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航 圖/段明
“他們在前面?”
“沒錯,這串腳印是新的,他們離開這里超不過半小時?!蓖鹾2ǚ浅S邪盐盏鼗卮?。
刑警們看看黑黝黝的森林,突然,一群慘綠的眼睛出現(xiàn)在前方不遠處。“有狼!”刑警們立刻把捕狼器拿出來。王海波按下他們的槍口:“別開槍,它們是咱們的幫手?!?/p>
說完,王海波慢慢走去,片刻,在警察們的目瞪口呆中,將一群狼領了過來。王海波解釋道:“這群狼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只要有我們在,它們不會咬你們的?!闭f著,他拍拍頭狼的腦袋示意它們離開。在警察們驚愕的表情下,頭狼蹭了蹭王海波,帶著狼群離開了。
王海波繼續(xù)領著警察和戰(zhàn)友們前行,很快循著腳印追到那幫毒販,警告無效,雙方交上火,王海波指揮戰(zhàn)友們散成戰(zhàn)斗隊形手持八一步槍幫助警察作戰(zhàn)。正規(guī)部隊的戰(zhàn)斗力要遠遠高于警察,子彈鋪天蓋地打過去照亮一片森林。只是對方也是悍匪級別,竟然還有手雷,幾枚手雷在林中炸開引燃了樹木,王海波見狀大罵兩句,要來機槍對著毒販方向猛烈掃射。慘烈的戰(zhàn)斗持續(xù)了十分鐘,毒販最終扛不住攻擊繳械投降,警察們控制住毒販,扭頭卻發(fā)現(xiàn)王海波帶著戰(zhàn)友們正用行軍鏟滅火。王海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你們自己回去吧,打仗我們不太專業(yè),這才是我們的工作?!?/p>
警方看看硝煙未盡的戰(zhàn)場,咂舌道:“這還叫不專業(yè)?”
警方已經(jīng)盯了這伙毒販一段時間,這次接到線報準備在這山中實施抓捕,只是山中情況復雜,還有狼群出沒,于是只好向能做向導,還能助戰(zhàn)的武警森林部隊求援。經(jīng)過申請后,拿慣了滅火裝備的王海波換上步槍,帶著自己的連隊領著警察進山完成了這次任務。
返回山下營地后,那群狼正在院內趴在哨兵腳下熟睡。王海波對警察說:“頭狼小時候被獵人的槍打傷過,是我救了它,所以它最怕的就是槍聲。別看它現(xiàn)在長這么壯,只要害怕了,還是會帶著狼崽來我們這兒躲避?!?/p>
警察走后的第二天,王海波又帶著戰(zhàn)士們進山巡邏。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打仗不是他們的活兒,看好這群山,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他還是新兵的時候,他的領導就告訴他:“部隊因林而生,戰(zhàn)士因林而死,這就是武警森林部隊?!?/p>
王海波先去昨晚的槍戰(zhàn)現(xiàn)場看了看,再次確定不會死灰復燃后,一路標記哪片山林生病需要醫(yī)治,哪片山林可以砍作木材重換新木,又去那幾棵百年古樹和國家級保護植物看了看,這一圈走下來需要一個星期。山里哪里有什么動物,哪些動物的家在哪兒,他比對自己的家都要清楚。有時候狼群也會跟著他們,一群穿紅色衣服的兵和幾只狼在山中穿行,風景那是別樣的美。
雖然是份貼近大自然的自由工作,但王海波也有難言之隱,甚至有點兒討厭這份工作。
王海波的家在沿海城市,父親是一個自給自足的漁夫,家庭條件很一般。王海波在老家談了一個女友,女友的父親打過越戰(zhàn),所以她對真正的軍人情有獨鐘,她只知道王海波是武警,并不知道他是天天跟樹和火打交道的“假”軍人。在沒提前通知的情況下,女友來隊里看王海波,看到一群穿紅衣服掛著森林臂章的兵后,她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們是什么兵?”
武警森林,確實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冷門”兵種。王海波干咳一聲,趕緊給女友解釋什么是森林兵,都干些什么,最后把追捕毒販的事專門說了說,意思是,親愛的,不要懷疑,我們是“真正”的軍人。
女友表面上沒說什么,但住了不到三天便離開了,臨走前實話告訴王海波:“我喜歡你的人,但我不喜歡你的工作。我想讓你換個部隊,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
戰(zhàn)友看出兩人鬧矛盾,勸他抓緊去追,矛盾久了,會成解不開的結。王海波動了心,剛要請假去追時,巡邏隊的消息通過電臺傳到了指揮室:“一棵水杉被盜了,請指示。”王海波放下話筒,當即宣布:“立即啟動預案!”
水杉是國家一級保護植物,是植物界的活化石。這種樹在王海波的轄區(qū)有五棵,部隊專門設置了保護措施,盜木者竟然一夜之間毀壞保護欄,伐走了參天古樹。王海波帶領戰(zhàn)士們趕去,心疼不已,當場安排所有人分成四組抵達其余四棵樹附近埋伏,不管一天兩天還是一月兩月,盜木者不來,絕不撤兵。
因為王海波看得出這是一伙有先進裝備的專業(yè)盜賊。這種團伙出動一次,成本高、胃口大,仗著自己的技術經(jīng)驗和廣袤的森林面積,出動一次不砍個缽滿盆滿,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他們還有個特點,每一次的目標只有一種樹,王海波當了這么多年的森林兵,深知他們的這一特點。
部隊其他戰(zhàn)士照常巡邏,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巡邏隊繞開了那幾棵水杉。王海波披著偽裝衣和戰(zhàn)士們埋伏在森林里,刮了兩天風,下了一天雨,戰(zhàn)士們不敢生火,只能靠罐頭和身體硬扛。幾天下來,戰(zhàn)士們罵著盜木者為何還不來,王海波卻惦記著女友——她走了,自己不去追不說,這些天連個電話都沒給她打,她會不會誤會?內外煎熬中,第六天的夜晚,深邃的夜山有了動靜——微弱的車燈和馬達聲慢慢出現(xiàn)在王海波的視線中。幾組戰(zhàn)士互通了情報,王海波囑咐戰(zhàn)士們:“通知大部隊過來,彈藥上膛,確定他們是盜木者后再動手,不到萬不得已,不許使用殺傷性武器?!?/p>
然而,他低估了對方的手段。
來的是山地機械車,十幾個人麻利地跳下車開始剪保護網(wǎng),戰(zhàn)士們看得十分清楚,對方有兩支獵槍?!拔覀兪俏渚植筷?!放下武器原地抱頭蹲下!”探照燈突然打開,王海波通過喇叭警告道。
對方明顯一驚,操起獵槍意欲開槍。戰(zhàn)士們打出兩枚催淚彈,王海波見時機成熟,命令戰(zhàn)士們上前緝人,對方慌亂中開出兩槍,散彈打在防彈衣上砰砰作響。對方膛內子彈打完,王海波想一鼓作氣拿下時,對方兩人拽出兩枚自制燃燒彈歇斯底里吼道:“我有黃磷燃燒彈!要死一起死!”王海波立刻叫停行動。別人可能不懂,但他清楚得很,黃磷燃燒彈遇空氣自燃,具有很強的擴散性,而且水土難滅,一旦擴散,難保古樹不受傷害。
用森林作“人質”要挾,王海波懂他們,他們更懂森林兵。
“讓我們走!我沒耐心跟你們耗!”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有把握擊中他們拿瓶子的手臂嗎?”王海波小聲問精心挑選的射手。射手搖搖頭:“天太黑,目標手臂晃得厲害,沒有把握?!蓖鹾2▏@了口氣,沒有怪他,畢竟自己是滅火護林的特殊部隊,這事倘若放在作戰(zhàn)部隊面前,專業(yè)狙擊手的槍法那絕對是不含糊的。
遠處傳來巡林直升機的轟鳴聲,大部隊來了。盜木者跳上山地機械車加大油門逃離現(xiàn)場。“就這樣讓他們跑了?”副隊長責問道。王海波咬牙說:“這山林就像我的孩子,已經(jīng)失去一個,不能再失去更多……”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天黑他們倉皇逃竄,眼睛也受了刺激,你覺得他們能跑遠嗎?”
天上有飛機,地上有追兵,盜木者的車在山上開出高速路上的速度,現(xiàn)在王海波心里有了底氣,一則巡邏飛機有大量干粉滅火裝備和戰(zhàn)士,就算有火情也會第一時間撲滅;二則他們已離開古樹,相比之下,幾棵普通樹木的損失,在無奈的情況下已經(jīng)是最低了。
于是,戰(zhàn)士們邁開雙腿在崇山峻嶺間玩命和機車較量著腳力,低空飛行的直升機緊緊咬著車,燈把森林照成白晝,盜木者一時慌亂,撞上一棵樹翻了車,戰(zhàn)士們索降滑下實施抓捕。為首的人擰開燃燒彈扔遠,自己卻朝另一方向撒腿就跑。
黃磷燃燒彈真不是蓋的,大火瞬間蔓延開來,戰(zhàn)士們只得停止追捕,卸下裝備滅火。王海波趕來,氣得咬牙切齒,帶著幾名射手朝盜木者方向窮追而去。對方被催淚瓦斯瞇了眼又翻車砸傷,很快就被追上。戰(zhàn)士們都有氣,警棍拳腳一傾而下,若非王海波及時阻攔,這幾名盜木者今天就要交待在這里了。
回到部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女友打電話,解釋這幾天為什么沒動靜,女友呵呵笑著:“部隊就你一個軍官嗎?一棵樹比我還重要?護你的林去吧!”
三句之后就是忙音,王海波握著話筒,有些不知所措。
僵持一段時間后,女友下了最后通牒:調離部隊,調到狼牙特種部隊。她實在不敢想象自己跟一個看林的人生活一輩子,會是多么的恐怖。王海波苦笑著掛了電話,先別說狼牙部隊是小說虛構出來的,就算有,自己是武警森林,人家是解放軍特種部隊,怎么調?
老天沒過多給他惆悵的時間,第三天午后突然傳來火情警報,山林一端老農焚秸稈不慎引燃了森林,火勢趨盛。森林火情是大情況,王海波下意識地罵了一句,集結戰(zhàn)士們跟隨大部隊出動,乘著直升機閃電般趕去。
此時,附近村莊的村民和消防隊已在全力滅火,只是他們的裝備滅城市和工廠小面積的火災還行,在廣袤無間的森林之火面前,則顯得力不從心。森林大部隊趕到后,立刻組織直升機空中滅火,王海波帶領戰(zhàn)士們穿著防火服沖入外圍火中,用大功率鼓風機滅火。鼓風機吹滅烈火借以讓他們繼續(xù)前進,王海波被烤了個渾身通透,此時此刻他很想返回家鄉(xiāng),然后跳進海中。
烈火中的紅孩兒,說的就是他們,但他們是軍人,不是神仙。
一小時后,大火被撲滅,王海波心疼地看著灰燼,消防員過來致謝并稱贊他們是森林的守護神。王海波搖搖頭說:“沒有森林就沒有我們,在它們面前我們是孩子晚輩,不敢稱神。”說完,他領著人走上山中高嶺,登高遠望畫出地形圖,轉身跟戰(zhàn)友們商量如何設置防火線,防止余燼復燃燒及更大面積。
他們正商討方案時,一陣莫名強勁的山風吹來,將死灰吹起到三米高度重新復燃,熊熊大火再次包圍了他們。驚訝之余,王海波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兵貪圖涼快竟然沒穿防火服,面對突如其來的大火,他稚嫩的臉上露出懼色。王海波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衣服遞給他:“穿上!”然后命令大家突圍出去。
山下的人們傻了眼,直升機啟動升天,直奔山頂而去,大量的水一路暴雨般傾下,壓制住漫天飛舞的火焰,戰(zhàn)士們借著這救命天水沖出火山。直升機連番飛向山頂,大火漸漸熄滅,戰(zhàn)士們一擁而上,王海波身上裹著厚厚黑灰躺在地上,雙手緊緊摳住地面,表情極為痛苦。
令旁人吃驚的是,山下火界的邊緣處一只狼也被燒死了,四爪緊摳泥中,死后仍保持著向山上跑的姿勢。現(xiàn)場老農說這是只傻狼,哪有自個兒往火里鉆的?戰(zhàn)士們咬著牙告訴他:“這是我們的狼!它這是要去救我們的!”在場所有人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王海波的父親告訴首長:“我們沒有什么要求,海波經(jīng)常說當了森林兵就是與火共舞,哪天要是沒了,誰也不怪……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只狼崽送給我……有情有義的,跟我兒子一樣……看到它……就等于看到兒子了……”
從此,海里多了一個別樣的風景:一條搖搖晃晃的破漁船舢板上面,一只威風凜凜的森林狼矗立在船頭,昂首挺胸陪著年邁的船主常年在海中破海斬浪,打撈生活。
有一個女孩經(jīng)常坐在狼的旁邊靜靜地看著遠海,她說自己曾經(jīng)擁有一個真正的狼族軍人,但沒去珍惜,現(xiàn)在想想,當初的自己為什么這么傻?
一年后,她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孩,據(jù)說這個男孩是一名森林準軍官,女孩喊這只狼為海波,男孩喊它為老隊長,兩人有時就坐在船頭陪著它,看著海,一動不動,一坐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