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飯局自帶酒水的，但凡一邊拆封一瓶茅臺瓶式，一邊嘟嘟噥噥地激情介紹的，那你想也不用想了，一定是“茅臺鎮(zhèn)酒”！

倘是“茅臺”則一聲不響地擎出，“咚”桌上一擲就是。還用絮絮叨叨地解釋嗎？

這就像公開場合介紹一名文化人，但凡絮絮叨叨冠以一串“著名”頭銜的，一定是“非著名”的，你有聽說莫言的前面還需要前綴嗎？

又如同進口寶馬，大剌剌往你面前一矗就是了，只有“華晨寶馬”，你才會詳細介紹：從德國引進生產線和技術，質量幾乎類同“寶馬”云云……

可憐的茅臺鎮(zhèn)酒，就因為多了一個“鎮(zhèn)”字，得添多少手腳，蓋“前綴”再多，總離不開一個“茅”字，一個“黔”字，一個“臺”字，一個“醬”字，筆者所見有限，也看見過“茅香”“茅醇”“茅漿”……“黔貴”“黔臺”“黔靈”……“赤臺”“貴臺”“郎臺”……“國醬”“原醬”“賴醬”……再不濟，“涉茅好名”用完了，便掛一根窄窄的紅綢，上寫“茅臺鎮(zhèn)”什么什么的“佳釀”，新聞界有句老話，你把我從大門攆走，我就從窗戶爬進，無論沾點“茅”還是蘸點“醬”，反正得讓人“揩點油”吧，赤水河如今堪比陽澄湖，釀酒是酒仙，養(yǎng)蟹是蟹精，味道呢，前幾天屢有視頻爆料，有“茅臺香精”，有“茅臺酒花”，有“催陳精”，總之，非把你假茅臺弄成真茅臺的口味香味不可。

記得以前某個時期，茅臺酒包裝盒內都會附一防偽利器，一照一辨，原形畢露，頓知真?zhèn)巍：髞頋u漸沒有了，打開酒瓶，惟見小小酒杯兩枚，原因很簡單，那“防偽利器”只能識別瓶之真?zhèn)?，而無法判斷瓶中酒之真?zhèn)巍?/p>

隨著茅臺酒的零售價攀上“3600元”的高峰，現代科技孕育下的“茅臺針酒”終于亮相。

視頻是這樣演示“打孔茅臺”的——取來茅臺酒“真瓶”一個，自然是空的，揭起商標紙的一角，用高速合金鉆頭，穩(wěn)穩(wěn)定位，鉆個小眼，用注射器將假酒注入真瓶，然后封上商標，幾乎天衣無縫。

這樣的酒，當下業(yè)內稱之為“針酒”，因為真瓶真包裝，除非你享用前CT掃描或做彩超，否則怎么可能察覺呢？稍有良心的，從針孔打入五百毫升的“茅臺鎮(zhèn)酒”，還算是赤水河祖籍，不講良心的，直接打“茅臺香精”+“茅臺酒花”+“催陳精”+礦泉水，甚至直接給你自來水，你又能咋地？

現在我明白了，為什么大街小巷到處有收購茅臺空瓶的，行情是五十至八十元一個，以至于一些酒鬼見到空瓶也視若拱璧。

另外一個版本，取來真茅臺，打孔如上，先將瓶內真酒緩緩用注射器吸出，然后再將“針酒”緩緩注入，同樣神不知鬼不覺也。酒桌上，常見“老酒魅”品著“真茅臺”與主人爭得面紅耳赤：“不，這味道肯定不對！肯定有問題！”——如此光景大抵都是“老酒魅”有道理，而飯局做東的也一臉委屈，到頭來一個口感絕對不會毫無根據，而一個真金白銀的出資了“3600元”，喝酒本是天下第一等妙事，卻弄得不歡而散，天何言哉！

其實，與其喝一次“茅臺”有這么多的糾結，還不如喝喝“茅臺鎮(zhèn)酒”，上好的茅臺鎮(zhèn)酒比如“黔臺酒”或“賴茅”，說真心話一點不比真正的“茅臺”差，不妨傻想一下，一樣的水源，一樣的原料，一樣的微生物，一樣的工藝，一樣的勾兌，你說兩者會有多大的差池？已有太多的心理實驗證明，所謂的“茅臺錯覺”是有的。

家里還有幾瓶“茅臺”，說實話，近日看它們的眼光，已是“平視”。

【原載《新民周刊》】

插圖 / 真假亂象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