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城市不大,人文氣息濃厚。郊區(qū)有會稽山和蘭亭。相傳“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治水后在此地會集諸侯,計功行賞,死后葬于此地。據(jù)《越絕書》記載,春秋時期越王勾踐曾經(jīng)在這里種蘭花,蘭花也是紹興的市花。同一時期,如果從這里沿水路泛舟遠行,或許可以遇見諸暨的西施和小姐妹們在河邊浣紗。漢時,朝廷在這里設驛亭,名蘭亭。1600多年前,王羲之在這里組織了一場盛大的文化聚會,此后,曲水流觴、飲酒賦詩紛紛為后世文人所效仿。
沈園在紹興市中心,在《劍南詩稿》和《釵頭鳳》中可以感受陸游的家國天下和悱惻愛情,在青藤書屋中可以感受徐渭的獨特文人氣質(zhì),在秋瑾故居和軒亭口可以感受“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的豪邁。甚至你不必真正來這里,像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那樣只憑想像就能感受這里山的大氣與奇幻,翻看魯迅小說中描寫烏篷船的段落就能感覺水鄉(xiāng)的靈秀與便捷。
在紹興所有景點中,魯迅故里占據(jù)著重要的位置。魯迅故里位于紹興市中心,包括魯迅故居、百草園、三味書屋、魯迅祖居、土谷祠、長慶寺、魯迅筆下風情園、紹興魯迅紀念館等一大批與魯迅有關的人文古跡。這些建筑分列一條街道兩側(cè),總長度千米左右,這條街被命名為魯迅中路。
魯迅在故鄉(xiāng)接受了基礎教育。三味書屋離魯迅家不遠,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寫道:“出門向東,不上半里,走過一道石橋,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濒斞笍?1歲入學起,在這里讀了大概6年書,直到17歲時離家到南京上學,這個時間段差不多是現(xiàn)在的義務教育階段。
壽鏡吾先生的三味書屋“是全城中稱為最嚴厲的書塾”,相當于現(xiàn)在不僅需要學區(qū)房還得抽簽搖號才能進的重點學校。當然,許多游客都會努力去尋找那張刻著“早”字的課桌。從家到學校只有兩三百米的距離,再怎么慢走,五分鐘也能走到了。但少年魯迅因為家道中落,為家事所累,經(jīng)常遲到。同樣也是這一階段,魯迅深刻而具體地了解了故鄉(xiāng)的人情與社會,包括物價。
在《父親的病》中,魯迅詳細描寫了S城(紹興)的大夫出診費用。這位名醫(yī)“出診原來是一元四角,特拔十元,深夜加倍,出城又加倍。”魯迅曾經(jīng)和這名醫(yī)周旋過兩整年,這個時間段應該是19世紀90年代。
在小說《孔乙己》中,紹興的物價是這樣的:“二十多年前,四文銅錢可以買一碗酒,一碟鹽煮筍或者茴香豆一文錢,如果出到十幾文,那就能買一樣葷菜;現(xiàn)在(小說寫于1919年),酒每碗要漲到十文。”20多年,物價上漲2.5倍。
發(fā)表于1920年的小說《風波》是以1917年張勛復辟為時間背景的,地域背景仍是紹興。如果咸亨酒店位于紹興一環(huán)內(nèi),那《風波》的故事發(fā)生地差不多應該在四五環(huán)之間。主人公七斤家的碗破了,去城內(nèi)釘合,要十六個銅釘,三文一個,一總用了四十八文小錢。這里的物價肯定是一路漲過來的,因為“土場老佛爺”、活了79歲的九斤老太覺得一個釘要三文錢簡直“一代不如一代”?!豆枢l(xiāng)》里的閏土親身經(jīng)歷了這二十多年,一點點從一個靈氣少年變成六個孩子的木訥父親。魯迅幫他歸納出了生活艱苦的原因,“多子,饑荒,苛稅,兵,匪,官,紳”。
但在魯迅的文字中,故鄉(xiāng)也有快樂、溫馨的一面。我們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看到了一個充滿生機和童趣的畫面:“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葚;……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在這里彈琴?!钡?,另一位重要的當事人(周作人)在《魯迅的故家》一書中描述的畫面卻是這樣的:“百草園就是紹興新臺門周家后面的一個荒園。園南頭的一片是廢地,有一個刷馬桶的池子。右面有一個瓦屑堆,堆的是一些修房屋剩下的廢料。左邊是一個垃圾堆,放著四五口糞缸?!?/p>
這好像跟我們印象中他們各自的文風不符。魯迅先生不應該是“橫眉冷對千夫指”嗎?而周作人不應該是“瓦屋紙窗,清泉綠茶,素雅陶具”嗎?真實的百草園到底是什么樣子呢?我去過兩次紹興,都是在春節(jié)長假期間,每次進園都要排長隊。在我看來,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后院而已。圍墻是有的,樹也是有的,角落里開著不知名的花,園子里還種了一些北方人可能不太熟悉的蔬菜。
看,一千個心里終究有一千個百草園的形象,故鄉(xiāng)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