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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冒險

2021-04-09 05:48拉蒙·迪亞斯·埃特羅維奇著范童心
上海文學(xué)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倫斯屠宰場保險箱

【智利】拉蒙·迪亞斯·埃特羅維奇 著范童心 譯

我們的小城已經(jīng)變了,只有圍繞它的大海一如既往。不少新房子拔地而起,有些街道鋪上了柏油路面,街角也裝了紅綠燈。城中有了兩三家接待游客的高檔酒店,到鄰近的城市去也不再像過去那么艱難。人也變了,街上玩耍的孩子換了一撥,從我窗前走過的鄰居好多都不認(rèn)識。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記得那場“瘋子諾格拉斯最后的冒險”——當(dāng)時城中唯一報紙的紀(jì)實版是這么下標(biāo)題的。我住的地方有一扇能看到海的窗子,每天的日子波瀾不驚。從日出到日落,我望著生生不息的海浪,它們?nèi)諒?fù)一日去了又來,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記憶中的那一天。那天的大海,既是我的幻想,又是我的厄運。

跟多倫斯和瓦爾卡切之間的對話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很久?,F(xiàn)在想來,多倫斯的主意聽上去仍然不過是酒桌上的一句玩笑,跟多米諾骨牌和每天下午喝的啤酒一樣,僅僅是為了打發(fā)時間,如此在巴塔哥尼亞一天天的冷風(fēng)中等待活計和工錢還好過一些,反正收到的錢一大部分都會轉(zhuǎn)化為“希望”酒吧的收入。啤酒、足球賽和賽后必不可少的烤全羊、每天下午送來讓我們知曉圣地亞哥和布宜諾斯艾利斯時事的報紙、自由影院放映的某個墨西哥電影、晚上聚會之后獨自一人時找機會翻翻雜志里的笑話和裸體女郎——這些就是我們乏味的生活中僅有的娛樂。剩下的,就是做做白日夢,幻想某天人生會因突如其來的好運或者下決心趁人不備偷偷登上港口中的貨船離開而有所不同,它們裝載的是城外六公里的屠宰場出產(chǎn)的羊肉和羊毛。

瓦爾卡切是我們?nèi)齻€人中最年輕的,也是唯一一個在當(dāng)?shù)爻錾摹K恼麄€人生都在城中塵土飛揚的街道上和與父親同住的房子里度過,也從父親那兒繼承了漁夫的行當(dāng)、打撲克牌的技術(shù)以及那種只要呼吸順暢還有口飽飯吃其他都無所謂的生活態(tài)度。魚不多的季節(jié)里,他會去碼頭卸貨、幫人粉刷房子或者給剪羊毛的技師做助手。他個子高高的,棕色皮膚,機靈的眼神,如同海灘附近游動的黑頸天鵝般享受著人生。我很喜歡跟他在一起。有些時候,厭倦了酒吧里的一潭死水,我們會劃走他爸爸擁有的兩艘小船中的一艘,在海灣中盡情航行,直到精疲力盡才知道回去。

多倫斯的年齡最大,記憶中當(dāng)時的他三十歲上下。更年輕時,他曾經(jīng)是名出色的籃球員,但那已經(jīng)是過去了,現(xiàn)在即使依然擁有健碩的身材,明顯的駝背卻讓他屠宰場行政人員的職業(yè)一目了然。他是單身,住在一個有人給做飯洗衣服的寄宿旅店里。領(lǐng)到薪水的日子,他會把啤酒放到一邊,要上幾杯威士忌。酒意會讓他掛念起一個叫勞拉的女人,我們對此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名字和她在圣地亞哥住。多倫斯的夢想就是腰纏萬貫地回到那個城市去。第二天早上,這樣的念頭就在他離開旅店去上班的路上隨著海風(fēng)煙消云散了,他的工作是在巨大的會計簿里登記收入和支出。至于我,幾乎沒什么可說的。當(dāng)時我剛剛滿二十五歲,在一家小飯館打工,一個人住,打算趕在習(xí)俗或者突然的愛情讓我扎下根來之前,再工作兩年就離開小城換一個地方生活。這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很長時間了,現(xiàn)在的我只等著日子在渾噩中一天又一天過去,唯一的消遣就是眺望大?!懊嫖乙呀?jīng)提過了,曾幾何時,它既是我的幻想,又是我的厄運。

我們一開始只是笑,沒人覺得多倫斯是認(rèn)真的。他的主意如此天馬行空,我們在酒精的作用下才產(chǎn)生了興趣,那個狀態(tài)下的我們不管聽到什么都會大笑和打趣的。

“你瘋了嗎?!不到兩個小時,全城人都會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會知道是誰干的?!蓖郀柨ㄇ袆傉f完,我就爆發(fā)出了一連串笑聲,打破了酒吧中的寧靜。多倫斯只是搖了搖頭,好像眼前的漁夫和我是兩個完全無法領(lǐng)會他嚴(yán)肅創(chuàng)意的蠢貨。

或許這個話題本該就是個酒吧里的玩笑而已。夢想是一回事,真實的人生是另一回事。而我們的人生,不過是注定平淡無奇的日子——小城、工作、酒吧角落里那口老座鐘指針上的時間、火爐邊褪色的香煙廣告,一切都看似一成不變。不過,事實卻并非如此。一兩個星期過去了,某天下午,多倫斯聽完我抱怨當(dāng)下的生活,又提到了它。

“要給雇員們發(fā)的薪水都存在屠宰場里?!彼卣f,仿佛在咀嚼著每一個詞,“那是很多錢。每個月一次,整整一個周末,錢都收在老板辦公室的保險箱里?!?/p>

“那是工人們的錢?!蓖郀柨ㄇ姓f。

“是屠宰場的錢。”多倫斯糾正道,用右手臂抹了抹喝啤酒弄濕的嘴唇,“工人們不會有什么損失。”

“那計劃是什么?”我問。比起真正的興趣,更多的是好奇。

多倫斯的眼睛因激動而閃閃發(fā)光。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知道保險箱的密碼,也知道怎么進(jìn)那間辦公室。拿了錢以后,瓦爾卡切裝成出海捕魚的樣子,把錢帶到遠(yuǎn)處藏起來。等上三四個月,或者半年,我們把贓款平均分掉,每個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開玩笑是一回事,偷東西可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瓦爾卡切說,“我可不是做賊的料。而且,我有朋友在屠宰廠里工作,我可不想陷他們于不仁不義?!?/p>

“城里從來沒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如果我們把錢偷走,局子里的警察肯定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會的,只有毆打示威者,還有把醉漢關(guān)進(jìn)地牢?!?/p>

“有道理。”我一邊透過酒吧的窗口看著大海一邊說。

“別算我的份兒了?!蓖郀柨ㄇ姓f,“我不想后半輩子在牢里度過,也不想讓我爸爸以自己的兒子為恥。”

“要去就三個人一起去?!倍鄠愃剐?,“要不就誰都別去。不然,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過?!?/p>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多倫斯都沒有再提過這件事。瓦爾卡切和我也都對其避而不談,或許是怕吵起來,也可能是因為那段時間人們談?wù)摰脑掝}都圍繞在一個老頭買樂透中的五千萬比索上。瓦爾卡切持續(xù)出海捕撈鱸魚和鱈魚,多倫斯照常辦公,我在飯館里心不在焉,總是任由自己的目光穿過洶涌的海浪望向天際,同時琢磨著那個計劃有多大的勝算。

“存在屠宰場里的錢很多嗎?”某天下午在酒吧相聚時,瓦爾卡切出乎意料地突然問道。

“多得不能再多了。”多倫斯回答,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已經(jīng)忘記了整件事,也不像最初那般對它充滿熱情了。

“沒人看守嗎?”

“夜里有一個保安。是個總愛打瞌睡的老頭。屠宰場的老板知道這事兒也不在乎。他沒想過會有人偷錢,可能是因為從城里逃跑太復(fù)雜了機會太小?!?/p>

“沒錯呀,那我們怎么能做到呢?”

“我長得像賊嗎,瓦爾卡切?”

“不像?!?/p>

“諾格拉斯呢?”

“也不像?!蓖郀柨ㄇ幸贿吙粗?,仿佛在我臉上尋找著什么特別的印跡似的,一邊答道。

“全城的人都認(rèn)識我們,也信任我們。而且,上一次我也跟你們說了,應(yīng)該選一個旅游旺季中的日子去偷,那個時候城里到處都是陌生人。”

“你想得還真周到?。 蓖郀柨ㄇ信d致勃勃地說。

“不過,這可還是三個人的事?!倍鄠愃拐f完,就跟服務(wù)員又叫了一輪啤酒。

瓦爾卡切低下了頭。

“你呢,諾格拉斯?你怎么說?”多倫斯問道。

“這主意棒極了。”我回答,即使心中無比質(zhì)疑自己參與盜竊的能力,期望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計劃能不了了之。

“我不想住在牢房里,我受不了周圍沒有海風(fēng)吹過?!蓖郀柨ㄇ姓f。

“三個人一起,或者都不去?!倍鄠愃拱褞滋烨罢f過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要不然,就當(dāng)我一個字都沒說過?!?/p>

多倫斯什么都沒再說,直到有一天晚上,瓦爾卡切用一個問題重啟了這個話題,那一刻,我們手里的啤酒仿佛瞬間更冰了。

“什么日子去偷最合適?”他這么問。

“考慮永遠(yuǎn)不會去做的事有什么意義?!倍鄠愃褂行┖鼗卮稹?/p>

“我決定入伙了,多倫斯?!?/p>

“為什么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p>

瓦爾卡切聳起了肩膀,好像這樣做能從自己的腦子里擠出一個合適的答案似的。

“我從來沒離開過這個小地方,已經(jīng)厭倦了它的平庸?!彼罱K這樣說,“我想去看看別的地方,找找新的地平線?!?/p>

“你呢?怎么說?”多倫斯問我。

“沒人介意多幾個錢花?!?/p>

多倫斯說,偷錢的日子定在圣誕節(jié)之后的周末。那個時候,人們的精神都放松了很多,第一批游客也到達(dá)城里了。在此之前,瓦爾卡切需要找一處用來藏錢的地方,多倫斯負(fù)責(zé)熟悉屠宰場的日常,找到機會的時候就演練開保險箱。剩下的就是一如往常般生活,繼續(xù)酒吧的聚會,以及對任何其他人守口如瓶。某次聚會的隔天是個星期日,我不用在店里上班,就陪著瓦爾卡切一起出海打漁。在他撒網(wǎng)之前,我們沿著海岸線,搜尋一個只能坐船到達(dá)的隱秘角落。

“別在海里提偷錢的事?!蓖郀柨ㄇ芯嫖?,“我爸說過,大海會懲罰那些用它做壞事的人?!?/p>

“漁民們的迷信罷了?!蔽倚χ卮?,“海只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有些時候晃動得過于厲害而已?!?/p>

“諾格拉斯,海是有耳朵的,還有一顆怒火中燒的心?!蓖郀柨ㄇ姓f,目光直直地盯著海平面,“我覺得最好還是把錢藏在別的地方。”

“還是離城里遠(yuǎn)一點,這樣才能克制住過早開始花的沖動?!倍鄠愃拐f過,好多賊都是因為心急壞了事。

圣誕節(jié)過去,實施計劃的時刻到了。那是個星期六的晚上。為了不讓旁人疑心,我們照常在酒吧見了面。幾杯酒下肚,我們也商量好了如何依次撤離和接頭地點。午夜前不久,雖然喝得不如平時多,多倫斯刻意踉蹌著離開了酒吧,身后都是取笑他醉態(tài)的聲音。我點燃了一支煙,抽完以后,也跟著多倫斯的足跡走了出去,在吧臺邊還停了停,跟一個服務(wù)員說,自己很累,想趕快上床睡覺。我在門口沖瓦爾卡切大叫了一聲告別,就沒入了夜幕中,感覺得到街上肆虐的狂風(fēng)如鞭子一般抽打在臉上。多倫斯藏在一棵樹背后等我,去找他的路上,我全程沒看到一個活物。

“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彼f,隨后就陷入了沉默,那沉默宛如永恒一般漫長。

“瓦爾卡切比說好的遲了不少啊?!睅追昼娨院?,他又說,“是不是后悔了?”

“要不我去找他吧?!蔽覇柕溃诖芤源丝s短等待,也甩開那些已經(jīng)開始在腦子里成形的疑慮。多倫斯考慮著如何回答,但在他作出決定之前,我們就看到了一個晃晃悠悠的黑影向我們走來。風(fēng)仿佛又緊了一些,我們周圍能聽到呼嘯的風(fēng)撞到金屬房頂?shù)穆曇簦鹑缫宦暵曣幱舻暮拷?。我從夾克里摸出了一支煙,剛剛送到嘴邊,多倫斯就一把奪了過去扔到地上。

“會讓鄰居們注意到的!”他強調(diào)。

“這是半夜,還這么大風(fēng),哪有什么鄰居會注意街上發(fā)生的事?!?/p>

“不能掉以輕心,諾格拉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p>

瓦爾卡切走到了我們身邊。他呼吸急促,我估計是在酒吧被拖住了,或是為了將行動繼續(xù)下去,不得不和心中的恐懼抗?fàn)帯?/p>

“保險箱在等著我們呢?!倍鄠愃拐f。

半個小時以后,我們到達(dá)了屠宰場的入口,整個工廠看起來很平靜。我們沿著一條碎石子鋪成的小道向前走,在一個巨大的磚頭建筑面前停了下來,這就是行政人員辦公的地方。建筑里閃爍著一抹昏黃的燈光,我心中隱隱不安,但多倫斯已經(jīng)察覺了我的想法,說著“那燈光是保安房間里的”就準(zhǔn)備往里走。瓦爾卡切和我躲在陰影里,等待多倫斯的進(jìn)一步指示。就是在那一刻,我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念頭,就是很多事并非會如想像中的那樣發(fā)生,它幾分鐘之后就被證實了——踏進(jìn)會計辦公室的瞬間,我看到保安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多倫斯把他的雙手捆了起來,那老頭的臉上有好幾處被打過的痕跡。我在保安身邊停了片刻,發(fā)現(xiàn)他的呼吸斷斷續(xù)續(xù)。瓦爾卡切也站到了我身邊,仿佛在欣賞精彩的馬戲團(tuán)演出一般微笑著。

“看起來多倫斯動手了啊?!蓖郀柨ㄇ姓f。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fù)他,就聽到多倫斯從里面的一間房在喊我們,沒有多想,我們就往他的位置走去。他站在一個到他腰部那么高的保險箱旁邊,看到我們出現(xiàn),罵了一句臟話,又輕輕踢了一腳身邊的大箱子。

“我打不開。”他說,“老板肯定是把密碼換了?!?/p>

“我們試試撞開它呀?!蔽艺f。

“用我辦公桌里的開瓶器嗎?”多倫斯不無嘲諷地問,“我們需要專門的器材,還有很多時間?!?/p>

“這場搶劫完蛋了!”瓦爾卡切宣布。

“還有一個辦法?!倍鄠愃拐f,“我們可以把整個保險箱帶到船上,運去之前選好的隱藏地點。兩三個星期以后,再考慮怎么打開。”

“怎么可能搬得動它呀?”瓦爾卡切問,“這家伙至少有兩百公斤重吧。”

“院子里有一頭騾子,用來拉貨物和大箱子的?!倍鄠愃勾?。

我一直認(rèn)為,那天夜里沒人發(fā)現(xiàn)我們,真的是個奇跡。我們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把保險箱舉到了騾子背上,再用多倫斯從屠宰場倉庫里找到的繩索綁住。隨后,努力維持著箱子的平衡,我們慢慢走上了通往海岸的路,距離大約是四五個路口的樣子,大??癖┑嘏叵M郀柨ㄇ胸?fù)責(zé)牽騾子,我和多倫斯一邊一個扶住保險箱。離棧橋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瓦爾卡切把驢子拐進(jìn)了一個路面上的水洼,箱子一頭撞了下來。之后的幾秒鐘,我們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生怕驚醒附近房子里的人。但并沒有人聽到,或者是聽到了也沒把半夜里的幾個黑影和一個大箱子當(dāng)回事。我們費了好大勁,總算又把箱子弄回了原位。海浪的低語聲召喚著我們到達(dá)了岸邊,也終于在巖石嶙峋的角落找到了瓦爾卡切的小船。過程無比艱難,與船的擺蕩、風(fēng)的呼嘯和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搏斗許久之后,我們總算成功地把那箱子弄進(jìn)了船里。周圍一片漆黑,向村莊望去,只能看到幾座房子里透出的兩三點燈光。

“現(xiàn)在怎么辦?”我問。

“開船啊!全速開船,盡快到那個藏東西的地方去!”多倫斯回答。

“夜這么深,還是逆風(fēng),這根本是送死。”瓦爾卡切說。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嗎?”多倫斯問。但他的話聽上去不像個問題,更像是命令。我們?nèi)齻€人都登上了小船。

多倫斯坐在了保險箱旁邊,瓦爾卡切在船尾操作馬達(dá)上的船舵,我縮在了船頭,能感覺到后背上莽撞的狂風(fēng)。多倫斯一聲令下,瓦爾卡切啟動了馬達(dá),我們硬生生地駛離了小城。在大海中央,被夜色和風(fēng)暴環(huán)繞著,我們的小船仿佛湍急河面中的一張紙片。一次又一次巨浪襲來時,船頭都沒入了水中,卻轉(zhuǎn)瞬之間又勝利般地乘上了浪頭,準(zhǔn)備迎接下一次的挑戰(zhàn)。一個小時過去了,我發(fā)現(xiàn)小船并沒有前進(jìn)多少,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一直將我們推向岸邊。小船劇烈地晃動著,多倫斯緊緊地抱住箱子,只要它還在,我們就還有完成航行的希望。

“還得要好幾個鐘頭呢?!蓖郀柨ㄇ姓f,“天亮以后,風(fēng)會小一些,船開起來就容易多了?!?/p>

不過,清晨來臨時,風(fēng)暴并沒有平息。目光所及的海平面上,只有愈演愈烈越逼越近的波濤。寒風(fēng)把我們的骨頭都凍僵了,水珠在我們的臉頰上滑動,深知此刻已然沒有回頭路,我們不得不義無反顧奔向未知的天際,即使心中已經(jīng)猜到了結(jié)局。瓦爾卡切建議干脆認(rèn)輸,回岸上去。多倫斯說,回去是不可能的,他寧可死,也不愿意再面對城里的那些人。瓦爾卡切沒有堅持,之后的一整天,除了掌舵什么都沒做。夜幕降臨的時候,情況也沒有好轉(zhuǎn),我們幾乎都已經(jīng)不跟彼此說話了。瓦爾卡切的臉色越來越焦灼,多倫斯的眼神空洞,好像船里坐著的只是一具軀殼,他的靈魂已經(jīng)神游到了另一個更加溫暖、未來更加光明的所在。

“這該死的風(fēng)暴不可能永遠(yuǎn)不停下來吧!”瓦爾卡切一聲大喊,傳到我耳邊時,仿佛只是一句徒勞無用的回音。

大海終于厭倦了戲弄我們。那時我知道,未來已經(jīng)命懸一線。多倫斯點燃了一支煙,但還沒抽上一口,一陣狂風(fēng)就把它從唇間奪走了。多倫斯無聲地叫罵著,摟住了保險箱,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的筋骨暖和過來。我想問他些什么,從他嘴里擠出一兩句鼓勁兒的話,卻發(fā)覺那個瞬間唯一可能發(fā)生的對話來自呼嘯的狂風(fēng),它已經(jīng)打定主意,懲罰我們的潰敗。我想,如果能得到自己的那一份贓款,一定會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到一個能讓記憶模糊的地方去。我也想到了大海的憤怒和瓦爾卡切說過的話。我在內(nèi)心深處笑了,告訴自己,這場風(fēng)暴只是壞運氣,不久以后,過去這幾個小時發(fā)生的種種看上去就不會那么瘋狂了。瓦爾卡切的一句叫罵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我發(fā)現(xiàn)他正在用雙手拍打著馬達(dá),好像有什么不對勁兒。片刻之后,馬達(dá)的噪音消失了,我感覺得到,大海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

關(guān)于那一刻,我的記憶是有些靠不住的。我一邊回憶,一邊從窗口眺望大海。我想,人生中的有些情形真是無比荒唐,比如為了未來的某一刻一點一滴地積攢著期望,卻在那一刻終于到來時,才發(fā)現(xiàn)它如煙一般虛幻縹緲。我想到了保險箱、多倫斯的計劃以及我們數(shù)個星期的幻想中宛如逃脫之門的大海。它給予了我們生命的意義,讓我們忘記了多倫斯提出這個點子之前自己不過是這座失落小城中的三個平凡居民。因此,我并不在乎自己的話語隨風(fēng)逝去。心中擁有希望且堅信計劃會成功的感覺實在是太珍貴了。只不過,后來事態(tài)失去了控制,一次次事故像巨浪般撲向我們,意料之外的結(jié)局發(fā)生了。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了,完全來不及反應(yīng),直到今天,我依然會被回憶中的場景驚呆。瓦爾卡切站了起來,想去拿放在船頭的槳,卻失去了平衡,伴隨著一聲旋即被夜色吞沒的尖叫,一頭栽進(jìn)了大海中。小船駭人地晃動起來,我看了看多倫斯,發(fā)現(xiàn)他呆若木雞,除了緊緊地箍住保險箱,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小船開始向一側(cè)傾斜,宛如一只受了傷無法站起身的動物。保險箱也歪倒下來,最后掉入了海中,下沉之前還在水面上浮動了幾秒,仿佛就是為了讓多倫斯看見,勾引他做出那個徒勞無益且造就了沒頂之災(zāi)的舉動——他跟隨著保險箱跳進(jìn)了大海。多倫斯拚命地劃動著手臂,我看到他被一個大浪吞沒了,隨后就永遠(yuǎn)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小船開始劇烈地左右擺動,我只能拚盡全力緊緊抓住其中的一根木樁。我看到了巨浪襲來,無窮無盡的水拍到了小船上,印象中我最后的感受是頭頂?shù)膭⊥矗缶褪チ酥X,幾個小時之后才蘇醒過來。海面已經(jīng)平靜了,陽光灑在我的臉龐上。沒有槳,馬達(dá)壞了,我的體力也已消耗殆盡,小船在水面上隨波逐流。我想大喊,卻發(fā)不出聲音。我把腦袋枕在手臂上,沉沉睡去。三天以后,我被一艘執(zhí)行任務(wù)的軍艦救了起來。水手們給了我吃的東西,又把我?guī)У搅顺抢锏尼t(yī)院。

一開始,根本沒有人把我跟盜竊案聯(lián)系起來,但我在昏迷中喊出的某些話出賣了自己。醒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病床邊有一名看守的警察。是他告訴我,保險箱失竊的消息讓鄰里間炸開了鍋,屠宰場的保安死了,跟多倫斯預(yù)計的一樣,最初幾天人們都懷疑是外地來的游客作的案。之后的事情,很久以前就已失去了意義。多倫斯和瓦爾卡切的尸體一直沒有被找到,而關(guān)于那個失竊的保險箱,一系列的傳聞應(yīng)運而生。有人說,我們把它留在了某個孤島上。還有人說,這箱子一直就沒有離開過小城。傳言,一切都僅僅是在酒吧里的閑扯和當(dāng)?shù)貓蠹埳虾翢o根據(jù)的傳言。事實是,我在被審訊施壓之前,就坦白了自己參與盜竊的所有罪行。剩下的,我都已經(jīng)告訴你了,不過是每天眺望海天相接的地方,追憶著大海曾幾何時,是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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