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梓
兩歲時,你撅著白白的小臀
把頭埋進瓜葉下——
南瓜,南瓜
那一年,你喊過的小南瓜
長成臉盆那么大。
三歲,你蹲在石拱橋上
看媽媽洗衣裳。神情專注,一絲不茍
怕一眨眼,媽媽就隨流水遠去了
今年你六歲。去楊家塌,巖屋坳
學媽媽,深嗅青青白白的柚子花
在白巖山頂,你雙手叉腰
把云朵踩在腳下,對一只鳥兒說
你好呀。
遠遠望去,一棵碎銀
長在盛德村的水田邊。
當你深入內部,摧毀你的
不止是龐大的美麗陣營
鴿子,美人?俏皮的一朵朵
讓你怎樣歡喜便怎樣憂傷
一夜風雨,孤零零的枝頭
只有祖母綠的葉子保持心的形狀
而那殘留的花瓣里,呈現(xiàn)給你驚喜
一顆尖尖的青色小子彈向著黃銅光澤的未來出發(fā)
將走下枝頭,深入機器內部的黑暗
流出汩汩金黃,流進鄰里,祖先的身體
流向黃昏的永恒。
二叔除了農時耕種
也干過別的營生,都不如
剃頭匠更貼合形象。
從前挑個擔子。
一頭熱水,一頭剃具,走街串村。
白圍布一甩,就地開工。
后來扁擔換摩托
一騎絕塵赴集市,趕戶約
常有方圓二十里粉絲登門求剃
院里桃紅李白,常開不敗。
最近回鄉(xiāng),聽母親說,叔有句名言
起因是叔對嬸說,如今剃頭的人不多了
嬸問人呢,叔說:看山去了。
所謂看山,是埋土里了。
光顧叔生意的,大多是長者或同輩
終是競爭不過街上的旋轉彩燈
但叔的競爭對手,不是旋轉彩燈
不是年輕的手藝人,也不是舊友故人
瓜熟蒂落般離去。
有一天,剃頭匠也會拋棄自己的手藝
去往另一個世界
成為看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