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曉琪
出了故障
黃屹的老爸是個貨運司機,大半輩子都是在大貨車上度過的。最近,黃屹也拿到了大貨車的駕照,他向老爸提出了跟車要求。
黃老爸自然高興,但也不忘叮囑:“兒子,你記著,跑車,不光靠技術(shù)?!秉S屹聽得似懂非懂。
這天,黃老爸接了一單貨,是一車蘿卜。父子倆連夜開車往數(shù)千里外的大發(fā)農(nóng)貿(mào)批發(fā)市場駛?cè)?。高速公路上還是黃老爸駕駛,等下了高速,便換黃屹駕駛。這時已近深夜,車子剛上了省道,黃老爸突然叫了起來:“停!你沒見剛才路邊停著一輛大卡車,有個大胡子司機在忙活嗎?”黃屹忙停下車,不解地說:“這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說不定是拋錨了!”黃老爸邊說邊解安全帶,“走,咱們?nèi)タ纯茨軒蜕厦Σ??!?/p>
黃屹有些不樂意了:“爸,這趟貨有時間限制的,咱們還是把貨早點送到,也能早點安心!”黃老爸看了看表,說:“按計劃,咱們要拐到前面鎮(zhèn)上吃飯休整半小時,趕在天亮前,也就是四點左右過鷹嘴拐就行,現(xiàn)在還有時間。”
沒辦法,黃屹只好噘著嘴下了車。父子倆過去一打聽,那大胡子的車還真是出了故障。黃老爸幫著檢查出問題后,讓黃屹取來自家車上的備用零件給換上。大胡子司機感激得直搓手,說:“大叔、大兄弟,你們可幫了我的大忙了!”
互留了手機號后,黃屹向大胡子隨口問道:“大哥拉的什么,到哪兒去?”大胡子一邊上車,一邊說:“蘿卜!到大發(fā)市場!”說罷,他告別了父子倆,疾馳而去。
因為幫忙修車耽誤了時間,父子倆到小鎮(zhèn)時已近四點了,來不及吃飯,他們就買了點面包,然后又匆匆上路了。黃老爸安慰兒子說:“別急,我們就是四點半到鷹嘴拐也不算遲,千萬別為趕時間開快車?!?/p>
鷹嘴拐是一條有數(shù)千米長的盤山彎道,一邊是山崖,一邊是小河,道路險峻。剛進入鷹嘴拐,黃老爸就發(fā)現(xiàn)道路有些異常,地上的積水似乎不像是雨水。他正疑惑,手機響了,是大胡子打來的:“大叔,你們是不是進鷹嘴拐了?趕緊停車!我是剛出的鷹嘴拐,剛才聽加油站的人說,這兩天上游暴雨,附近好些村子被淹了,鷹嘴拐也可能出險情……你們快退回去!”
黃老爸一聽,忙叫黃屹下去指揮倒車,可黃屹打著手電下車一看,懵了:道路下的基土已被陡漲的河水掏成了斜坡,如果沒外力幫助,卡車重心稍有偏移,就可能因路基坍塌,翻入江中。
借口棄貨
聽到黃屹驚呼,黃老爸下車一看,也傻了:要是往后退個十來米,就安全了,可現(xiàn)在移動半米都難!看著腳下嘩嘩的河水正一點點吞噬著路基,現(xiàn)在就是打電話叫救援也來不及了。
看來只有棄車保人了。望著凝聚著全家心血的卡車,父子倆心里不是滋味,正要離去時,卻聽到不遠處突然傳來喊叫聲和機械轟鳴聲——是大胡子知道他們陷入險境后,當即趕到鎮(zhèn)上的防汛指揮部報了警。鎮(zhèn)防汛指揮部立馬同鷹嘴拐附近的防汛人員取得了聯(lián)系,大伙這才第一時間趕了來。
在大馬力牽引機的幫助下,大卡車被拖到安全地帶,剎那間,剛剛停留過的道路就像多米諾骨牌似的一段接一段地跌入了江中。
“好險??!”領(lǐng)頭救援的村主任擦著額上的汗,說:“我們的注意力全在江堤上,要不是那邊通報,真沒想到鷹嘴拐會出險情?!?/p>
謝過了眾人,重新上了路,父子倆又意識到了問題:前路斷了,想到達目的地,就要繞不少彎路,時間肯定來不及了。
果然天快亮時,貨主打來了電話:“什么,你們至少得晚兩小時?我告訴你們,剛才其他商戶的蘿卜車已進市場了。對,是個大胡子司機。你要知道,咱們市場容量有限,讓別人占了先機,你們就是現(xiàn)在趕來,我也賠定了。我看咱們按合同辦,你們沒按時到,我就有權(quán)不出運費,貨我也不要了,這車蘿卜你們愛咋辦咋辦!”
放下手機,黃老爸沉默了:運輸途中發(fā)現(xiàn)貨物掉了價,貨值還不夠運費的,有些貨主就會找借口棄貨。黃屹則氣得一腳剎住了車:“同行是冤家,我早說不該幫大胡子的忙,現(xiàn)在倒把咱們自己給坑了。還有貨主,他這么棄貨沒道理,要不咱們?nèi)フ宜鎸γ嬖u評理!”
黃老爸搖搖頭,說:“沒必要,畢竟有合同在先。再說,那位貨主肯定也有難處。相對而言,咱們損失就小得多,不是還有這批蘿卜墊底嘛!”
黃屹愁眉苦臉地問:“這一趟下來,路橋費、油錢也花了不少,就算咱們大度不計較了,可這車蘿卜怎么辦?路上淋了雨,壓在下面的不通風,很快就壞了!”
黃老爸想了想,與黃屹換了位子,他輕輕拍著方向盤,說:“這個我有辦法,走!”
跑車秘訣
這時天已亮了,黃老爸掉轉(zhuǎn)方向,沿著來路一路打聽,在一個災民安置點找到了剛才那位村主任。聽黃老爸說明了捐贈蘿卜的來意,村主任高興得手直抖:“農(nóng)田、菜園全淹了,我們正愁沒菜吃……我們卸一百袋足夠了,多了一時吃不了,也是浪費。”說著他還拿來紙筆,追問黃老爸的姓名,說要向上面報告他們的好人好事。黃屹一聽,正要張嘴,卻被老爸一個嚴厲的眼神止住了。
再次上了路,黃屹仍有點不高興:“這趟本來就賠了錢,您還捐蘿卜,捐就捐了吧,還不留名,我真不知道您圖什么!”
“上面的蘿卜捐出去一些,下面的蘿卜通風了,不就能延長保質(zhì)期了?”黃老爸樂呵呵地瞟了兒子一眼,說,“你呀,不能光打自己的小算盤。再說要不是村主任他們,說不定我們連車帶貨早翻進河里了。”黃屹還不服:“可剩下的這大半車蘿卜怎么辦?”這一問,把黃老爸也問啞了:是啊,這些蘿卜拉回家,得吃到猴年馬月?。?/p>
父子倆正默默無言,手機響了,是貨主打來的,這回他客氣多了:“黃師傅,你們到哪兒了?蘿卜還有嗎?哦,還有大半車!好,你們趕緊拉過來,運費、損失費全算我的!”
原來,黃老爸雖沒給村主任留下姓名,可裝蘿卜的袋子上有貨運標簽,上面有貨主的電話和地址。黃老爸的車剛走,采訪媒體就到了抗洪一線。記者聽村主任說了這樁好人好事,又看了標簽,誤以為蘿卜是貨主捐贈的。這下好了,采訪報道在電視上一直播,貨主電話就響個不停。很多熱心市民還表示要去他那兒購買愛心蘿卜……
搞清緣由后,貨主給黃老爸打電話:“黃叔,這事是我錯了。你放心,我會向媒體澄清的。以后棄貨這種缺德事,我堅決不干了?!?/p>
峰回路轉(zhuǎn),黃老爸高興地掉轉(zhuǎn)車頭。黃屹感慨道:“要我說,咱們今天要是沒幫那大胡子的忙,就不會經(jīng)受這么多波折了?!?/p>
“不,恰恰相反!不是我們幫了人家,而是人家救了我們!”黃老爸直視前方,緩緩地說,“我們原計劃凌晨四點過鷹嘴拐,聽村主任說,鷹嘴拐出險情恰恰是那個時候。如果我們沒因為幫忙而耽擱了一會兒,山洪暴發(fā)時,我們的車八成就陷在了險區(qū)中段,到時非但救援車進不來,只怕我們的人身安全也成問題?!?/p>
黃屹聽罷,不禁一哆嗦。黃老爸一笑,說道:“兒子,爸總覺得這跑車啊,跑的就是人心,有時,幫人就是幫自己?!?/p>
老爸的這番話,黃屹這次好像是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