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

寒假已過，開學季到了，父母們的焦慮又開始出現(xiàn)在社交媒體上。相較于焦慮的父母，迷茫的孩子更值得關(guān)注，也令人心疼。

“空心”天才

明睿從小就是媽媽的驕傲，他不僅各門功課成績常年穩(wěn)居學校第一，而且從小到大拿過無數(shù)獎項。

除成績優(yōu)秀以外，明睿從小非常聽話，很少哭鬧，生活和學習從來不用長輩操心。在老師眼里，他一直是一個聰明、善解人意、樂于助人、人緣好的孩子。要說唯一讓大人有些擔心的，那可能就是這孩子不愛笑。18歲的小伙子，總是心思沉重的樣子，好像心中裝了許多無法言說的心事。但是，瑕不掩瑜，這根本不影響明睿在別人眼中“十全十美天才”的形象。

患“空心病”孩子，平日體驗最多的情緒是空虛、困惑和無動力感，更容易在遭遇學業(yè)挫折時產(chǎn)生厭學情緒和行為。

然而，這么一個“完美無缺”的孩子，雖然高中畢業(yè)后以全額獎學金被國外一所頂尖的名校錄取，卻在就讀一學期后，因90%的科目未通過，被校方嚴厲警告，回國了。

媽媽萬分焦慮。她以為孩子有了什么心理問題或者疾病，把他帶到精神科醫(yī)生處，醫(yī)生給出的評估則是沒有明顯精神障礙的表現(xiàn)。

“那我的兒子到底怎么了？他以前明明是那么一個懂事又聰明的孩子，為什么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媽媽帶著明睿找到我們，希望能通過心理咨詢讓他變回過去那個“完美”的男孩，重返校園。

在臨床中，明睿這樣的孩子并不罕見。這些孩子從小就被教育要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卻沒有人告訴他們這樣努力的最終意義。沒人告訴他們，除了努力，人生還有什么其他值得追尋的價值。這樣的后果，便是培養(yǎng)了一批成績優(yōu)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似博學的“空心病”孩子。這顆心里面裝的是家人和社會的期待，但他們不知道自己該認同什么，追求什么。用鮑恩代際理論的觀點來看，這叫作“基本自我”的缺失。

患“空心病”孩子，平日體驗最多的情緒是空虛、困惑和無動力感，更容易在遭遇學業(yè)挫折時產(chǎn)生厭學情緒和行為。

認同缺乏

與“空心病”相伴的，還有孩子們對自我價值的不認可甚至缺乏，他們不清楚自己除了拿高分讓老師和家長高興以外，還有什么方法證明自己是值得被他人認可的。

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之一是只以成績論英雄。

我們發(fā)現(xiàn)，許多厭學孩子的家長只關(guān)注孩子成績?nèi)绾?。只要成績好，什么都好。如果成績不好，那什么都不好。只有在孩子考得好的時候，或者是孩子們做父母看來有助于提高成績的事情時，這些家長才會夸獎孩子。

一位厭學的尖子生女孩曾經(jīng)“控訴”父母：“他們永遠都只關(guān)注我的成績。只要成績好，就覺得我是好孩子，就會愛我。如果成績不理想，那不好意思，你做什么都是錯……慢慢就覺得學習好無趣，它就是我用來得到父母認可的工具，除此之外毫無意義。同時我又感到壓力好大，因為如果我考不好，他們就會把我貶得一文不值，就不再愛我了。”

女孩的父母一面后悔，一面反駁：“現(xiàn)在我們真的不要求你取得好成績了，只要你健康、開心就行了。而且，我們也一直很愛你，很認可你，我們都覺得你很聰明??！”

女孩冷笑道：“你們夸我聰明，也只是因為你們覺得聰明能讓我取得好成績，你們在乎的只是分數(shù)，從不在乎我過得開不開心！”父母滿以為現(xiàn)在幡然醒悟，不再以成敗論英雄，就可以挽回孩子，殊不知“勝者為王”的觀念已經(jīng)在過去十多年間由他們一點點植入到了孩子的自發(fā)意識里，就像一個魔咒，哪里是簡單的一句“我們不在乎成績”就能消除的？

這個孩子每日生活在沖突中，一方面不甘心只用成績來衡量自己的價值，另一方面從小被社會和家長植入的“只有成績好，才是真的好”的觀念又會時刻跳出來提醒她，讓她覺得只有成績好自己才活得有價值。所以她一面覺得自己該學，一面又覺得自己除了學習什么都不是，極度缺乏自信和自我價值感。她每天內(nèi)心陷于這樣的糾結(jié)中。

孩子自我認同和價值感缺乏的另一個原因，是缺陷取向的家庭氛圍和管教方式

家庭是孩子從世界上獲得愛和認同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來源。同樣，家庭也是最容易毀掉一個孩子自我價值感的地方，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厭學孩子所成長的家庭中，家長多習慣采用“缺陷取向”的方式看待自己和他人，也自動地采用攻擊、指責、鄙視的方式和彼此交流。這些孩子的家長往往善于發(fā)現(xiàn)孩子身上的缺陷，或是把原本中性或積極的事物解讀為負面，即使在孩子做出一些比較值得稱贊的事情時，依然采取貶低的方式去回應和評價。

這樣的家庭溝通氛圍日積月累，極其容易毀掉一個孩子的自信。臨床經(jīng)驗和研究都證明，從小在批評和否認中長大的孩子，成年后職業(yè)成就更低，出現(xiàn)心理問題的概率更高，出現(xiàn)婚姻關(guān)系不滿意者比例也更高。相反，善于發(fā)現(xiàn)、關(guān)注和表揚孩子優(yōu)點的，對自身價值更加認可的父母，更加容易培養(yǎng)出身心健全的孩子。這些孩子在日后面對學業(yè)、職業(yè)、人際關(guān)系和婚姻逆境時抗挫折能力也更強。

需要注意的是，這里所謂的表揚孩子，指的是在孩子付出努力取得成績后，就事論事地給予孩子贊揚;表揚的內(nèi)容不能只是關(guān)注結(jié)果，而同樣應當對孩子的努力過程予以勉勵。

善于發(fā)現(xiàn)、關(guān)注和表揚孩子優(yōu)點的，對自身價值更加認可的父母，更加容易培養(yǎng)出身心健全的孩子。

如何避免

正如前文所提到，得了“空心病”的孩子最易在遭遇學業(yè)挫折時出現(xiàn)厭學情緒，因為他們?nèi)狈σ槐K能使其對生活始終抱有熱情的“明燈”，缺乏屬于自己的夢想，去支持他們繼續(xù)前進。

所以，幫助“空心病”患者擺脫厭學情緒的方法，不該是強迫他們喜歡上學習，將學習變?yōu)樗麄冃碌睦硐耄鴳斒菐椭麄円庾R到：你可以不喜歡上學，但你不應該沒有屬于自己的人生目標和理想。你可以追逐自己的理想，只要它不違背法律或倫理，并且你能靠它養(yǎng)活自己。同時，你必須明白，在你達成夢想的過程中學習會起到怎樣的作用。

換句話說，我們需要幫助孩子理解：他們不一定非要將自己變成一個學霸，但是他們需要知道兩件事：一，自己將來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二，若要達成自己想做之事，應該花費多少精力，拿到多高的文憑，是初中畢業(yè)就行，還是至少得大學畢業(yè)？

當孩子年幼時，他們可能并沒有如上述這么清晰的思考和規(guī)劃。這時，就需要家長注意以下幾件事。

首先，注意觀察孩子平日在哪些方面具備一定的天賦，對哪些事情感興趣。父母需要從孩子生活中的細節(jié)，比如他們花費大部分時間關(guān)注的事物，平時與同齡人聊得最多的話題等，來找到蛛絲馬跡。

其次，父母要給孩子創(chuàng)造機會和條件，用一種鼓勵而非功利的方式讓他們更多地接觸自己感興趣的事，而不要盲目隨大流催促自己的孩子去學其他人都在學的課程。比如一位媽媽，她發(fā)現(xiàn)自己4歲的兒子并不像大部分男孩那樣對模型感興趣，反倒是在給小朋友講故事時繪聲繪色。于是她給孩子報了講故事課程，并鼓勵兒子先從自己感興趣的書籍讀起，逐漸積累。在別的家長看來，她屬于劍走偏鋒。幾年后當孩子上小學時，她的兒子成了年級里語文成績最好的學生，并且男孩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閱讀的習慣，開始享受閱讀。

第三，看到孩子在某些領(lǐng)域哪怕有那么一點點成就時，要及時給孩子點贊。請注意，所謂點贊，絕不只是空洞的一句“你真棒”。你需要以孩子確實獲得的具體成績?yōu)橐罁?jù)，有理有據(jù)地夸獎孩子，因為，具體的夸獎會在孩子腦中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記。

第四，必要時，在條件允許和保證安全的前提下，父母可以帶孩子去體驗一下與他們感興趣的事相關(guān)的職業(yè)環(huán)境。比如一個11歲女孩很喜歡畫漫畫，不想上學。爸爸便找機會帶女兒去自己的一位朋友開辦的漫畫工作室，讓她跟著一個工作組，觀摩他們的創(chuàng)作過程。經(jīng)過兩個月的漫畫創(chuàng)作生活體驗后，女兒明確了一件事：未來要創(chuàng)作屬于自己繪制風格的漫畫。她同時深刻體會到：在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前，她需要有扎實的繪畫基礎(chǔ)，包括二維世界空間構(gòu)圖功底、人物體型比例設計等。這樣一來，本來覺得學習無意義的女孩反倒找到了學習的目的：她要考上自己心儀的藝術(shù)類院校，為自己未來的漫畫夢打牢專業(yè)基礎(chǔ)。

第五，父母記得在孩子面前表達對自己和伴侶職業(yè)成就的欣賞。這樣做的目的是潛移默化地讓孩子體驗到父母的職業(yè)成就感，讓他們間接體會到有一份自己追求的事業(yè)和夢想，其實是件讓人感到幸福的事。這種想到理想時的幸福感，會成為日后他們面臨挫折時填滿他們內(nèi)心的能量，幫助他們度過沮喪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