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云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是當下一些年輕人的夢想。他們生活在物質(zhì)豐富、信息發(fā)達的時代,對外面的世界有著豐富的想象和美好的憧憬。那么,走出去后,夢想能照進現(xiàn)實嗎?
張蕓就是一個這樣不甘平凡、說走就走的姑娘??墒钱斔诃h(huán)游世界,看到很多想象之外的事情后,有了不一樣的人生感悟……
2017年,22歲的張蕓只身一人到深圳求職。沒多久,她就順利被一家老牌上市公司錄取。
這家公司已經(jīng)成立快30年,很多同事是和張蕓父母差不多大的叔叔阿姨,張蕓和他們聊不到一起。幾個月下來,她還是不能適應工作狀態(tài),覺得現(xiàn)實與理想相差甚遠,她想,何不趁著年輕,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于是,在一次工作遇到難題后,她想也沒想,驕傲地甩下一句話:“我不干了!我要去環(huán)球旅行!”領導很詫異:“你掙了多少錢?夠你環(huán)球旅游嗎?”那時候,張蕓的全部家當只有34000元。沖動之下,她決定勇敢一次。
為謀劃這次旅行,張蕓已經(jīng)設想了無數(shù)個日夜,她預計走一年,陸路穿越歐亞大陸,抵達北非。經(jīng)過縝密的計算,每天的花費只要不超過100元,就能順利抵達終點。說走就走。張蕓辦好簽證,拿著精簡的7公斤行李踏上了亞航印度的飛機。
初次上路,張蕓既興奮又害怕。飛機在當?shù)貢r間晚上11點落地新德里機場。出了地鐵站,他看到地上躺著好多流浪漢。過了一會兒,天開始下小雨,土路上滿是泥濘和水灘,周圍全是凌亂的垃圾。
張蕓曾以為的旅行是看遍美好,沒想到從印度開始,她所不知的世界的另一面就不斷展現(xiàn)。
不過,在短暫地適應了臟亂差的環(huán)境后,印度的魅力也在一層層綻放:在賈瑪清真寺,張蕓感受著千年穆斯林建筑的精致;在孟買大學,趕上了新生報到,她混在女學生里參觀了她們的宿舍;在風之宮門口,她被熱情的老板邀請去店里試紗麗,還收到了免費飲料。
張蕓幸運地認識了驢友阿敏。兩人結伴做了很多冒險的事:坐了最末等的車廂,扒火車搶座位;去了人生第一次夜店,感受當?shù)厝顺杼璧寞偪?夜晚在路上騎摩托,和牛羊搶道……
一切都是那么新鮮刺激。而當她抵達迪拜的時候,更覺得那里繁華得不似人間。一路上呼嘯而過的跑車不計其數(shù),她驚奇地用雙眼體驗著一切。然而,這里的新奇卻與她無關——她什么都買不起,也不能買,必須計算好每一分錢,才能讓自己走得更遠。
迪拜是典型的高消費城市。為節(jié)省旅費,張蕓有時只能吃泡面;為了省10塊的水費,她在哈利法塔下口干舌燥兩個小時;為了看帆船酒店,省下打車錢,她在40多攝氏度的高溫里徒步走了3公里,最后因中暑暈倒在地,幸好被好心司機救起……
4天的迪拜生活,張蕓只用了不到600元,一直到伊朗匯率走低時,她才放開膽,吃了一頓飽飯。
當然,旅途中,也能邂逅各種善意。好心的驢友見張蕓一個女生那么節(jié)儉,都很同情,只要自己結束旅行了,就會把剩下的物資都留給長蕓。
贈予最多的就是藥。行至中東時,張蕓的小藥袋已經(jīng)被各種頭疼腦熱、拉肚子、防蚊蟲的藥包塞滿,滿滿的都是路上人的心意。
伊朗百姓的真實生活也展現(xiàn)在張蕓面前。打車幾十公里也就10多元;一晚的住宿,很豪華的宮殿院子,沒有旅客,只需30元;但是房價高得離譜,當?shù)匕傩罩荒茏夥孔?,一大家子常常只有一個勞力。
格魯吉亞,雖然在地理上是一個歐洲國家,但歐盟根本不承認它,很多青壯年跑去西歐打工,街上空蕩蕩的,小城靠賭博維持著經(jīng)濟,蕭條肉眼可見。張蕓在一個民宿居住時是冬天,竟然發(fā)現(xiàn)他們連暖氣都沒有,只有一小片爐火取暖,雪山下的冷讓人瑟瑟發(fā)抖。
在埃及的漫天黃沙里,有很多露宿街頭的人。即便在黎巴嫩這種富裕的中東國家,貧苦依然是琉璃般城市濾鏡下看不見的暗瘡。出發(fā)前,張蕓多少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期待,可當她真正看到一些現(xiàn)實后,之前的一些想象蕩然無存,她開始懷念自己在深圳的生活。
而真正讓她感覺到昔日那種平凡的可貴之處,還是在切身感受到戰(zhàn)亂的傷痛之后。
在薩拉熱窩的第五天,張蕓決定離開。走的時候,她向一個姐姐抱怨,當?shù)厝嗽趺磿绱死淠?,他們從來都是板著一張臉,不似土耳其人那般熱情似火。這個姐姐指著窗外成片的白色墓碑說:“十幾年前這里的人還在打仗,附近每一戶的家人都有埋在此列的,你說,他們該如何淡忘掉這樣的傷痛?如何保持熱情?”
那一刻,張蕓的心一顫——窗外不遠處就是世界大戰(zhàn)的導火索拉丁橋。橋下的紀念碑下,長明燈永恒。走在城市的街道里,可見布滿彈孔的斷垣殘壁和墓碑。
在黎巴嫩,張蕓還見到了一排排手持長槍的士兵不時走過。往巴爾貝克神廟的路上,公交車上突然上來七八個手持長槍的大兵。這里一山之隔就是敘利亞,為了防止恐怖分子,他們不得不隨時預警。
在張蕓前往西奈半島時,連夜被叫下車接受檢查。后來她才得知,這里去年發(fā)生了非洲近幾十年來最大的恐怖襲擊,有200多人喪命于此。
這些在國內(nèi)聽起來不可思議的恐怖場景真實出現(xiàn)時,張蕓不由得后怕,恐懼滲透在每一個毛孔。
那幾天,她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頭,一點風吹草動都渾身顫抖,不敢直視每一個人。最后,她卷著行李,倉皇逃回開羅,并計劃換一條路,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當時已經(jīng)是張蕓旅行的第150天,所有路線和花銷都在預期內(nèi)。她想盡快抽身,在南半球雨季到來之前抵達肯尼亞,看動物大遷徙。但是沒想到,因為連日來的奔波,營養(yǎng)長期攝入不足,日夜顛倒時差,一回開羅,張蕓就病倒在旅館。昏睡中,她渾身發(fā)熱,不知過了多久,才被同寢室的印度女孩Yogi搖醒。對方拿體溫計測溫,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高燒至39℃。
Yogi是孟買大學建筑系的研究生,見張蕓生病,她忙叫來店員,要一起把張蕓抬去醫(yī)院??蓮埵|知道,去醫(yī)院一定會花很多錢,她連連擺手。就這樣,吃著退燒藥、消炎藥,她硬扛了一個禮拜,卻不見好轉(zhuǎn)。
見張蕓的朋友圈沒再更新,張蕓的媽媽最為敏感,忙關切地問張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聽見萬里以外熟悉的聲音,張蕓所有的委屈都忍不住爆發(fā)了,不停地說:“我想回家,想回家!”
靠朋友Yogi和店員的照顧,10天之后,張蕓才逐漸好轉(zhuǎn)。離開時她淚流滿面,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的溫情,為健康恢復后的可貴。
張蕓在非洲大陸最北端旅店里凝望著地圖。她還剩17000元,除了一路簽證的7500元和最想去的馬賽馬拉大草原,還有不足2000元可支配。
考慮到非洲安保開支,更是所剩無幾,要不要繼續(xù)旅行成了最大的問題。就在這時,之前印度遇到的驢友阿敏突然傳來壞消息。她一進埃塞俄比亞,剛落地,行李和手機就被搶了。阿敏勸張蕓:“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你還是不要去了。”
張蕓出門前,壯志在胸,她想橫穿非洲,去原始部落,想做一個天下最酷的女孩。但是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不自量力的念頭漸漸熄火:活著、健康、家人,比一切都重要。
就在張蕓還有一絲不舍的時候,她接到了一通電話。
張蕓的大學好友小青從佛山打來電話,說她的弟弟做手術急需一筆錢。張蕓把剩下的10000元轉(zhuǎn)給了小青。對方千恩萬謝,張蕓一邊安慰一邊松了口氣:“你也救了我啊,不去非洲至少我會很安全,你還替我省了不少錢!”
放松了這緊繃的弦之后,張蕓不必再為旅費節(jié)儉,不必戰(zhàn)戰(zhàn)兢兢感受旅途。還剩7000元,她決定奢侈一把:去北極看一場雪,然后回家。路上,她心情大好,買了以前舍不得買的小飾品,還請驢友幫她拍了美美的照片。雖然最后因為簽證幾度失敗,她沒能到達北極圈,但退而求其次,她去看了心心念念的愛情隧道,看到了美得令人窒息的冬季戀歌。
農(nóng)歷新年到來的前夜,張蕓結束了183天的環(huán)球旅行,22個國家、150個城市、行程超過5萬公里,她終于安全回到家鄉(xiāng)。
從機場接她回家的路上,爸爸和弟弟喋喋不休。弟弟說:“你知道嗎,你的故事已經(jīng)傳開了。說說吧,環(huán)球旅行究竟是什么體驗?”
張蕓倚在窗戶上看著流去的城市夜景,回想著這一波三折的旅途,嘆了口氣,以過來人的姿態(tài)說教道:“年輕人,接受現(xiàn)實吧,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現(xiàn)在,張蕓依舊在深圳,她重新找了份做編輯的工作,踏實地生活。
現(xiàn)在的她,不再輕易評判旁人是與非,不會再憤世嫉俗地輕視別人的人生。她說:“環(huán)球旅行,讓我學會了接納和理解。過去,我想去看世界,是想要尋找一個答案,一個不想成為普通人的答案??墒?,當見過世界的復雜多面后,我才真正明白:現(xiàn)世的安穩(wěn)才是我們永恒的追求,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點評
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精彩還是無奈?
這個問題也許只有走出去的人才知道。每個人都有夢想,尤其是富裕起來的中國這一代孩子,他們對自由生活、對外面的世界有著豐富的想象。于是,有的不滿足現(xiàn)狀,想改變;有的不甘心當下,想冒險;還有的不樂意平凡,想超越……
于是,出現(xiàn)了本文主人公張蕓這樣的年輕人,毅然決然地走出去看世界。然而,張蕓在環(huán)游世界的過程中,看到了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自然的惡劣、富裕外表下的丑惡……這是一次行走中的教育,她慢慢清醒,開始珍惜平凡日子,珍惜當下每一個看得見的小幸福。
憧憬,然后失望;向往,繼而神傷;實踐,繼而成功……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是在經(jīng)歷意氣風發(fā)與躊躇滿志、艱難坎坷和困苦磨煉后,才逐漸體味出各種滋味。
外面的世界也是相對的。任何偉大理想的實現(xiàn)都是一點一滴堆砌筑造而來,不要輕視每一個細微的改進,更不要嘲笑每一份平凡的付出,只有慢慢積累,才會有量變轉(zhuǎn)化為質(zhì)變。
擁有鴻鵠之志,也要擁有著螞蟻一樣的執(zhí)著和勤奮。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并存者才能走到遠方。享受平凡,其實也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