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惠
我叫王龍,人稱“社會我龍哥”,承蒙老天眷顧,偶遇良機,一夜暴富,咸魚翻身,這些年一直混社會。黑道白道都走過,好事壞事都干過,官場、酒場、歡場都去過,好人壞人、大人小人、男人女人都交過。
今晚,這頓酒,我喝醉了,也喝醒了,就像白娘子喝了雄黃酒現(xiàn)原形了,從天上飛的龍變成地上爬的蛇,徹底認識自己幾斤幾兩了。
地點一:富華假日大酒店
在702房間內(nèi),只有三個男人就餐。白酒喝高了,話題扯遠了,只見盤子、筷子等餐具亂飛。李子、小江倆人合伙向我開炮。
李子用手指著我,大龍,你不夠意思!這些年,你風(fēng)光了,把咱哥們的情義都忘了,你大把大把的錢往外扔,你咋不想著我們呢?
我伸出右手,上前給李子一個大嘴巴,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買樓房、你媳婦做手術(shù),不都是我借給你錢?你還不知足呢!我的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
小江揪著我的衣領(lǐng),瞪大眼睛,啥叫哥們?你忘了咱們打工時集體睡在大街上,你忘了我們倆替你跟人打架?現(xiàn)在你沒錢了,又來找我們,你算啥哥們?
我順手拿起盛滿涼菜的盤子摔在小江的身上,我不夠哥們?我?guī)湍銈冞€少嗎?我有錢的時候,你們倆敢跟我這么說話嗎?現(xiàn)在你們竟落井下石!
瞬間,702房間傳出來的叫罵聲、哭聲、摔東西聲一起交響,服務(wù)員嚇得趕緊報警。
地點二:城區(qū)派出所值班室
喝酒鬧事的我被民警帶到派出所,我真希望警察把我關(guān)起來,禁閉十天半個月,或者關(guān)個三年五載的。
我靠在椅子上,拽拽被撕破的襯衣,摸摸比臉還干凈的口袋,豪車沒了,存款沒了,家也沒了,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能關(guān)注我的只有眼前這個小民警。
兄弟,貴姓?
免貴,姓王,叫我小王就行。說完,他遞給我一杯水。
我大王,你小王,咱們都姓王!你把我弄看守所去吧,最好這輩子別出來了。
小王聳聳肩,我可沒有這權(quán)力!跟你打架的兩個人都被家屬帶回去了,你家屬呢?怎么聯(lián)系?
我沒有家。
趕緊的,都后半夜了,報個電話號碼,我給你家屬打電話。
我隨口說了一個電話號碼。
那邊傳來潑辣的女聲:我不是他家屬,我跟他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他進派出所也好,進醫(yī)院也好,他死活都跟我沒關(guān)系!
這樣的結(jié)局是我意料到的,幾天前,她和我一刀兩斷,我現(xiàn)在是窮光蛋了,誰還敢招惹我呢,她和她們不會念一絲一毫的舊情。
還有別人的聯(lián)系方式嗎?
我又報了一個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一個男聲:噢,龍哥在派出所啊,我們好久都不聯(lián)系了,你看看給別人打吧……
我搶過電話,你有難時,我出資出力。要不是我,你早就喝西北風(fēng)了……氣還沒撒完,電話就“嘟嘟”響了。
小王打個哈欠,伸個懶腰。
我翻開手機里的電話簿,里面有上千個電話,每個阿拉伯數(shù)字都像是魔鬼的眼睛一樣可恨,我不敢再打了。
得了,你今夜就在值班室跟我住吧。
我餓了,想吃西紅柿雞蛋面。我像個孩子一樣央求著。
小王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不一會兒,他手里端著泡好的康師傅牛肉面:你吃完后,再喝杯水,然后睡覺。
我就想吃西紅柿雞蛋面,我想那個味兒。
哥呀,都晚上十二點了,時代廣場附近的那家“二姐手搟面館”都打烊了。
我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站住,去哪兒?
我去“二姐手搟面館”。
有?。?/p>
我執(zhí)意往外走。
哎,我今夜值班算是倒霉了!你的情況我基本了解了,我給你當一回小弟,聽你使喚,我開車送你。
大王管小王,沒毛病。我隨口的一句玩笑話,讓小王的笑聲劃破寧靜的夜??峙逻@會兒,也只有這個小民警還聽我支派。
地點三:二姐手搟面館
我坐在面館里。
面館老板二姐給我端過來一碗剛剛做好的西紅柿雞蛋面。多年前,每次喝完酒回家,無論多晚,她都會給我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面,今夜也不例外。看著這碗面條,看著眼前的女人,我再也吃不下去了。
二姐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我納悶著。
這二十萬塊錢是我這些年開面館攢下的,明天我再把這個面館賣出去,賣的錢也都交給你,你拿著這些錢重新開始吧。
我瞬間淚奔。
當年,我賣掉房子支持你做生意,你賺到第一桶金。今天,我賣掉面館,繼續(xù)支持你,我相信你能東山再起。
面館是你一輩子的心血……
沒事兒,我的面館打烊了,只為你一個人營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