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多多 鄭晶心 付傳莉 吳聰靈

空巢青年

夜深時分，才開始做自己

馬克從江西來到南京讀研究生，今年研三，即將要畢業(yè)，面臨是留在南京還是回到江西的選擇。他一邊忙畢業(yè)論文，一邊尋找優(yōu)質(zhì)的工作機會，從早上8點到晚上9點，一直都處于忙忙碌碌中。

因為學的是化工專業(yè)，馬克在實驗室工作的間隙，就用電腦上網(wǎng)了解校招的信息，也從一些化工企業(yè)的微信公眾號了解信息，有時候要去現(xiàn)場應聘，有時候要準備視頻面試。

一直忙到晚上9點之后，實驗室的工作結(jié)束，大家準備下班。大家繃緊一天的身體瞬間癱了下來，同事們開始聊一會天。有聊今天的工作進展的，有聊下班后去吃點啥夜宵的，也有聊下班了約去鍛煉的。大約要到9點半，大家才會逐漸散去，吃飯的吃飯，跑步的跑步。

10點左右，馬克返回宿舍，第一時間回復家人群里的消息，如果回復晚了，父母就會叮嚀不止：要早睡啊，不要熬夜。與家人說了“晚安”之后，他才與女友聯(lián)絡。

女友和馬克一樣也是空巢青年，獨自在另一個城市工作，是從南京公司外派過去的。所以，馬克又多了一個糾結(jié)，因為女友的工作機會不錯，他在考慮是不是也去女友所在的城市發(fā)展。這是兩人晚上聊的主要話題。聊天是非?！皻ⅰ睍r間的，不知不覺，一兩個小時就過去了。以往，兩人常常一不小心就聊到了深夜零點以后，馬克就給自己設了一個晚上11點半的鬧鐘。時間一到，如果女友還有話沒有說完，馬克就提醒她，可不可以明天聊，快到午夜了。女友才戀戀不舍地結(jié)束話題。

馬克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以前吃過苦頭。一不小心聊到了零點以后，馬克就沒有時間搞自己的事情了。如果堅持要搞，睡得太晚，第二天起床就很痛苦。

馬克喜歡打籃球，中學階段，學業(yè)那么緊張，他每天都要抽出半小時到球場鍛煉一下?，F(xiàn)在，雖然不用考試了，卻感覺時間比過去更緊張了。最主要的原因是，約人一起打球不那么容易了。于是，每天忙完所有的事情后，他便在網(wǎng)上看一會兒籃球賽集錦，從中找到一些槽點，用視頻軟件剪輯處理，再發(fā)布到相關網(wǎng)站上。有時候還要和網(wǎng)友們互動，馬克知道夜已深了，但籃球賽事不能不看，視頻不能不做，因為這是他喜歡的事情。

現(xiàn)在，時間過了深夜零點之后，馬克強逼自己該關的視頻關掉，該結(jié)束的聊天結(jié)束，然后去洗漱、睡覺。此時，馬克一點兒也不孤獨，他知道這個時刻，在不同城市的不同房間里，有很多青年同他過著一樣的生活。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空巢青年”，但在網(wǎng)上卻是相互的陪伴者。白天為生存計，他們只有夜間才有自己的精神生活。

都市“打工人”

熬夜，似乎成為了工作標配

“加班、四處奔波，是記者生活的真實寫照。干我們這行的，熬更守夜已是習以為常，通宵達旦也是司空見慣?！痹谀暇┠硤髽I(yè)集團從事記者工作的馬博說。

馬博今年27歲，碩士畢業(yè)，工作3年，熬夜史卻長達9年。

“我熬夜是從上大學開始的。脫離了繁重的高中生活，有了大把的業(yè)余時間，也逐漸有了用不完的精力?！卑滋欤松险n，馬博的生活被學校各類社團活動包圍。他愛樂器，吉他社是每天必去的地方。其余時間，他不是沉迷看小說，就是瘋狂打游戲。

“晚上不睡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游戲。不管是單機游戲、網(wǎng)絡游戲，還是手機游戲，都刺激著我，告訴我‘再努力一下，就能通關。”馬博有三位室友，大家有一致的愛好，常常為了通過一個游戲關卡，“熬”到凌晨兩三點才睡。

四年本科讀完，熬夜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馬博的生理反應，不到凌晨一兩點他根本睡不著覺。讀研后，因為學的是新聞類專業(yè)，為了發(fā)論文，他開始加入寫稿隊伍?！澳菚r候不需要熬夜寫，晚上九、十點就能寫完，卻依舊睡不著?！瘪R博說。

碩士畢業(yè)后，馬博進入南京一家報業(yè)集團，成為了一名記者。進入這個領域不久，他就體會到了行業(yè)里的那句名言——生命是以出刊時間為單位的。尤其是跑一線的記者，他需要經(jīng)常出差，四處采訪。為了保證新聞的時效性，熬夜趕稿成了他的工作常態(tài)。他也漸漸明白，已經(jīng)沒有權(quán)利決定睡不睡覺了，“熬夜就是一種被動選擇”。

“我在家寫稿，經(jīng)常寫著寫著，抬眼看看窗外，天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了?！瘪R博回憶，“晚上熬夜寫稿，我經(jīng)常覺得deadline（生死線）就在眼前，即使很困，但也不敢睡，因為出刊不等人?！庇幸淮?，他采訪一位肝癌產(chǎn)婦，先是陪她丈夫在產(chǎn)房外等她生產(chǎn)，又陪著她丈夫在手術室外等她做肝癌切除手術，熬了兩個晚上，等到天亮才回到家。一到家，馬博來不及補覺，先打開電腦把稿子趕了出來。

“身體上累是其次，心理上累才是睡不著的真正源頭。”馬博說，作為新聞行業(yè)的新人，他需要不斷汲取養(yǎng)分來充實自己，才能保證和各行各業(yè)的人對話時游刃有余。寫出一篇好稿的同時，他還得尋思下一個好選題。哪怕不寫稿，他也常常要為了一個選題熬夜到凌晨。

多年來的熬夜習慣加上工作帶來的壓力和焦慮，讓馬博產(chǎn)生生理性失眠。他開始大把脫發(fā)，體重日益增長，記憶力明顯下滑……為了睡個好覺，馬博想了許多辦法，比如吃處方安眠藥，可是第二天腦子昏昏沉沉，直接影響工作。后來，他選擇了物理抗失眠——白天控制咖啡攝入量，晚上做有氧運動，用艾蒿泡腳，睡前戴上眼罩和耳塞，偶爾還會吃一片褪黑素。但狀況依然不理想，他每天都是凌晨兩點以后才能睡著。

采訪中，我們還接觸了一些不同領域的記者以及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催生出的新職業(yè)——自媒體博主。在與他們的聊天中發(fā)現(xiàn)，一周之中，他們有三四天是上午9點或更早就要開始工作，另外幾天是下午兩點上班。最忙的時間是晚上6點到8點，加班熬夜到晚上12點左右或更晚也是常態(tài)。

王敏是江蘇省青聯(lián)委員，也是一名心理咨詢師，從事心理危機干預、哀傷輔導等相關的工作。據(jù)她介紹，很多年輕的“打工人”都睡不著覺，面對日復一日、循環(huán)往復的庸常之事，工作、應酬、結(jié)婚、生子……他們開始厭倦，大喊“無聊”“想要停下來”，卻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其實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就成為龐大的‘永動機上的一個零件，只有不知疲倦地工作才能賺來安心，只有運轉(zhuǎn)才能實現(xiàn)價值?！蓖趺粽f，“想要睡一個好覺，首先得脫離當下的環(huán)境，哪怕是暫時性地脫離，也能在精神上獲得一定滿足和愉悅?！?/p>

趕考少年

高三學子的“非常6+1”

聞祥今年上高三，過著高強度的學習生活。他每天早上5點40分準時起床，匆匆忙忙洗漱完畢、吃過早飯，出門坐車去學校。學校要求，6點40分之前開始早讀。上午5節(jié)課，聞祥午餐之后趴在課桌上休息一陣，下午又是5節(jié)課。晚飯之后，6點10分開始晚自習，又是3節(jié)大課。一天里所有的課上完，真正的下課鈴聲是在晚上10點時響起。

乘車到家，通常是10點35分以后了。這是聞祥一天里最放松的時刻，他通常一到家就放下書包，沖進衛(wèi)生間——終于不用擔心在學校時的課間10分鐘，不夠解決“大事”的了。

時間緊張，父母都需要盡量配合聞祥的時間表來安排家中的生活。孩子抓好學習，父母負責搞好后勤。考慮到學校食堂營養(yǎng)未必充足，聞祥媽媽要備點夜宵給他。吃過夜宵，再洗上一把澡，時間就更晚了。有時候，聞祥媽媽還要問問他學校里的一些情況，關注孩子的心理動態(tài)，但也不敢放開來聊，晚上的時間都“貴如油”，一不小心就滑到夜里12點了。

有時候，聞祥還想在QQ上跟同學說幾句話，白天都顧不上說的，就相互約好在QQ上說。聞祥媽媽就會把iPad給他，讓他自己把握時間。聞祥心里有數(shù)，也不可能放開來聊，第二天一早不到6點就要起床呢。

高三學子，每天的生活都是這樣緊張。在校的時光，刷題，一輪輪測試，一輪輪不公開卻一直在進行的排名，心理素質(zhì)再強大，也不可能沒有壓力。聞祥父母面對如此局面，都在努力學習調(diào)整情緒，做個淡定的人——這是最后的緩沖地帶啊，必須要給孩子留好了。

自升入高中以來，聞祥每周就只有周日一天的休息，這唯一的一天有時還要完成一堆作業(yè)。也就是說，一周中有6天時間，聞祥都是繃著弦兒挺過來的。唯一能拿來睡個懶覺的時間，就是周日的上午了。聞祥父母都支持孩子補覺，哪怕少吃一兩頓飯，也沒啥大影響。他們覺得這個時候，睡比吃更重要。有一種疲乏，是吃飯也無法緩解，只有睡眠可以補足的。這一天睡足了，其他6天的苦戰(zhàn)與早出晚歸，就有了緩沖地帶與平衡空間。

雖然他們也知道缺覺是很難補回來的，但補了總歸比不補好。高中少年，正處于青春期身心整合、突變的重要階段，精力相對旺盛，如果運轉(zhuǎn)過度而缺乏休整，或是有了生理上的疲憊而不及時休息，就容易產(chǎn)生不良情緒。此時，如果再有外界的一些刺激，或分寸不宜的“激勵鞭策”之類，就很容易讓孩子走向另一面。

聞祥父母覺得，與睡覺同樣重要的是運動。今年高考已經(jīng)開始兩位數(shù)倒計時了，聞祥仍不時要趁午休去打一場籃球，聞祥媽媽因此還被老師約談了。學校的統(tǒng)一規(guī)范管理當然有必要，可聞祥媽媽覺得，孩子在如此快節(jié)奏、高強度的學習生涯中，能盡可能地多一些運動舒展，對身心的健康發(fā)展是有幫助的。好身體，才是一切奮斗與打拼的基礎。

如今，想讓聞祥早睡是不可能的。聞祥父母努力地配合他的生活規(guī)律，不打擾他周日上午的補覺，希望盡可能把孩子的睡眠補回來。

抑郁癥患者

自我救贖，讓睡眠成為一種凈化

李曉茹學的是法學，在學校里是標準的女“學霸”，早早就被本校保送研究生。但她天生要強，放棄了保送資格，準備自考中國政法大學。每天早6點起、晚12點睡的日子差不多堅持了兩個月。在考研還剩30天時，壞消息接踵而至——男朋友異地支教時“劈腿”;家中出現(xiàn)重大變故，爺爺?shù)牟∫惶焯旒又亍贿B串的打擊把李曉茹壓垮了。她開始不受控制地整夜整夜哭泣，然后失眠。她誰也不想見，忍不住地害怕，又渴望被關心。

李曉茹不想被任何人看出端倪，盡量躲著熟人。她每天都去圖書館，看不進去書就來來回回地從一樓逛到五樓，坐到五樓側(cè)邊沒人會去的樓梯，長達一兩個小時。下雨天，她一個人站在操場中心怒吼，甚至扇自己巴掌;坐車時，不敢靠近門，總是覺得自己下一秒會跳車，并在高速路上被亂車撞死……

無盡的焦慮，讓李曉茹整夜睡不著覺。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整個人會變得急躁、心跳加速。越焦慮就越難以入睡，她開始吃安眠藥，從半顆到一顆，再到現(xiàn)在的兩顆，因為藥物用量過大，李曉茹的體重飆到了150斤。她整天昏昏欲睡，記不住事情，目光無神，還惡心犯吐。

李曉茹去學校心理咨詢中心治療，老師微笑著一口一個“我理解你”，李曉茹卻覺得她根本不了解自己，卻連和她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后，李曉茹只好回家。晚上，媽媽問了一句：“女兒，你到底怎么了？”她抱著媽媽哭得聲嘶力竭，直到手腳發(fā)麻癱在客廳里。

晚上睡不著覺，早上卻又起不來，一到早晨，李曉茹就覺得渾身被針扎一樣疼痛，心底會冒出聲音說：“何必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意義呢？”趁著家人不注意，李曉茹會坐上窗臺，甚至偷偷跑出家門，結(jié)果全家出動來找她。

家人帶李曉茹去了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為重度抑郁癥。有一次，李曉茹在走廊外無意中聽到主治醫(yī)生告訴媽媽：“你女兒是雙相情感障礙，需要終身服藥?！眿寢屇峭肀е顣匀?，不停地撫摸她的腦袋，親吻她的額頭，什么也不說。李曉茹暗自想：我不能接受終身服藥，一定要絕地反擊。

李曉茹開始從心底里接納醫(yī)院的治療辦法：藥物治療、心理治療、物理治療。每天一睜眼，她就給自己加油打氣，起床吃飯、早間冥想、瑜伽操、輸液、服藥、顱磁共振治療、個人心理治療、團隊治療和家庭治療、病友集體活動等。

她還從書里學到“恐懼盒子”和“成功日記”的方法。每做一件事之前會把自己的恐懼寫下來，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需要害怕。她咬牙每天寫“成功日記”，告訴自己不是廢物，哪怕只是吃飯、接電話、散步兩圈、對人微笑、看一集綜藝節(jié)目，那都是值得稱耀和慶祝的事。

睡不著覺的時候，李曉茹就看電影，例如《被人嫌棄的松子的一生》《我的丈夫得了抑郁癥》《百元之戀》等等，她告訴自己：“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勝利，挺住就是萬幸了。”她還在“微信讀書”APP上看書：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古典的《拆掉思維里的墻》、武志紅的《家為何會傷人》等等，醫(yī)生推薦讀什么她就捧著讀什么。

后來，李曉茹通過運動、電影、書籍等與世界慢慢建立聯(lián)系，開始接納不完美的自己，從小事中又建立起了自信。醫(yī)院的物理、藥物和心理治療，家人充分的陪伴和理解，加上自己的努力，李曉茹漸漸地走出了抑郁，第一次從長長的睡眠中醒來。

“抑郁失控并不可怕，它同感冒一樣尋常，每個人都可能會經(jīng)歷。當它來到你身上時，不要著急擺脫它，該抒發(fā)的要盡情抒發(fā)，就會從中慢慢擁有一種能量?！崩顣匀阏f，“在哲學意義上講，睡眠的本質(zhì)是忘記和舍棄自我。從這個意義上說，睡眠無疑是一種凈化。恰是這份凈化過后的安穩(wěn)，可以讓歷經(jīng)苦難與波折、在生命里苦苦找尋意義和價值的疲憊的人們，放下一天里懸而未決、無處安放的焦慮，讓黑夜和白晝區(qū)隔開來，明天依然是新的一天。”

哄睡師

應運而生的新興職業(yè)

2018年大學畢業(yè)后，張佳正好趕上電商主播這個職業(yè)興起。她在上海某平臺上看到招聘信息，成了一名電商主播，工作時間從下午6點到晚上12點。

這項工作看似簡單，實則對主播有很高的要求，“比如說，有一家做零食的公司，產(chǎn)品有100多種，每一種零食的特點、亮點，主播都要能說得出來?！睆埣呀榻B，主播得對所銷售的產(chǎn)品知識做充足準備，心中要有數(shù)。其次，主播還得做策劃，維系粉絲，“我們不能每天說一樣的話，要有新花樣讓粉絲產(chǎn)生樂趣，還要和商品的特點相結(jié)合。”

“要論熬夜，電商行業(yè)排第二，恐怕沒有別的行業(yè)敢說第一了?！泵刻旌貌蝗菀装镜较掳啵瑥埣堰€要忙著感謝幫忙截圖的粉絲們，回復粉絲的留言。一切結(jié)束后，她復盤今天這場直播的不足，同時準備下一場直播的內(nèi)容。

每次回到家，張佳看看表都凌晨三點了，來不及洗漱，她就躺在了床上，只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卻怎么也睡不著。“前半段是‘習慣性不想睡，后半段是失眠?！睆埣褧亚鞍攵螘r間都花在玩手機上，刷微博、看視頻、刷購物網(wǎng)站，不知不覺就到了凌晨5點。這時她會放下手機，閉眼，覺得自己必須睡了，但各種思緒開始在腦海游蕩——粉絲量、數(shù)據(jù)是最實際的壓力來源;接著，關于未來、家人、生死等終極問題也會不自覺飄來。

伴隨著每一次失眠，除了越來越大的壓力和焦慮感，還有第二天困乏帶來的低下的直播效率，以及越來越差的記憶力。為了緩解失眠，張佳試過早早放下手機，但大腦仍然會“胡思亂想”很久。她試著數(shù)羊，或者利用所謂“呼吸助眠法”不停深呼吸，都沒有任何用處。后來，她寄希望于通過白天的劇烈運動讓自己更累，結(jié)果身體是很累，但意識完全是清醒的。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張佳終于有時間可以調(diào)整自己的睡眠了，可無論她怎么努力，卻依然清醒如初。某天凌晨，她在B站無意間刷到ASMR（自發(fā)性知覺經(jīng)絡反應）助眠的視頻。視頻里，UP主用雙耳人頭錄音麥克風（兩個耳朵形狀的收音設備）錄音，利用諸如棉棒、撲克牌、塑料紙等工具，模擬出洗頭、采耳、按摩、化妝等讓人聽了放松和愉悅的聲音，同時用很低的聲音講話，類似在耳邊囈語。張佳聽著聽著，竟然很快睡著了。從那時候開始，她轉(zhuǎn)行成為哄睡師。

“哄睡師”被淘寶列為2020年度十大冷門職業(yè)之一，在睡眠障礙伴隨著深夜無處安放的焦慮和孤獨下，這一新興職業(yè)出現(xiàn)并得以快速生長?！皯负逅瘞煹某绦虿⒉粡碗s，只要提交準備好的照片和音頻，再經(jīng)過對方的審核、培訓和面試，就可上崗?！睆埣呀榻B說。

張佳很快通過考核，加入了接單群。顧客會在淘寶后臺找客服下單，客服將需求、形式和時間等發(fā)在接單群。群里不能閑聊，愿意接單的人會發(fā)“1”，客服再根據(jù)對方等級依次派單。

找張佳哄睡的，多是孤單、失意、壓力大的人。其中一部分是單純不想睡覺，然后在網(wǎng)店下一單語音哄睡，與刷視頻、打游戲一樣，成為他們打發(fā)深夜時間的方式之一。還有一部分人則是因為工作或感情出了問題，心情差到失眠;或是工作太累，身體疲憊卻大腦興奮得難以入睡的人——張佳接過最晚的一單是在凌晨三點，對方正是因為工作累到失眠。

“偶爾，也會有患有抑郁癥的顧客找我。對方情緒低落，擔心找朋友傾訴會打擾到對方，找心理咨詢師又太貴，就和我隨便聊聊生活的困頓?！彪m然是一次簡短的聊天，張佳卻因此多了些價值感，“在他們需要時，只有我們24小時在線?！?/p>

經(jīng)常有人問張佳從事的是什么職業(yè)？她總是調(diào)侃一句“哄人睡覺的”，話雖這么說，她心里卻很甜，“因為能哄人入睡，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如今，張佳每天上線五小時。工作之余，她會到山林間收集各種大自然的聲音，以便更好地哄人入睡。

（應受訪對象要求，文中馬克、馬博、聞祥、李曉茹、張佳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