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楠

當你無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

——海德格爾

1

2020年的春天，一個闃靜的夜晚，昏黃的臺燈下，都柏林大學的華裔博士研究生帥立偉，正忙著趕一篇關于物自體研究的學術論文。這篇文章，他已經(jīng)寫了足足三個月，縝密的邏輯推導使他逐漸沿著一條思維的胡同找到了論證的出口。他心下大悅，持續(xù)數(shù)月的煩亂心情終于一掃而空。他相信，不久的將來，這篇文章發(fā)表后定會引起學術界的軒然大波。女友走進書房，問他怎么那么激動。他抑制不住喜悅之情，迫不及待地分享了自己的研究成果，說過段時間，我們就可以去海邊度假了。

去年以來，帥立偉就試圖通過撰寫論文，站在佛家唯識論的思想上批判康德對于“自在之物”是一個可感但不可知的世界的觀點，尤其是康德將上帝視為是可以言說的存在。在他看來，本體論的出現(xiàn)是哲學史和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大進步，不過相對佛學不講本體的思想而言還是略輸一籌，人類用本體去套用上帝，在他看來，更是顯得有些荒謬。

該論文共計五萬字，在他寫到四萬字時，潮濕而悶熱的天氣，使得公寓外的窗臺上縈繞著許多擾人的瘧蚊。女友不太能熬夜，提前進臥室休息了。他緊閉上窗戶，點燃一支煙，靜靜躺在靠椅上抽著。抽完煙后，他決定到浴室好好洗一個澡。誰也沒有想到，在他洗完澡后，接下來遭遇的種種事情，竟然改變了他的一生，乃至顛覆了他此前對世界的許多認知。

這位年輕博學的華裔才子，在床上合眼沒過幾分鐘，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位披著長發(fā)的美麗動人的女子。她的眼眸明亮深邃，皮膚白皙，鼻梁高挺，屬于東方女性典型的古典美。女子那纖細的指尖正輕輕劃過帥立偉瘦削的臉龐，這令他不自禁地從夢中蘇醒過來。正待他張口欲問女子是誰時，女子俯下身，靜默地流下了眼淚。帥立偉愕然道，你是誰？女子說，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帥立偉說，我是帥立偉啊。女子說，我知道你是帥立偉，正因為你是帥立偉，所以我才來找你。他說，你找我做什么？女子說，我找你，是希望你能拯救我們。你們？帥立偉詫然道，我們并不認識，你是哪里人，再說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怎么拯救？女子說，我來自斯圖爾星球，那是我們的家園，不過，現(xiàn)在那里生靈涂炭，人們生活在一片虛無之中，人人不向往生，卻憧憬著死。帥立偉不解道，我現(xiàn)在不是在做夢吧，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為什么會這樣？女子擦了擦眼淚說，不是做夢，不過你也可以認為是在做夢吧，我是通過意念和你交流的，具體什么情況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帥立偉說，斯圖爾星球離這里很遠吧？我們是不是需要坐飛船才能過去？女子說，不遠，它就在你腦海的意識里。帥立偉不解地看著女子，在我腦海的意識里，那我怎么不知道？女子說，我們都存在于你的意念之中，是你的意念造就了我們，這不用驚奇，事實上，你也是存在于某個更高級的生物的意念中的。帥立偉迷惑道，可我為何從未感知到你們的存在？女子說，不光我的存在你無法感知，我的同胞們的存在你也無法感知，因為人靈體的感知閥被關閉后，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被感知到的。我打個比方，你身體生病了，但是你不一定會知道自己生病，就像那些患有癌癥卻不自知的人。女子這么說，帥立偉恍然明白了。女子說，在你的意識里，我們擁有一個美好的家園，不過現(xiàn)在那里正瀕臨絕境。帥立偉說，如果是這樣說的話，你們豈不是很渺??？女子說，對于我們的存在，你不能用地球人現(xiàn)定的時間和空間觀念去理解，就像你無法理解你的夢境，無法理解夢境里的人處于何種空間一樣，他們的存在，實際并不占用現(xiàn)定的空間。帥立偉說，好吧，既然如此，那我該如何幫你？女子說，你得隨我去一趟?，F(xiàn)在，你閉上眼睛，我們對坐著，就像練習瑜伽打坐那樣，你要相信，你眉間上面的松果體會開啟天眼，屆時，我們會一同去到斯圖爾星球。帥立偉詫異道，就這么簡單？女子說，就這么簡單，只是平時沒人能發(fā)揮這種潛能，宇宙本身就是一個能量與信息的集合體，人的靈體是分等級的，常規(guī)情況下，我們的靈體都處于初級階段，當它升級后，身體就會發(fā)揮出平時難以感受到的潛能，我們就能通過意念瞬間達到斯圖爾星球，這有點像你們地球人搞量子科學研究，兩個相關的物體，哪怕一個在火星，另一個在地球，它們之間也能瞬間感應，這種感應的速度是遠遠超過光速的。帥立偉瞬間明白了，這些超自然的現(xiàn)象，平時只出現(xiàn)在哲學或者物理學的探索和研究上，沒想到有生之年里，竟能親身體驗到。

2

他閉上眼睛，跟著女子來到了斯圖爾星球。在帥立偉看來，斯圖爾星球可能如同人間煉獄，那里斷壁殘垣，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過，當他穿越意識海之后，很快抵達了那個被女子稱為絕境的地方。

這里美麗極了。帥立偉睜開雙眼，站在山頂上，眼前的山川與河流，全然吸引了他?？諝鈱嵲谑翘迈r了，漫山開滿姹紫嫣紅的花。他張開雙手，忍不住想擁抱大自然。

多好的地方啊，這里的人們怎么會想死呢？他還沒開口，女子就意識到他想問什么了。女子說，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蘇韻，你一定很好奇，人們?yōu)槭裁床缓煤玫鼗钪?，偏偏想著去死。是的，帥立偉說。此時，帥立偉才注意到，跟前的蘇韻穿著一襲綠色碎花裙子，顯得翩翩動人。蘇韻說，我們面對的山川，以前是一片開墾過數(shù)百年的農(nóng)田，不過，由于人們荒廢多年，漫山早已長滿叢林和野花。對了，在斯圖爾星球，我們的時間單位同你們地球的不對等，我們的一百年，等于你們的十分鐘。

帥立偉說，那意思是，我存在的時候你們就存在，我消失的時候你們就消失？蘇韻說，可能是這樣，但是目前我們無法斷定，因為你肉身的存在不一定包括精神的存在，我們是存在于你的精神之中，要是你的精神能脫離肉身而存在，那我們就永遠存在;要是你的精神必須依賴肉身而存在，那你消失了，我們自然也跟著消失。帥立偉說，你的分析有些道理。對了，這里的人們?yōu)槭裁床环N莊稼，吃什么？女子說，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我們現(xiàn)在確實面臨著饑荒問題，不是不種，是愿意種植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你要知道，我們不會生病，不管條件多么惡劣，存在多么厲害的細菌和病毒，在我們強大的免疫系統(tǒng)面前都顯得極其弱小。帥立偉好奇道，為什么會這樣？據(jù)我所知，地球人一直致力于對病毒和細菌的研究，至今沒有找到能有效解決病毒和細菌的辦法?，F(xiàn)在地球人正遭遇一場浩劫，就是新冠肺炎的蔓延，這場瘟疫已經(jīng)遍布全球，這對于地球人來說，是大家共同面對的難題，而你們是如何做到的？蘇韻說，這得從100年前的一場戰(zhàn)爭說起。那次戰(zhàn)爭，不僅使我們獲得了這種免疫力上的抗體，更神奇的是，敵方用了一種極其惡劣的手段，使我們變得長生不老。長生不老？帥立偉更是充滿驚疑，沒想到這個曾經(jīng)在秦始皇時期就做的春秋大夢，在斯圖爾星球上竟然成真了。蘇韻說，是的，我們不會自然死亡，這樣吧，具體細節(jié)等我?guī)闳ヒ娏宋覀儑酰偌毤毟嬖V你，他已經(jīng)活了兩百多歲，他比我們清楚。帥立偉好奇地問道，你們國王叫什么名字？蘇韻說，就叫斯圖爾王。

蘇韻開著一輛紅色的奧迪A3，載著帥立偉朝市區(qū)奔去。帥立偉不禁暗忖到，在斯圖爾星球上，竟然還有同地球同品牌的車子。到達酒店，蘇韻把車停到地下停車場，這家酒店坐落于城市的中央。他們徑直朝著酒店大門走去。門侍向他們鞠躬，顯然，他們像是認識蘇韻。這兩位門侍顯得極為蒼老，帥立偉心下狐疑。蘇韻邊走，邊給他介紹這家酒店的歷史，說已經(jīng)存在了上百年，這里以前金碧輝煌，不過現(xiàn)在，年久失修，顯得破敗不堪。酒店里十分冷清，蘇韻從柜臺領過房卡，帶著帥立偉上了電梯。他們找到一間臨街的客房。蘇韻說，這里常年疏于打掃，本來已經(jīng)過了修繕的時間，但是很難找到工人，你暫且住一下，熱水和早點會有人專門伺候。帥立偉說，為什么不見人們來??？蘇韻說，在斯圖爾星球，人們懶于工作，過著低欲望的生活，他們不愿意奮斗;由于我們不會生病，也不會自然死亡，所以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肉身的快樂，人們愿意花更多時間出去旅游，或者待在家里看書，看電影等。帥立偉說，那低欲望的生活，他們習慣嗎？我怎么無法習慣這樣的生活？蘇韻說，當然不習慣。你想想，如果生命是一段望不到頭的茫茫歷程，其實也是一件很無聊的事，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過這漫無邊際的一生。是的，確實是這樣，帥立偉說。蘇韻說，這些事，你慢慢就會明白得更加深刻。帥立偉決定住下后，蘇韻簡單交代了幾句，說自己還有事忙，讓他好好休息，等她進宮稟報陛下后，再引薦他覲見國王。帥立偉說，好的。蘇韻說，如果樓下有救護車來，你千萬不要出門，我怕影響你的心情。帥立偉說，為什么？蘇韻說，不為什么，你聽我的便是。

蘇韻走后，帥立偉在客房里待了半個上午，整個酒店冷清得讓他無聊至極。他趴在窗臺邊，眺望著這座顯舊的城市，樓下竟然真的來了一輛救護車。來人匆忙，車才停靠在門邊，就立即沖進酒店，也不知道要干啥。他想起了蘇韻告誡他的話，無論如何，不要下樓，否則會影響心情。不過，好奇心使然，他還是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趴在窗臺上，悄悄觀察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一會，酒店里出來好幾個人，都是救護車上沖下去的，他們全身被白衣包裹著，正用擔架抬著一個人出來，被抬的人不知道是男是女，用白布蓋住了臉。帥立偉明白了，這里死了人。這個人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間屋子，他犯起疑惑來?；匾暳讼挛堇锏哪菑埓?，他不免心生忌憚，暗忖著這間屋子里或許也曾死過人。這些人，為什么會死呢？是謀殺還是自殺？

此時，敲門聲響了。是店家，問他需要冷飲不。帥立偉開了門，說不需要。關門后，他走到浴室，想沖一下涼，這樣好睡個午覺。

3

黃昏時分，這座城市的街道上顯得有些冷清。帥立偉原本以為，這里的夜市會十分繁華。枯坐無聊，他才決定出來走走，誰曾想街上人影稀疏，沿著貫城河走了一段路，見月色已晚，他怕迷路，又折回酒店?？斓骄频甏箝T時，發(fā)現(xiàn)酒店被一群人團團圍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個個穿著戎裝，手中握著槍支。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他踏進院子后，有些怯步，又想再進去看看。剛走到門邊，年邁的店主就高興地歡呼了起來，他來了，他來了。店主喜出望外，從店里沖了出來，一把拽住帥立偉。跟著店主走出來的，是一個瘦高長臉的年輕人。那人嚴肅問道，你就是帥立偉？帥立偉拱手說，是的，我就是。那人說，走，跟我到我家去。帥立偉說，你是？那人笑道，聽說蘇韻找了一員大將，我倒想來見見，是不是本事比我還高。帥立偉尷尬道，算個什么將，我其實對科學不太懂。那人說，沒關系，慢慢學嘛。說著，就拽著他的胳膊，直接往酒店門口的車子上按去。

此人叫車延亭。他問帥立偉和蘇韻什么關系，帥立偉怕他誤會，沒說是親戚，只說是以前的同學。車延亭高興地舉著酒杯，要帥立偉同他暢飲一番。帥立偉推辭不過，只得依照他說的做。酒過三巡，車延亭問帥立偉，以前在什么地方高就？現(xiàn)在有啥打算？帥立偉怕越編越露相，索性把一切交代了個清楚。車延亭說，蘇韻是斯圖爾國的著明科學家，不同的是，她會通靈，能開天眼，看來果然不假。這么說，帥兄就是神仙了？說到這，車延亭哈哈大笑，顯然不是太相信帥立偉說的話。帥立偉說，不是神仙，我只是人，和你們一樣。車延亭喝下一口酒，臉色突然有些轉變。帥立偉說，車兄怎么了？車延亭說，我祖上全是搞科研的，他們功績彪炳，到我這里，什么理論都只能紙上談兵了，展示不出來。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想干的是什么嗎？帥立偉說，干什么？車延亭說，就是把巴圖爾人打敗，清除他們在我們體內種下的毒。帥立偉說，長生真的那么不好？車延亭說，帥兄你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這里自殺的人很多，別說自殺，就是整個斯圖爾國的女人們，都不愿意生養(yǎng)了，連結婚也沒有欲望了，就比如我們蘇教授。蘇教授？帥立偉錯愕道。對啊，我喜歡蘇韻很久了，可惜她一直不接受我。說起來，全怪百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

酒越喝越多，車延亭的意識卻越發(fā)清晰。他說，這話我也只敢和你說，要是其他人，我斷然不會講的。百年前，斯圖爾國王修造地宮，研究長生不老藥，到處征男丁服徭役，甚至用活人做實驗，引得天怒人怨。不知道什么時候，天上出現(xiàn)了一個不明飛行物，說要替天行道，殺掉斯圖爾國王。不明飛行物？帥立偉不禁問道。是的，一種會飛的珠子，全身銀色，里面的人長得怪異。車延亭這么說，帥立偉想起了各種關于UFO的描述，在中國古代，北宋時期沈括也曾在《夢溪筆談》里就有記載過不明飛行物的見聞，在21世紀的美國，也常出現(xiàn)這類玩意。車延亭繼續(xù)說，那個不明飛行物直懸在皇宮之上，眾將士嚇得面如土色。斯圖爾國王聽聞后，以為是神仙下凡，前來迎見，結果不明飛行物上走下幾個人，說要懲罰他，嚇得他連忙叫侍衛(wèi)抵擋。我們凡身肉體哪是他們的對手，其中一人手持圓形的鐵具，手一摁，就發(fā)光，光色锃亮，瞬間將所有士兵手中的槍支揮掃在地，更神奇的是，不管什么機槍導彈都無法穿破他們的飛行器。就這樣，我們戰(zhàn)敗了。帥立偉說，然后呢？車延亭說，這些都是祖輩講述的，然后斯圖爾國王再次發(fā)動戰(zhàn)爭，結果他們來的人更多。經(jīng)過幾天惡戰(zhàn)，我們敗得一塌糊涂。他們其中一個領頭的說，你這樣橫征暴斂，必將遭到天譴。于是，我們整個斯圖爾星球的人淪為奴隸，被那些叫做巴圖爾星球的人注入一種液體，自那以后，我們都不會自然死亡，不會生病。這確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帥立偉說。他想起了蘇韻告訴他的，他們可能被改組了基因。車延亭繼續(xù)說道，從那以后，我們人口驟增，起初大家擔心物質無法得以保障，結果人口到達一個頂數(shù)后，開始急速下滑，人們懶于工作，對生活充滿迷茫，各種物質和精神欲望降低，于是就出現(xiàn)今天這種局面。帥立偉說，巴圖爾的人居住在哪里？車延亭說，他們就居住在巴圖爾星球上，每天晚上，我們都能看見巴圖爾星，尤其是每個月的十五，特別明亮。帥立偉暗忖著，這怎么有點像地球人所認識的月球。我們想過建造飛船攻打他們，但技術上始終無法取得突破，于是轉向基因工程的研究。

7

為了表示歉意，蘇韻決定請車延亭一起吃飯。這讓失去信心的車延亭一下子心花亂綻。飯吃得較為簡單，蘇韻吃完后，就呆坐在桌子邊看著車延亭和帥立偉。帥立偉說，你吃啊。蘇韻說，我飽了，我等你們。車延亭說，再急也不用那么急，我們很快就會取得突破的。

吃完飯，他們回到研究室。進入研究室大院時，蘇韻的臉色又開始變得有些異樣。帥立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沒事吧。蘇韻說，沒事。三人換上防護服，依次通過好幾道感應門，再次走進深艙，進入電梯直下至地下40余米處，到達原先的實驗室。

今天，車延亭將分享他的最新突破，他讓蘇韻和帥立偉都不要插話。為了讓講解更加詳盡，他從實驗架上取出一管血液，說這是最新發(fā)現(xiàn)。他對30只白鼠做了新的實驗，向它們體內注入PF細菌，從而導致白鼠血液感染，基因突變。然后，他將感染有PF細菌的白鼠血液抽取出來，注入一個容器內，再將GPSRD/Jis100注入盛有白鼠血液的容器，促使它們相互交融。

神奇的現(xiàn)象發(fā)生了。他輕輕平移超級顯微鏡，讓帥立偉和蘇韻觀察眼前的一切。這個叫做GPSRD/Jis100的噬菌工具與PF細菌交融后，順利被PF細菌感染，不過，在感染的過程中GPSRD/Jis100會把自身的DNA注射到PF細菌里面，這樣，當GPSRD/Jis100第一次進攻PF細菌的時候，PF細菌先展開被動防御，但是，PF細菌會記住GPSRD/Jis100的樣子。GPSRD/Jis100再次進攻的時候，就像現(xiàn)在人臉識別非常準確，PF細菌會把之前專門存的信息讀取出來，然后生出一套很大的DNA剪切酶，把入侵的GPSRD/Jis100的DNA破壞掉，在這個破壞過程當中，GPSRD/Jis100與PF細菌將會互相抵消，演變成兩敗俱傷的局面。神奇的是，它們竟然不會留有任何戰(zhàn)斗痕跡和生成其他殘害物，可以說，GPSRD/Jis100和PF細菌都完全憑空消失了，而不再帶有PF細菌的基因，其序列竟然神奇地重置到了原來的樣子。

看到這個現(xiàn)象，蘇韻和帥立偉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正待他們歡呼著意欲慶祝時，艙內的警報聲嘟嘟嘟地響了起來。蘇韻率先將艙門關閉，研究室外，傳來“砰砰砰”的槍聲。

蘇韻說，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么快。車延亭一頭霧水，問她在說什么。蘇韻沒有理會，自言自語道，我們都逃不出去了。你是說國王？車延亭總算反應了過來。是的，蘇韻說，他肯定會讓你寫出所有改寫基因的計算公式和實驗報告。

透明的研究室門外站著許多黑衣人，他們胸前掛著各種重型機關槍。艙門瞬間打開了，是國王。他背著手，露出燦爛的笑容。年輕人，你們果然沒有令我失望，你們將是斯圖爾王國的功臣。好了，現(xiàn)在你們只需要交出與實驗有關的一切技術信息，你們就安全無恙。你休想！蘇韻阻撓在前，我們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整個全斯圖爾星球的未來，不是為了滿足你個人的私欲。讓開！國王一把推開蘇韻。接著，幾個黑衣人橫沖直撞地架著她出去了。帥立偉上前阻擋，國王拿出手槍，抵住他的腦門。怎么，年輕人，你也想死？研究成果是車延亭搞出來的，我勸你不要多事，只要他愿意交出來，我就放了蘇韻。不要告訴他！空曠的走廊里，傳來蘇韻的喊聲。把她給我拉出去斃了，國王氣憤地跨出研究室。帥立偉沖了出去，走廊里，他看到幾個高大的黑衣人正拖拽著瘦弱的蘇韻往外面走。見此情狀，他毅然朝前面跑去，只是，他不知道，此時他的腦袋后面正有一顆從國王手槍里打出的子彈飛來。砰的一聲，他的腦袋給洞穿了。

他忘記發(fā)生什么事了，只感覺渾身軟弱無力。他聽不到周遭的任何聲音，只看見各種奇形怪狀的臉在眼前閃動。蘇韻轉過身，嘴里不停地在喊著什么。是什么呢？他完全聽不到，他真的聽不到。他感到渾身疏松，這種疏松讓他沒有前進的力量，不一會，他雙腿開始乏力，整個人轟然倒下……

他醒了過來，黎明的曙光還沒有到來，臺燈亮著，有些昏黃。他靠在床上，整個人昏昏沉沉。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上面敷著退燒貼。怎么回事？他有些詫異。女友從衛(wèi)生間走了出來，她扎了下馬尾，看樣子剛洗完臉，有些疲憊。你醒了？發(fā)了一晚上的高燒，還問我怎么了，天亮了我們就去醫(yī)院看看。

第二天，女友帶著帥立偉來到都柏林市最大的醫(yī)院，醫(yī)生在對他的顱內做了CT檢查后，斷定腦內有個子彈大小的洞眼，只是無法得知這個洞眼是怎么產(chǎn)生的。但是，醫(yī)生能確定的是，帥立偉的壽命可能不會太長了。

女友沒有告知他的病情，不過從女友的神情里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性，頭疼的事情使他變得越發(fā)煩躁。2020年，伴隨著新冠肺炎的肆虐，整個春天里，他都獨自坐在窗前閱讀康德的《純粹理性批評》，他突然不想讀了，他說，你不用瞞我，我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不過我想利用好剩下的時間，做些我認為有意義的事。他不想再寫那篇論文了，現(xiàn)在，名利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他開始對萊布尼茨的單子論思想情有獨鐘。萊布尼茨所認為的“單子”是連續(xù)的、能動的、不可分割的精神實體，是構成事物的基礎和最后單位，整個物質世界，都是單子在人們主觀反應中的一種表象。而這，似乎又回到了康德對世界認識的觀點，在康德看來，人們只能通過直觀加概念去認識世界，而世界本來的樣子，是人們難以認知的。

至此，帥立偉決定重新認識自己。他決意在剩下不多的生命里，好好陪伴女友。他們開始旅游，他也開始寫書，寫一本回憶錄。他希望，即使肉身死亡后，精神也能具有外延的擴張，他希望借助文字，使他永遠存在于這個世間。

在遙遠的海邊，他坐在輪椅上，看著白色的帆船搖曳。他始終相信，蘇韻的存在是真實的，斯圖爾星球的存在也是真實的。它們是那樣真切地存在于他的腦海里，存在于在他的意識里，是永遠消失不盡的意識。

他希望那里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