰勝孰負?故事結尾和隱藏音軌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反而隨著留白張開敘述線條,打造了無限可能性,指引讀者反復咀嚼整體小說的主題信息,并結合認知知識庫付諸想象。如此一來,主題的留白為讀者對主題的認知預留了空間,令其能強化自身的認知參與,勾勒出不同的認知圖景。讀者在思索主人公的命運發(fā)展中遭遇靜默的留白,不可避免地根據(jù)自傳知識填充,觸發(fā)自我反思路徑,思考“如果我是他們,我會怎么選擇”,由此強化主題信息的現(xiàn)實認知,使得靜默的本質(zhì)意義得到了重構。
細讀《奇跡唱片行》,音樂旋律與文字交互敘事,單靜默的顯現(xiàn)使流暢的音樂被打斷,在行文中留下裂痕。這種靜默究竟有著何種喻義呢?重新審視小說,作者蕾秋·喬伊斯才是運籌帷幄的人,一切靜默的設置都是她一手導演的:“靜默是奇跡顯現(xiàn)的地方。”[3]40深入小說敘事結構、人物構造、主題呈現(xiàn),并將其層層剝離,才使得小說的解構特色顯露無遺,可見,靜默的符碼意義明晰,達到打破疆界的目的。靜默造就敘事層次、人物塑造、小說主題的復雜性,以實現(xiàn)對邏各斯秩序的顛覆,重構小說新的審美價值。作者借助文本中的靜默符號,以反諷詮釋小說的音樂連貫美、節(jié)奏美、豐富美,喚醒讀者的審美愉悅,同時使小說呈現(xiàn)更自由的形式建構,增強解讀小說的可能性,緊扣人類在當代社會中對現(xiàn)實與愛情的反思,一步步促使讀者意識深入敘事,為敘事文本、敘事者、讀者三者的相互聯(lián)系提供了新的方向,達到了無聲勝有聲的境界。這一寓意造就了小說的獨特魅力,使整部小說的藝術審美升華到更高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