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闕

遼寧省本溪市空調(diào)安裝工唐兵是一位單親爸爸，13歲的兒子唐宇澤自幼表現(xiàn)出過人舞蹈天賦，小小年紀斬獲不少舞蹈獎項。然而，一次高燒引發(fā)白血病，讓父子倆幸福的生活跌入谷底——

舞蹈男孩突遭厄運，單親父親為愛出擊

每個周六下午，遼寧省本溪市華聯(lián)商廈中庭都會舉行街舞比賽。比賽匯集了整座城市頂尖街舞少年，包括13歲的男孩唐宇澤。音樂響起，他就變成舞臺上的小小國王，跟著節(jié)奏律動。舞臺一側(cè)，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唐兵深情凝望著自己的兒子。

在這對父子憧憬著美好未來時，命運卻給了他們致命一擊。2019年12月底，唐宇澤參加學校舉辦的期末考試。下午考試結(jié)束，唐兵接到兒子后，他有氣無力地告訴爸爸：“老爸，我不舒服?！碑斕旎丶液螅朴顫砂l(fā)起高燒，唐兵喂兒子吃了退燒藥，不久唐宇澤的體溫下去，可到了晚上睡覺時，兒子又開始發(fā)燒了。

就這樣，孩子一連燒了好幾天。唐兵憂心忡忡。等孩子考完后，他帶著兒子到本溪市人民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醫(yī)生嚴肅地告訴他，唐宇澤很有可能是白血病。唐兵當即蒙了，他不敢耽誤孩子的病情，決定聽從醫(yī)生建議，當天下午帶著兒子前往沈陽復查。

唐兵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后，發(fā)現(xiàn)兒子正在用手機看舞蹈綜藝節(jié)目，他還仰頭對爸爸說：“老爸，這幾個舞蹈演員的動作根本沒有做到位，等我滿了18歲，是不是也可以去電視臺跳舞？我的動作一定可以震撼全場！”唐兵心不在焉地回復兒子：“是的，你可以表演一個托馬斯全旋！”這是街舞中的一個高難動作，雙手支撐地面，利用腰力和慣性把雙腿按照一定姿勢揮擺，唐宇澤此前費了好大勁才學會?？吹桨职诌@么說，唐宇澤開心地笑了。

晚上九時，父子倆終于趕到沈陽盛京醫(yī)院小兒血液科。辦理住院手續(xù)后，唐兵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經(jīng)復診，孩子患的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T型。

唐兵冷靜下來后，想到孩子需要人照顧，他只好跟老家父母打電話說了實情：“大夫說化療需要二到三年，治愈率也不是很高，而且T系白血病的復發(fā)率也非常高，如果現(xiàn)在不抓緊用藥治療，孩子只能活兩個月?！崩蟽煽诼犕旰?，哭成了一片，當即買了兩張票趕到醫(yī)院陪護。父母來了，還帶來一輩子的積蓄8萬多元錢。在醫(yī)院一個月后，這些錢連同唐兵微薄的積蓄全花完了，而孩子的病情不見好轉(zhuǎn)。2020年1月底，將父母孩子安頓好后，唐兵決定返回本溪市籌集治療費用。

唐兵是一名空調(diào)安裝工，來自遼寧省本溪市一個普通農(nóng)家。2017年跟前妻離婚后，唐兵獨自撫養(yǎng)年僅10歲的兒子唐宇澤。其實，跟前妻離婚時，離婚協(xié)議是把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給了前妻的，但是唐兵擔心前妻撫養(yǎng)孩子吃力且改嫁難，一直親自撫養(yǎng)唐宇澤。

唐兵離婚后，覺得不能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而愧疚。他做空調(diào)安裝工，雖然每天的工作都在高空作業(yè)，十分危險，但圖的就是能多掙些錢，能給孩子好一點的生活。唐宇澤頗有運動天賦，5歲開始學習街舞，得過不少獎。令唐兵引以為傲的是，兒子小小年紀還可以準確地做出街舞里的高難度動作——托馬斯全旋。在舞蹈老師眼里，這是一個街舞苗子，應該好好培養(yǎng)。唐兵知道兒子喜歡街舞，總是無條件支持他。有次，唐兵得知沈陽市有一個暑假街舞培訓營。為了讓兒子能夠跟大師級別的老師學習街舞技巧，他花了5000元給孩子報名。而為了掙回這筆錢，唐兵白天當空調(diào)安裝工，晚上到商場當夜班保安。

為了幫兒子追逐街舞夢，唐兵經(jīng)常陪兒子去各種場合參加比賽。每次兒子在臺上跳舞，他就在后臺給兒子打氣。唐宇澤也十分爭氣，獲得過2017年本溪市街舞大賽少兒組冠軍、2018年遼寧省街舞大賽業(yè)余組季軍。在唐宇澤的房間，街舞獎狀、獎杯擺了一面墻。每一次獲獎，唐宇澤都會摟著爸爸的脖子說：“老爸，等我拿下全國冠軍后，你就不用當蜘蛛人啦！”

然而，天不遂人愿。唐兵回家后，看著兒子的獎杯和榮譽證書，不禁悲從中來。為了給兒子籌集醫(yī)療費，他求遍了所有親朋好友，還向單位預支了工資。那時，武漢新冠疫情暴發(fā)，全國的防疫形勢都很緊張，唐兵不顧安危，四處奔波。在ATM取款機前，掏銀行卡時他從兜里還掏出一張紙條，上面是兒子工整的筆跡：在疫情防控的特殊階段，新華網(wǎng)官微給了8點建議……望著紙條，唐兵鼻頭一酸：兒子生病了，卻擔心著自己，用他的方式關(guān)心著自己，自己一定要把兒子救回來！

“蜘蛛人”爸爸披甲上陣，為救愛子病房起舞

帶著借來的醫(yī)藥費，抵達盛京醫(yī)院后已是深夜，唐兵遠遠看到兒子等在病房門口，眼巴巴地望著他喊：“老爸，你不是說是簡單的病嗎？怎么還讓我住院，從昨天到今天我抽了好多血，人都被扎暈了?！碧票桓某钊荩χ觳缴锨?。剛想揉揉兒子的頭，手立馬停在空中，他連忙脫掉外套和褲子，然后走到護士站，用免洗消毒液噴了才將兒子攬入懷里。

唐宇澤住院后，一家人吃飯成了問題。唐兵通過病友家屬打聽后，在醫(yī)院旁邊的城中村租了間一居室，將父母和自己的行李安置好，還置辦了簡單的烹飪用品。為了分散兒子的注意力，唐兵還專門將他的寒假作業(yè)帶到醫(yī)院。

很快，在醫(yī)院的安排下，唐宇澤開始接受化療，因為感染，唐宇澤口腔全部都潰瘍了，吃不下東西?？粗鴥鹤友杆傧莸哪橗?，唐兵十分心疼。有天，唐兵在醫(yī)院門口碰到一個賣玉米的小販。他猶豫了一會兒，專門挑了最底下最軟糯的玉米帶到病房。唐宇澤見到后十分開心，一把接過來，大口大口啃起來。沒一會兒，唐兵發(fā)現(xiàn)兒子嘴角溢出血漬。他連忙制止兒子，可唐宇澤抱著玉米不撒手，帶著哭腔說：“老爸，我每天喝粥都喝膩了，你就讓我啃兩口吧?！碧票菪膴Z下玉米，對他說：“等你好了咱再吃玉米?！碧朴顫舌僦?，扭頭看向窗外。

次日天亮，父母來換班。唐兵專程跑到超市，想買可以直接沖飲的玉米糊。當時，沈陽許多超市都沒開門。他騎著共享單車，從于洪區(qū)騎到皇姑區(qū)，最終才在一家社區(qū)超市買到即食玉米糊。付完錢看時間，他才察覺自己衣服全部濕透?？商票B回家換衣服的時間也省了，他匆匆往醫(yī)院趕去。那天，唐宇澤喝著爸爸用開水沖泡的玉米糊，別提多開心。

隨著化療進程的推進，唐宇澤身體越來越虛弱。從自主進食到吸管進食，現(xiàn)在只能靠他們喂。唐兵每喂一口，孩子就疼得嗷嗷叫。唐宇澤每天接受輸液管打化療藥，頭發(fā)已經(jīng)掉沒了，原本66斤的孩子瘦得皮包骨頭，連走路都有些困難，跟以前的精神小伙相去甚遠。為了照顧兒子，唐兵向醫(yī)院申請后，帶了兩套換洗衣服住到醫(yī)院走廊。

有次，唐宇澤觀看電視上的綜藝節(jié)目后，哀傷地問他：“爸爸，我還能跳舞嗎？”看著孩子滿是憧憬的神情，唐兵安慰他說：“能，等病好了，爸就帶你回到舞蹈室。”唐宇澤失望地垂下頭。其實，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治療，再加上跟其他病友溝通，他大致猜到自己生了重病，可因為爸爸故意瞞著自己，唐宇澤也假裝不知道。

唐兵仿佛看透了兒子的心事，他換掉拖鞋，站在兒子病床一側(cè)，興高采烈地說道：“爸爸給你跳一段吧?！彪S即，唐兵模仿兒子平時跳舞的模樣，自顧自跳了一段街舞。唐宇澤看完后，“噗嗤”一笑：“哎呀，老爸，你跳得太難看啦，動作不標準，律動沒有跟上節(jié)奏?！碧票畔滦膩?，說：“那你教我呀！”唐宇澤雖然身體不舒服，但還是精神抖擻地跟爸爸講解舞蹈動作。

化療導致進一步感染，唐宇澤口腔里全部都是潰瘍，情緒也變得很失落。有次，唐兵帶著營養(yǎng)餐來換父母回家吃飯。他看到兒子對著隔壁病床發(fā)呆，臉上掛著淚痕。他上前拉兒子的手，唐宇澤嚇得一個激靈收回了手，定睛看到是爸爸，突然摟著他的脖子哭道：“爸爸，我會不會死，我不想死，我想同學想老師，想回到學?！痹瓉恚舯诓》康囊晃徊⊥话l(fā)急癥沒有搶救過來，這給了唐宇澤很大的刺激。

為了讓兒子開心，唐兵掏出手機給兒子播放舞蹈視頻哄他開心。這時，唐宇澤仰頭問他：“爸爸，我跳不了，你幫我跳吧！”為了振奮兒子的精神，唐兵看了一段視頻后，現(xiàn)學現(xiàn)賣。唐宇澤雖然飽受病痛折磨，但一看到爸爸跳舞，就很高興。

兒子生病后，唐兵每天琢磨著掙錢，兒子住院那段時間，他四處打零工。2020年4月，唐宇澤進入第三個療程，已經(jīng)花費了十幾萬元，唐兵四處都借不到錢了。唐宇澤見爸爸悶悶不樂，他問：“我會不會死？”聽孩子這么說，唐兵忍不住掉眼淚。為了逗兒子，唐兵一有空就會在病房打開手機播放音樂，身體也跟著音樂搖擺。唐宇澤看到爸爸跳舞，心情好了許多，還不停指導爸爸的動作：“街舞與傳統(tǒng)舞蹈有很大的一個區(qū)別，那就是街舞強調(diào)節(jié)奏和能量?！?/p>

在病房里，有了音樂和舞蹈陪伴，日子漸漸沒有那么難熬。父子倆經(jīng)常趴在床上琢磨街舞，唐宇澤看著爸爸極不協(xié)調(diào)的手腳，笑著說：“你這不行，要是能夠跳全旋我才服你！”唐兵不甘示弱：“我會學會托馬斯全旋，你也要答應我配合治療！”唐宇澤調(diào)皮地伸出手指，跟他拉鉤：“一言為定！”

為愛托馬斯全旋，民間高手的辛酸父子情

2020年5月底，醫(yī)生綜合考察唐宇澤身體情況后，開始準備移植手術(shù)。有次，醫(yī)生查房時詢問唐兵孩子的身體情況如何。唐宇澤聽說要用爸爸的骨髓，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提出疑問：“醫(yī)生，如果用爸爸的骨髓他還能活嗎？我不想爸爸死！”當醫(yī)生說捐髓對爸爸的身體沒有多大損害后，他才放下心來。

唐宇澤在進手術(shù)室前，拉著唐兵的手問道：“爸爸，我還能跳舞嗎？我以后是要成為一名舞蹈家的。”看著孩子滿是憧憬的神情，唐兵安慰他說：“能，等病好了，爸爸就帶你回到舞蹈室，跳托馬斯全旋?！?/p>

與此同時，為了讓兒子振作精神，唐兵一有時間就會研究街舞。然而，唐兵發(fā)現(xiàn)哄兒子是一回事，真正學習街舞難度不小。他想找個地方學習，然而市面上很少有專業(yè)的中年人的舞蹈工作室，起碼街舞方面是沒有，多的是少兒班，少年班。要想專業(yè)系統(tǒng)地學習只能跟成人班，費用不便宜。為省錢，唐兵自學街舞。他從視頻網(wǎng)站上的熱門舞蹈動作開始學，再加上一些原創(chuàng)動作，竟然也有模有樣。就這樣，父子倆通過“街舞”互相攙扶著走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2020年6月，護士將唐兵跳街舞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引得一票粉絲關(guān)注點贊。

7月，父子倆配型成功，即將進行了骨髓移植手術(shù)。手術(shù)前夕，唐宇澤拉著爸爸的手不肯松開。唐兵笑著說：“老爸多吃飯，再跳跳舞，就可以恢復了！”說完，唐兵隨性跳了一段，這次他真的表演了個托馬斯全旋。就因為這個動作，唐兵被廣泛關(guān)注，觀眾紛紛打賞：“一位身著工作服的空調(diào)安裝員竟然能夠有如此靈活的身姿！”“高手在民間！老鐵厲害了！”網(wǎng)友的留言給這對父子帶來極大信心，唐兵在兒子的監(jiān)督下，每天在醫(yī)院花園練習舞蹈，上傳的視頻也博得粉絲們陣陣喝彩。

看到有這么多人關(guān)注自己的作品，唐兵也很意外。其實，作為中年人，學習舞蹈并不容易。為了練好一個動作，他經(jīng)常等兒子睡著后在醫(yī)院花園里反復練習。尤其是托馬斯全旋這個動作，對腕力和臂力的考驗都很大，為了熟練完成這個高難度動作，他的膝蓋也受了傷。好幾次，唐兵剛立起來就摔倒在地上。但想到兒子期盼的眼神，他把受傷的手包扎一下起身繼續(xù)練。終于，他能旋轉(zhuǎn)了，那一刻，唐兵淚如泉涌，唐宇澤也激動地歡呼起來……

疫情緩解后，唐兵在沈陽找到一份建筑小工的工作。與此同時，他也開始正式進入舞蹈教室學習。唐兵發(fā)現(xiàn)很多一起學舞的同學都有良好的基礎(chǔ)：有的有童子功能空翻;有的是健身教練，體能好反應速度快;有的是瑜伽老師，柔軟性好;有的是學國標的;有的是戲曲專業(yè);甚至還有現(xiàn)代舞老師。有次，唐兵在舞蹈教室遇到一個年齡與自己相差不多的娃媽，人家身體素質(zhì)超好，都已經(jīng)練了6年。

有時，唐兵的舞蹈動作不達標，學幾次就泄氣了。唐宇澤就給爸爸加油：“假如你今年開始跳舞，到你50歲的時候已經(jīng)跳18年了，到你60歲的時候已經(jīng)跳28年了！托馬斯全旋你都能做，還有什么能難住你？”看到兒子真摯的眼神，唐兵只好硬著頭皮上。

其實，唐宇澤也幫爸爸分析過：唐兵作為蜘蛛人，每天攀援在高樓大廈外面，身體素質(zhì)很好，唯一缺的是肢體協(xié)調(diào)性和樂感。唐宇澤雖然年紀小，但從5歲開始學習街舞，父子倆總結(jié)了一套規(guī)律：因為電視節(jié)目基本上所有人的演出都是編排過的，少有人free?style（隨便放一首歌即興跳）。如果要吸引粉絲，最基本的就是學舞和表演（拍視頻），可以自由發(fā)揮。

那段時間，為了最小成本學習舞蹈，唐兵專門到老年大學學習。為了學習hip-hop和popping兩種律動，他每天早晨起床專門壓腿一小時。可作為舞蹈小白，不論舞蹈基礎(chǔ)還是技巧，他學起來都不容易，從死記硬背到熟練跳出來，每個動作都要付出幾倍的努力。

好在，父愛可以戰(zhàn)勝一切。為了讓兒子振作，為了成為他心中那個可以跳托馬斯全旋的爸爸，唐兵一直咬牙堅持。白天，唐兵在工地干活，晚上回到病房后，唐兵就打開直播跳街舞。在觀眾眼里，這位單親爸爸能夠表演托馬斯全旋實在是帥呆了。而在唐兵眼里，舞蹈能給孩子信心，也能幫他取得打賞，貼補一日三餐。

2021年2月，截至本刊記者采訪，得知唐宇澤身體情況恢復較好，但是后續(xù)治療費仍亟須解決。唐兵有空就開直播，雖然打賞有限，但至少讓他們看到了希望。而唐兵每次表演托馬斯全旋，都是他對兒子愛的禮贊。與此同時，每當耳畔響起爵士樂，父子倆都能即興舞上一段。他們約定：等唐宇澤康復后，回到本溪市參加街舞比賽。為了籌集資金，唐兵在網(wǎng)上發(fā)起募捐。他迫切希望，有更多的愛心人士能伸出援助之手，挽救孩子如花的生命。

編輯/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