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西飛雁
文案:馮暢費了好大一番工夫,終于追到江原。
她自認(rèn)很情深了,江原卻回以冷笑。
上期回顧:
面對馮暢正兒八經(jīng)的表白,江原永遠都只會一句回答:“我不喜歡你?!?/p>
而她似乎并不受挫,一心要去求證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他。求證的方法只有一個:“江原,大概要跟你談戀愛,我才能找到答案?!?/p>
***
粟文西又待了一陣,和江原一塊兒回金銀街。
粟文西少了幾本初中教材,聽說江原都還留著,便跟著去了他家的小院。
粟文西小學(xué)畢業(yè)才搬到金銀街來,一家三口擠在街面一個長長的通間里,很窘迫。還好街上像他們這樣租房的家庭有很多,她拮據(jù)得并不突兀。
粟文西那時候很羨慕劉競帆和江原,可以住寬敞又講究的院落,尤其是江原家,地磚上擺了好多精心侍弄的花花草草。她每次經(jīng)過他家的小院,都能聞到花香。
不過江原對她不如劉競帆對她友好。劉競帆是天生的自來熟加領(lǐng)袖氣質(zhì),一直像大哥哥一樣關(guān)照她。江原卻很冷淡,以至于他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了六年,還只是點頭之交。
粟文西的家境雖然不好,但長相在男孩那里基本無往不利,收獲的從來只有善意。江原這樣不殷勤,反而激起了她作為漂亮女孩的好勝心。
有段時間,粟文西常常精心裝扮,再借著請教課業(yè)的名義接近江原,她不信自己對他毫無吸引力。
然而江原就像一塊石頭,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他看過來的眼神始終不起波瀾。
粟文西幾經(jīng)挫敗,終于覺得無趣,學(xué)會只拿他當(dāng)普通鄰居。
矛盾的是,對她冷漠的同時,江原又會幫她媽媽推車過上坡,會順手幫她提重物,會把傘讓給奔跑在雨中的她。
這種反差很難叫人不想入非非??伤谖奈饕材芸匆?,江原幫寡居的老奶奶在垃圾堆中翻找鑰匙,趴在地上誘哄因為害怕鉆進墻洞的小貓……
她并不特別。
某種程度上江原是江父的翻版罷了。
軍人出身的江父是街道里遠近聞名的熱心腸,能幫忙就絕不袖手旁觀。只是江原身上沒有江父那股天生的熱絡(luò)勁,他更像他的媽媽賀靈,即便幫了別人,態(tài)度也是疏離的。
就像那天晚上為她出頭。
說起來,那還是粟文西第一次見江原與女生靠得那樣近。雖說是因打架而被迫靠近的。
中學(xué)男生每天捉雞打狗,對喜歡不喜歡的女生點點戳戳是常有的事,江原卻有禮有節(jié)的,連口頭玩笑都不開。
這種帶有距離的分寸感讓他顯得與眾不同。
當(dāng)然,“與眾不同”的門檻也沒有這樣低。江原的出眾,主要依托于他多年軍姿站出來的挺拔,鋒銳英朗的五官和優(yōu)異的成績。
旁的,不過是女孩心中的“錦上添花”。
粟文西相信,她一定是女生中最了解江原的。畢竟,她與江原抬頭不見低頭見,只有她見過最多面的江原。
她覺得自己能稱作是江原的朋友。
因此,在江原家門前看見馮暢時,她感到驚訝又不快。
***
馮暢戴了漁夫帽和墨鏡,坐在屋檐下的涼椅上,已經(jīng)等了快兩個小時。
她一直側(cè)坐著,時不時望向院門口,這會兒見江原和粟文西并肩進來,她站了起來。
粟文西皺著眉,快步走向馮暢:“你又來干什么?你還想找他麻煩?”
馮暢卻直接越過她:“下午好啊,江原?!?/p>
江原其實并不意外見到馮暢。他腦袋里出現(xiàn)馮暢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每天都想見你”之類的鬼話,甚至有種“今日打卡”的塵埃落定感。但粟文西在旁看著,他的臉便板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平,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你來干什么?”
馮暢:“這么冷淡?”
江原:“有事說事。”
她找他哪來的正經(jīng)事,他都猜得到她要說什么了。
然而這次他猜錯了。馮暢說:“我上次落了一頂棒球帽在你家。白色的,就放在你的桌子上?!?/p>
她說得這么清楚,江原記起來了。他當(dāng)時隨手將帽子扔進了雜物間,她一直沒回來拿,他便忘了。
江原原本以為她是無心的,現(xiàn)在看來,這帽子八成是故意留下的。
他心里覺得好笑,卻懶得拆穿她。
他讓馮暢等在原地,和粟文西一塊兒進屋。
粟文西要借的書夾雜在雜物間碼得整整齊齊的幾摞教材中,江原指了地方讓她自己翻找。
他拿著棒球帽出去,還給馮暢。
馮暢摘下漁夫帽,用手指順了順黑發(fā),將兩頂一塊兒拿在手上。
江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額頭竟壓出了細細一層汗。他移開目光,再次下了逐客令:“還有事嗎?”
馮暢朝屋內(nèi)看了一眼:“你們剛剛約會去了?”
她問這話是玩笑的語氣,像之前每次和他說話,輕飄飄的。
“與你無關(guān)。”江原沒有否認(rèn)。
“還真是啊?!瘪T暢的聲音平和,環(huán)顧四周,“江原,你家這院子也太曬了。不請我進屋坐坐嗎?”
江原沒有跟她一招招過下去的耐性,他直白道:“你差不多行了啊。”
馮暢看著他,嘆了口氣:“江原,你怎么這么難追?”
江原被她噎得卡頓了兩秒。
他回道:“那你就別浪費時間了?!?/p>
馮暢:“我要做得到,哪里會吃這個苦。”
“隨你?!苯瓉G下這兩字,便不再搭理她。
粟文西倚在門邊,漸漸看明白了這唱得是哪一出。
她難以置信的同時又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興奮。
她怎么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她在江原進屋后,走到馮暢面前。
“你竟然想追江原?”粟文西沒忍住笑出了聲,“你當(dāng)這世界圍著你轉(zhuǎn)呢?太陽從西邊升起江原都不會喜歡你。你剛沒看見?他話都不愿意跟你多說。”
馮暢看著粟文西,挺想聽聽她還要說什么。
這在粟文西看來就是受挫的表現(xiàn),她覺得很痛快,又笑瞇瞇道:“還是你以為死纏爛打就有用?少做點夢,少看點天方夜譚。倒追他的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特別的那一個?!?/p>
“是嗎?”
“當(dāng)然了?!彼谖奈饕猹q未盡,將從前馮暢刺傷她的話還回去,“‘癡心妄想四個字,現(xiàn)在輪到你了?!?/p>
“對了,那個誰,你走的時候,自己的東西可都要記得帶走。別又在人這留點什么,想著下次來拿。沒完沒了的,既招人煩,又讓人瞧不上,你說是不是?”
粟文西覺得太有意思了。
她明明拿好了書,卻一點也不想就這么回家。
她故意在馮暢的注視中,一步步退入江原家,沖她挑釁一笑,將門重重地拍上。
江原聽見動靜,從房間出來,他看見門邊快笑彎腰的粟文西,皺眉道:“你怎么還沒走?”
粟文西笑得很暢快,她說:“江原,借我出口氣?!?/p>
見江原看著粟文西的表情,粟文西收斂了一點,豎了根手指在耳邊:“僅此一次,下不為例?!?/p>
話音未落,一塊大石“砰”地砸到了大門旁邊的窗戶上,磨花玻璃應(yīng)聲而碎,濺了一地。
粟文西嚇了一大跳,立刻跳到了相反的方向。
聲音平息之后,粟文西驚魂未定地看一眼地上的玻璃碴,又看了一眼空空的窗框,怒意瞬間升騰到了顱頂,她猛地把門拉開:“你瘋了嗎?!”
馮暢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揚長而去。
“報警!”粟文西氣炸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江原抱胸站在墻邊,看著她,未作回應(yīng)。
“對不起?!彼谖奈鞯穆曇舻拖聛怼K龥]想到馮暢這么肆無忌憚,她若不起頭,江原家也不會遭此無妄之災(zāi)。
她正要蹲下收拾殘局,便聽江原說了聲:“別動。”
粟文西有點無措。
江原:“別添亂了。你走吧。”
粟文西又道了一次歉,低著頭離開了。
江原的房間在另一側(cè),要走過來才能看見,碎的是三塊中離門最遠的那一塊。可見馮暢理智尚存。
江原戴著手套在地上撿碎玻璃時,門口來了兩個穿工裝拿卷尺的中年人。
幾句交談后,他們把江原請到了一邊,麻利地處理完地上的碎玻璃,又量了窗框的尺寸,打電話叫人過來裝上了新的。幾個人話都不多,臨走前還沖江原笑了笑。
江原被迫過了個無事生非的戲劇下午,心中卻并不如何生氣,他直覺馮暢砸窗的那一下,怒氣不止沖粟文西。
他甚至覺出幾分荒誕的好笑,這世上還有人一邊肇事一邊補救。
***
馮一堂帶著馮暢到達海城之后,李潤陽在翎泉山莊為二人接風(fēng)。
席上坐了十來個人,大多都是商界沉浮幾十載,依舊屹立不倒的大拿。他們在馮一堂去哪兒都捎著馮暢的那幾年,或多或少見過她幾面,這會兒見人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個比一個不見外。
馮暢當(dāng)然不記得了。她坐在李潤陽和馮一堂的中間,大方地叫了一圈叔伯。
大家說笑幾句,李潤陽拿馮一堂開起玩笑:“這人本來出了名的光棍一個,沒聲沒氣的,突然冒出個寶貝女兒,你說氣不氣人?”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胖大叔接:“可不是,明明那時候信誓旦旦跟我們講他要做一輩子風(fēng)流單身漢,結(jié)果一眨眼沒見,竟然抱著女兒跟我們炫耀上了!”
有人為馮一堂說話:“王胖,你這話不對,人老馮只說要做單身漢,又沒說不能有女兒,人哪怕現(xiàn)在說自己是鉆石王老五,也沒什么問題嘛。”
王胖:“哦!你還能這么算的!”
馮一堂:“你們又不是沒有,一個個跟這酸什么呢!”
王胖:“我們是有,那誰有你動靜大,那會兒寵……”他話說到一半便知失言,又面不改色地扭轉(zhuǎn)話鋒,“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老李,你輸了,你家就沒有小棉襖!”
李潤陽:“怎么沒有?馮暢不就是我干女兒,是吧暢暢?”
馮暢一笑:“是呀,干爹?!?/p>
李潤陽:“明天你爸跟我們開會,你來不來?”
馮暢:“我不去了,我自己到處逛逛。”
李潤陽:“一個人逛有什么意思,人生地不熟的。正好我兒子剛回來,每天閑得發(fā)慌,我讓他來給你做向?qū)?!?/p>
王胖要笑死了:“老李,你家公子初中就被你流放出國,好不容易回來,自己都還搞不清白,能給人做什么向?qū)??”他毛遂自薦,“我兒子還差不多,土生土長,指哪兒去哪兒。”
李潤陽瞪眼:“你能不能別搗亂!”
大家都笑了,王胖說:“誰叫你司馬昭之心太明顯,還不準(zhǔn)我競爭一下了!”
馮一堂:“通通滾蛋!一個個想什么美事呢。”
***
話雖這么說,但第二天下午,李潤陽的兒子李岱錚,還是奉父命等在了酒店樓下。
他站在假山旁,單手插兜,漫不經(jīng)心地抽著煙,心里不怎么當(dāng)回事。
十八歲的小姑娘,像掛在枝頭的青杏,看著形狀姣好,飽滿誘人,其實青澀又麻煩。他沒有那個愛好和耐心。
不過在馮暢朝他走過來時,事情變得有點不一樣。
馮暢穿最平常的T恤牛仔,步伐利落,素面朝天,見著他也不笑,勁兒勁兒的。
李岱錚站直了身體,意外他這個素未謀面的干妹妹,原來有這么張臉。
方才電話里怎么沒聽出來?
馮暢在離他一米遠的綠植旁站定。
李岱錚:“想去哪兒玩?”
他走近她,她卻往后退了一步。
“你身上有煙味。”
李岱錚笑了,擱以往有人跟他來這套,他早掉頭走了。這回卻十分好脾氣,甚至像模像樣地道了歉,讓馮暢等他十分鐘。
李岱錚摁著手機進了電梯,過會兒再下來,身上已換了嶄新的一套。
馮暢不在遠處,李岱錚的目光四下一掠,瞧見馮暢坐在大堂里側(cè)的沙發(fā)上。
李岱錚大步過去,弓身在她耳旁打了個響指。
馮暢偏頭,李岱錚一張俊臉離她不到十厘米,身上有淡淡的好聞的香味。他并不看她,只用調(diào)侃的語氣問道:“滿意了嗎?公主大人?!?/p>
馮暢起身:“走吧。”
門童早將車泊至門口。李岱錚為馮暢拉開車門,自己去了駕駛座。
車輛駛?cè)胫鞯缆罚瑓R入車流,李岱錚放松坐著,只留了單手在方向盤,一副不羈的落拓公子模樣。
“有哪兒想去的嗎?”
馮暢說:“你是東道主,你決定咯?!?/p>
別說闊別已久的海城,哪怕在國外,李岱錚也沒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約會經(jīng)歷,他和女伴的約會方式向來單刀直入。
游樂園太熱,水族館太擠,電影沒什么意思,許多選項還未出口李岱錚先在心里否了。
他問馮暢:“會玩射擊嗎?”
“不會。”
“有興趣嗎?”
“你常玩?”
“偶爾。壓力大了去朋友家玩幾把。想不想試試?”
“你教我?。俊?/p>
“行啊。不過……得先叫兩聲哥哥來聽。”
馮暢不說話了,李岱錚偏頭看她一眼,玩笑道:“怎么,我好歹也是你干爸的親兒子,連聲哥哥也討不到?”
“真要聽?”馮暢慢悠悠道,“我要是叫了,以后可不會改口了?!?/p>
李岱錚的嘴角一勾,他還小瞧她了。他索性挑開了將她一軍:“小馮暢,聽這意思你是默認(rèn)了?”
“默認(rèn)什么。”
“默認(rèn)我們天生一對咯?!崩钺峰P說,“馮叔叔能讓我?guī)愠鰜恚痪褪莾杉叶加心且馑??!?/p>
馮暢笑了:“我看著這么好騙?”
李岱錚也笑:“什么叫騙?四舍五入而已。”
支架上李岱錚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未加理會,那邊卻鍥而不舍地持續(xù)打來。
他調(diào)成靜音,鈴聲終于消停下來,屏幕卻還在不斷閃爍。
馮暢事不關(guān)己不掛心。李岱錚說:“也不知道誰整天大喇叭到處宣傳,傳得現(xiàn)在人人都知道我回來,每天約個沒完?!?/p>
馮暢:“你今天有約?”
“這不是推了嘛。”
“干嗎推?去啊。”
李岱錚挑眉看她,有點意外:“你想去?”
“怎么,很為難?”
“不去射擊了?”
“下次吧?!?/p>
李岱錚想想也是,聽他爸的意思,馮暢和他周圍這些千金不太一樣,她一路正經(jīng)讀書長大,從未上過社交場,這會兒剛從書山題海中出來,是比較愛熱鬧新奇。
“帶你去也行?!崩钺峰P將車開向沿海公路,嘴上不忘嚇唬她,“只不過呢,今天攢局的王景出了名的愛折騰,混賬起來六親不認(rèn)。小馮暢,你可得先做好心理準(zhǔn)備?!?/p>
李岱錚的話只說了一半。王景這人渾是渾了點,不過怎么也輪不著李岱錚來討伐。畢竟兩人差不多一個褲筒長大,年少輕狂的時候沒少合伙,大哥說不著二哥。
李岱錚占便宜就占在從前做壞事時他只做幕后,又早早出了國,鍍金歸來便“洗白”成了海城最炙手可熱的豪門才俊。
王景行事一貫囂張,從來不在乎這些虛無縹緲的風(fēng)評。但李岱錚放他鴿子,事情就很大條了。
王景正盤算著怎么整回去,就聽人說李岱錚的車到了,王景“哈”了一聲,特地出來堵他。
他的人未到,聲先到:“不是說接妹妹去了嗎?妹妹呢?我倒看看到底是哪門子的好妹妹?!?/p>
三人在別墅進廳的雕花柱旁相遇,馮暢和李岱錚并肩而來,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兩人身上。
馮暢學(xué)生氣的一身在周邊的光鮮圖景中稍顯違和。王景一見她便笑得不懷好意,正要發(fā)難,李岱錚擋在兩人中間,勾住王景肩膀說了幾句悄悄話。
“別亂來啊,這是馮家女兒?!?/p>
王景一愣,看了馮暢一眼:“哪個馮家?港城馮還是棠城馮?”
“棠城。”
王景臉上的表情瞬間微妙起來。
“是她啊。”
馮一堂的女兒,他可真是久仰大名。
王景很早就知道馮暢。他想不知道都難,當(dāng)年馮家千金海城被綁,幾乎驚動整個頂層商圈。馮一堂和李潤陽二人不眠不休,壓著黑白兩道日夜奔走,一寸一厘地將海城翻了個底朝天。
這么掘地三尺地找人,卻不準(zhǔn)一丁點消息外流,他王家也是出了力的。
他媽風(fēng)聲鶴唳,他家氛圍緊繃,連帶著上高一的他都被扎扎實實拘了一段時間。所幸最后人找到了,不過詳情到底如何,他家竟絲毫打探不到。再后來,痕跡被抹除得越來越干凈,這樁舊事便漸漸地被埋在了過往。
想到這兒,王景又看了馮暢一眼。
馮暢也正看著他,她的眼睛很特別,烏黑的瞳仁靠上,面無表情時顯得很冷漠。
王景換了一副和善面孔,帶兩人上樓。
李岱錚看得想笑,王景給了他一肘。
王景:“帶個菩薩來,你還不如放我鴿子。”
“人家主動說要來,難道我不讓?她就是來看個新鮮,你別太有壓力。”
王景暴跳:“我能有什么壓力?”
李岱錚:“行了。你玩你的去,我自己的妹妹自己陪?!?/p>
王景意味深長:“那你可陪好了。”
馮暢歪在躺椅上,目光越過護欄,落在遠方海天交界的無邊霞光中。
落日帶著層疊的云彩,將海面照成與天空別無二致的緋紅色。
李岱錚端來冷飲,問她要不要下去玩。
樓下的青青草坪嵌了方形的泳池,暑氣叫涼風(fēng)漸漸吹散,從樓里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三三兩兩,聚在不同的玩樂設(shè)施旁。
馮暢搖頭,看著興趣缺缺。
李岱錚便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他的預(yù)判出了錯,馮暢在這兒待了小半天,大半時間都窩在各式沙發(fā)躺椅上,哪里像特意來玩,他懷疑她根本就是不想去射擊,故意來這兒消磨時間。
旁人看來就不是這樣了,都以為李岱錚從哪兒找來個女大學(xué)生,向陽花一樣圍著人家,八成是還沒追上。
好事者問到王景這兒,王景一概罵人多管閑事。
***
晚八點左右,李岱錚送馮暢回酒店。
李岱錚一路上故意不說話,馮暢也無半分不自在。她的手肘支在窗框上,撐著半邊腦袋吹風(fēng)。
李岱錚便知道了,她對自己確實一點興趣沒有。他問她:“馮暢,你是不是早戀了?”
“問晚了。我十八歲了?!?/p>
“那就是有男朋友了。”
馮暢沒有否認(rèn)。
“談就談吧。”李岱錚將車開入地下車庫,“不過意思意思談兩段就得了,可別太認(rèn)真。”
馮暢笑了:“不公平吧。”
李岱錚:“你說跟誰比?”
“跟你咯?!?/p>
“那有什么辦法,我只能吃點虧了?!?/p>
“要點臉啊,哥?!?/p>
“有聲哥哥聽也值了?!崩钺峰P將車停穩(wěn),卻安然坐著,沒有開鎖的意思。他說,“哥哥陪了你一天,總得拿點報酬才行——”
李岱錚解了安全帶,俯身朝馮暢靠過來。
馮暢一動不動地坐著,看向李岱錚的目光簡直稱得上挑釁了。
李岱錚心中想笑。他可記得他爸說馮暢從小學(xué)擒拿,要他穩(wěn)著點。
他哪能給她發(fā)揮的機會。
更何況,就算馮暢對他胃口,現(xiàn)在做什么也為時尚早。
最終李岱錚只是刮了刮馮暢的鼻梁,跟她揮手說拜拜。
第二天早上,馮一堂在餐桌上問馮暢,對李岱錚的印象怎么樣。
馮暢說:“就那樣吧。有點干爹的樣子,和我想的差不多?!?/p>
馮一堂:“不喜歡?”
“沒感覺?!?/p>
馮一堂好笑地看著女兒:“哪樣的叫有感覺?江原那樣的?”
馮暢也不意外馮一堂知道。她反問:“你覺得江原怎么樣?”
馮一堂:“別的不清楚,定力肯定不錯。我女兒好不容易動一次春心。對方竟然沒有勾勾手指就過來。還能氣得把人家里砸了,了不起?!?/p>
馮暢:“……”
馮暢:“我善后了的?!?/p>
馮一堂教女兒:“松一松緊一緊,慢慢追嘛。”
“知道了。”
馮暢那天扔石頭,一面是想嚇嚇?biāo)谖奈?,另一面是沖著江原。她因為要來海城,才肯在艷陽下等那么久見他一面。雖然沒指望他能有什么好臉色,但他因粟文西在而加倍冷待她,就讓她很不爽了。
馮暢懶得再想,她問:“干爹讓李岱錚回來,是打算帶他進場了?”
“有點這意思?!瘪T一堂說,“要我說還是晚了點,領(lǐng)祺這幾年趕上風(fēng)口,接班的事宜早不宜遲?!?/p>
“干爹估計是想把內(nèi)部穩(wěn)下來,路鋪平了,再讓李岱錚上手?!?/p>
“風(fēng)波中坐不穩(wěn),太平日子怎么能服眾。何況領(lǐng)祺的董事會的構(gòu)成比東昇復(fù)雜多了,太子要撐不住場,能被姓楊的那兄妹倆整死。”
馮暢開玩笑:“說得這么險,你還打算招人做女婿?”
她當(dāng)然知道為什么。她爸馮一堂和干爹李潤陽當(dāng)初一塊兒打江山,結(jié)下幾乎是過命的交情。雖說成事之后各自為王,但內(nèi)心深處信得過的人只有彼此。
馮暢很早就知道李岱錚的存在,還疑惑過,關(guān)系這么好的干爹,為什么從未帶李岱錚來和她見過面?
這兩天她明白了。估計兩家大人打的是同款算盤,早就想將兩小孩湊成一對,又怕從小認(rèn)識擦不出兄妹之外的火花,才默契著有意不讓兩人在幼時見面。
至于“撐不住場”什么的,李潤陽腥風(fēng)血雨幾十年可不是吃素的,只要他在一天,就能保證手中權(quán)力順滑地過渡。所以她親爹心中其實也并不真正擔(dān)心。
果然,馮一堂只是玩笑似的說:“這有什么,那小子要真叫我聲岳父,我還能不幫他?”
馮暢:“別做夢了,爸,二十一世紀(jì)了,包辦婚姻沒市場了?!?/p>
馮一堂:“你隨意,我跟你干爹就隨便拉拉紅線,不耽誤你自由戀愛?!?/p>
馮暢沒脾氣了,論“開放包容”她是玩不過她花花公子出身的親爸。
一連好幾天,馮暢都未出現(xiàn),姚正浩便斷定她是偃旗息鼓鳴金收兵了。
他有些失望:“怎么還不如我有毅力?!?/p>
羅睿說:“誰能比你有毅力。”
姚正浩:“怎么崔芷儀不能跟她學(xué)習(xí)一下,該收手時就收手?!彼唇桓笔虏魂P(guān)己的樣子,故意說,“可見她也沒有多喜歡你嘛?!?/p>
江原沒什么所謂。他站在泳池邊沿,雙手高舉躍入水中。
水下的聲響,傳到耳邊總是又鈍又沉,江原在百米泳道游了一會兒。不知為何,想到馮暢那些不打草稿的胡言亂語,說的時候跟真的一樣?,F(xiàn)在又成了姚正浩口中一句“可見也沒多喜歡”。
挺好的。江原想,正合他意。
他舒展四肢,游盡興之后在深水區(qū)冒了頭,身側(cè)有人跟著浮出水面。
江原偏頭看了一眼,在她睜眼之前收回了視線。
馮暢潑水過來:“裝什么,看見你看我了?!?/p>
江原第一次覺得人這么經(jīng)不起念叨,他方才就不該走神那兩秒。
馮暢越過浮標(biāo),到了他的眼前:“江原,你這幾天想我沒?”
“沒有。”江原答得太快了。
“看來是想了?!瘪T暢得寸進尺,“想我什么了?”
江原:“你想多了。”
馮暢:“你今天下午不對勁?!?/p>
他是不對勁,不知是為她的咄咄逼人,還是不適應(yīng)她時隔幾天突然出現(xiàn)。他所有反應(yīng)好像都慢了一拍,出口的話卻快過腦子。
他鎮(zhèn)定反問:“哪兒不對?”
“你為什么不敢看我?”馮暢幾乎將他逼在角落,“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怎么可能。江原哪能叫她用這種話別住,他正視著她,無情道:“我不喜歡你?!?/p>
“我不喜歡你。”
馮暢學(xué)舌,疊著他的聲音將這句話說完,她聲音帶著笑意:“拜托,江原,我都聽膩了。能不能換一句?”
“不換。”
“不行了。”馮暢輕聲自語。
江原:“什么?”
馮暢看著他,慢慢道:“我說,再這么下去不行了?!?/p>
話音剛落,馮暢摟著他的脖子,將他按在了泳壁上。
江原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等他反應(yīng)過來,馮暢的手已放在了他的胸口。
他有些窘:“你干什么?下去!”
“你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感覺啊,江原。”
江原當(dāng)然知道此刻的自己的心跳多快,可這能代表什么,他抓著她的手要推開她,她水下的雙腿卻跟得更緊。他的額角直跳,顧不得其他,掐著她的腰往外拽,卻忘了兩人都是浮萍狀態(tài),這下雙雙沉入水中。
池水沒過頭頂?shù)乃查g,馮暢在他的手中游魚一樣溜走。
池水平靜下來,他雙掌的虎口處卻還殘留著她纖腰的弧度。
江原忽視心頭的異樣,從扶梯處上了岸。
下期預(yù)告:
接下來幾天,馮暢一日不落地出現(xiàn)在江原身邊。很快,生科院人人都知道了馮暢的存在,連和江原一塊兒打球的別系男生都有所耳聞。
“江原,這你都不心動?兄弟話可先問在前面啊,你對她是不是真沒那意思?那我可追了?!?/p>
江原:“祝你好運。”
“哎,江原,我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江原:“自己問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