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我
簡介:繼當年溫語儂和許唯溪雙雙退役后,他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再次友好地站在一起時,竟然已經(jīng)是十幾年后了。溫語儂和許唯溪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成為花滑屆的一段傳奇,也是一段追光的故事。
一、
秀展的時間定在上午十點,溫語儂四點就被小助理拖起床來化妝打扮。
她哈欠連天地瞇著眼坐在化妝桌前,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一般,任由化妝師小姐姐描繪整理。
化妝師和小助理在她身后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八卦,無非是關(guān)于此次參加秀展的一眾名人。
“對了,聽說這次許總也會來!”
“許總?哪個許總?”
“你不知道嗎?就是W.X傳媒公司的許總許唯溪??!年輕有為,長得還好看……”
那三個字如同爆竹在溫語儂腦子里炸開,她瞬間清醒過來,睜大眼睛盯著鏡子。
小助理看著鏡子中那個瞬間變了臉色的美麗女人,突然反應過來,悄悄地扯著化妝師的袖子,小聲說:“噓,別說了?!闭f著又朝溫語儂努了努嘴。
化妝師想起了面前的這位主兒,也趕緊閉了嘴,老老實實地低下頭給她化妝。
竟然犯了這個大忌!
誰不知道許唯溪和溫語儂向來水火不容呢?
“許唯溪……”溫語儂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憤恨地重復著這三個字。
真是陰魂不散!
偌大的秀場,溫語儂本還心存僥幸,也許不會碰到許唯溪,誰知她剛從紅毯上婀娜地搖曳下來,就發(fā)現(xiàn)寫著自己名字的座位旁邊已經(jīng)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俊秀男人。
許唯溪友好地向她點頭示意,周圍的攝像設備長槍短炮地對著他們一陣猛拍,溫語儂不得不對著他露出一抹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假笑。
她施施然在許唯溪身旁落座,不動聲色地扯著嘴角小聲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許唯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主辦方邀請我,我自然就來了。溫語儂,你管得未免也太寬了?!?/p>
溫語儂嬌媚的雙眼不太客氣地睨他,嘴里“呵”了一聲:“你別惹我,不然我怕今晚的熱搜第一就是‘知名女星秀展現(xiàn)場毆打傳媒大佬了?!?/p>
許唯溪看著妝容精致、長裙曳地,神情卻像個得意揚揚的小學生的溫語儂,難得沒有回嗆她,而是輕輕笑了起來。
溫語儂以為許唯溪在挑釁她,幼稚地回他一抹更加張揚的笑容。
——開玩笑,她可是演員好吧!比假笑怎么會輸給他?!
果不其然,當晚溫語儂和許唯溪再次喜提熱搜,只不過話題和溫語儂想象的不太一樣。
媒體沒有再大肆渲染他們?nèi)绾尾缓?,只是放出一組對比圖片,唏噓起了被塵封的過往。
第一張就是今天秀展現(xiàn)場的照片。
穿著抹胸曳地長裙的紅唇黑發(fā)美人和西裝革履、眉眼深邃的商業(yè)巨鱷相鄰而坐,繁華的紅毯,高朋滿座,只有他們兩人相視一笑,恍若無人,恍若當年。
對比圖是一張十幾年前的舊照。
偌大的冰場上,穿著百褶裙、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被一個穿白襯衫的清秀少年拉著手,他們腳踩冰鞋,在冰場上滑翔時默契地相視一笑。
那是十八歲的溫語儂和許唯溪。
那一年,他們風光無限,是花滑界人人稱羨的天才搭檔。
二、
如果用俗氣一點兒的話講,溫語儂和許唯溪是青梅竹馬。
溫語儂只比許唯溪小一個月,卻從出生起就處處被他壓一頭。
他是天之驕子,小時候說話、走路都比她早,上學后德智體美勞都比她好,溫語儂從小就是個驕傲的小姑娘,如果不是因為許唯溪在她身邊處處對比,她本該是最優(yōu)秀的那個。
所以溫母問她想不想去學花滑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從小到大,她和許唯溪幾乎形影不離,但如果她去學花滑,就不會遇到許唯溪了,那她就可以獨領(lǐng)風騷!
溫語儂有舞蹈基礎,身體靈活輕盈,一段時間的訓練下來,連教練都連連夸她:“天賦難得,悟性過人?!?/p>
溫語儂學花滑就是為了找一個沒有許唯溪的地方大顯身手,卻沒想到她還沒在冰場上得意幾天,許唯溪就又跟來了。
許唯溪看著她苦哈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怎么?不高興我來陪你嗎?”
溫語儂話都不想和他說,踩著冰鞋就滑走了。
我高興?高興你個大頭鬼啊!
一如既往,許唯溪是個在哪里都能發(fā)光的人。
隊里的師姐們都偷偷議論他,經(jīng)常給他送吃的。
對此,溫語儂無語地翻個白眼。她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有那么多優(yōu)點?她溫語儂還不夠好嗎?
冰場上,教練也說許唯溪天賦異稟,簡直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如果只是這樣,溫語儂就忍了,畢竟從小她就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壓制。
可是最令溫語儂難以忍受的,是進入花滑隊幾年來,許唯溪日復一日的赤裸裸的挑釁!
訓練時,溫語儂正和一位師兄討論托舉動作,結(jié)果許唯溪過來把手搭在師兄肩上把人摟走:“師兄,我有個動作不熟練,你再給我示范一下?!?/p>
溫語儂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人搶走,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誰知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還張開雙臂對她說:“剛剛你是不是想練托舉?要我?guī)湍銌幔俊?/p>
得了便宜還賣乖!
溫語儂猛地跳過去,一下子掛在他身上,氣哼哼地說:“來吧,快把本公主托舉起來!”
好不容易訓練完了,又累又餓,到休息室想找自己的小零食吃,卻發(fā)現(xiàn)零食箱已經(jīng)空空如也,一旁的許唯溪正在擦自己嘴邊的薯片屑,看到她震驚的表情,欠揍地笑著說:“哎,不好意思啊,把你的零食吃完了,拿這個和你換吧?!?/p>
說著,把一塊即食雞胸肉遞給她。哼,他自己不愛吃雞胸肉所以才給她的吧!
溫語儂沖上去搶走他包里所有的食物,搶完就跑,一句“許唯溪,你討厭死了”響徹場館上空。
這還沒完,許唯溪又跑來挑釁她的專業(yè)技術(shù)。
“溫語儂,我剛學了一招,你要和我比比嗎?走什么,你不會是害怕了吧?”
雖然討厭他這個炫耀的模樣,但溫語儂是個不服輸?shù)娜?,偏偏吃這樣的激將法。
冰場上,許唯溪一遍一遍炫技似的重復三周跳,溫語儂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因為上午她還因為糟糕的三周跳被教練罵哭了。
雖然心里很郁悶,但是因為盯著他做了一遍又一遍的動作后,她竟然也潛移默化地對這套動作越來越熟悉,比教練教的效果還好。
看著溫語儂又一個完整的三周跳,許唯溪的嘴角忍不住彎了一下,然后擦了下額上的汗,說:“好啦好啦,溫語儂你的三周跳做得很好,我認輸了,咱們休息一下吧?!?/p>
因為許唯溪主動認輸,溫語儂的心情突然變得不錯,微喘著和許唯溪挨在一起坐下來。
許唯溪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側(cè)臉,微微愣怔。
溫語儂長得很好看,汗水從飽滿的前額淌下,滑過密長的睫毛時她微微瞇眼,然后汗珠從挺翹的鼻尖劃過尖尖的下巴,滴落到許唯溪的手背上。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小逗到大的小丫頭,有些不一樣了。這些年他陪著她,從省隊到國家隊,不知不覺間,溫語儂已經(jīng)有了大姑娘的模樣。
許唯溪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突然問她:“儂儂,你有什么夢想嗎?”
他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地叫她,很少會叫她的小名,這一聲“儂儂”叫得親昵,溫語儂不由得側(cè)頭看他。
許唯溪稍顯冷峻的臉在暖光的襯托下也變得柔和起來,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一雙眼睛狹長烏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從中看出了無限溫柔來。
她忍不住就對他說了實話。
雖然溫語儂學花滑的初衷是為了逃離許唯溪,但是當來到冰場那天,她看到翩然起舞、旋轉(zhuǎn)跳躍的師兄師姐時,溫語儂的心里第一次有了關(guān)于夢想的雛形。
——她想永遠像小鳥一樣在冰場上滑翔。
許唯溪沒有嘲笑她,而是摸了摸她的腦袋,聲音柔和:“我們儂儂長大了?!?/p>
不知道為什么,溫語儂竟然因為他的動作和語氣害羞了,心跳得飛快,臉頰瞬間通紅。
許唯溪伸手從一旁的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擰開蓋子遞給溫語儂。
開蓋的一瞬間,她就聞到了醇厚的香味,眼睛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
許唯溪被她逗樂了,笑著說:“教練說讓你少吃點兒垃圾食品,我就自己給你煮了點兒奶茶,糖放得很少,不會長胖,放心喝吧?!?/p>
溫語儂到底是個小姑娘,愛吃零食、喝奶茶,上周長胖了一點兒,跳躍托舉的時候明顯不太輕盈了,被教練訓了一頓,還傷心了好久。
她美滋滋地喝著熱奶茶,嗅到一旁許唯溪身上干凈的清香,突然覺得他也沒有那么討厭了。
三、
當年選擇雙人花滑時,因為溫語儂和許唯溪從小到大的磨合和默契,兩人自然而然成為了雙人花滑的搭檔。就連溫語儂都沒有提出異議,因為她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人比許唯溪更了解她。
溫語儂和許唯溪開始學花滑的年紀都不算早,但勝在兩人都是天賦型選手。
從九歲他們第一次穿上冰鞋起,在這條路上幾乎順遂無阻,十五歲一起進入國家隊,十八歲時,溫語儂生日前夕又迎來了他們運動生涯的第一次世錦賽。
兩個人青梅竹馬,又在一起創(chuàng)下了花滑界各大賽事的佳績,時常會被大家放在一起調(diào)侃,就連許唯溪自己都會偶爾開玩笑。
把溫語儂再一次托舉起來時,他湊到她耳邊笑著說:“大家都說咱倆是花滑屆的神雕俠侶,我看你這展翅滑翔的樣子,還真挺像雕的?!?/p>
溫語儂剛被他放下來,就回頭想瞪他一眼,卻忘了因為兩人剛剛的托舉動作,現(xiàn)在他們幾乎是貼在一起的。
她猛一回頭,額頭就擦過一片柔軟濕潤,溫語儂一愣,許唯溪也瞬間僵住。
——那是許唯溪的唇。
溫語儂終于反應過來。
她面頰通紅,絞著手指嬌嗔似的輕罵:“你才是雕呢,煩死了!”
說完就像一只慌張的小鳥一樣滑走。
許唯溪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耳朵,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比賽在即,在國家隊指導他們的是一位感性浪漫的女教練,為他們挑選的曲目是《陪你度過漫長歲月》。
教練欣慰地看著他倆,說這首曲子像是為他們倆量身打造的,溫語儂開始還對這種矯情的說法嗤之以鼻,但是誰知道換上冰鞋踏上冰場,音樂響起,把手交到許唯溪手心開始翩然起舞的那一刻,她才猛然發(fā)覺教練的意思。
在這首歌曲中,她格外容易進入情緒。
想起小時候,許唯溪教她騎自行車,卻被她拉著一起摔倒,落地時他還不忘伸手護著她的腦袋?;丶业穆飞希贿厸]好氣地罵她笨,摔倒還要拖著他,一邊又買了一個娃娃頭雪糕塞到她的手里。
想起上學時,她的英語聽寫不及格,怕老師找家長,嚇得哭了一下午,結(jié)果許唯溪拉著她溜進老師辦公室,幫她偷走了聽寫本。完事了,他還得意地沖她一笑,拍拍她的腦袋說:“別怕,萬事哥哥罩著你?!?/p>
想起從前每次比賽后,她全身肌肉收縮,硬得像石頭,他嘴上不饒人,嘲笑她是真正的男子漢,手上卻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從頭到尾給她按摩放松。
想起許唯溪第一次比賽獲得的獎金,就給她買了一件鑲滿水鉆的表演服。
想起她訓練時重重地摔在地上,許唯溪把她背起來送往醫(yī)院時,臉上緊張的表情。
她不是沒有心,這些年兩人雖然吵吵鬧鬧,但是許唯溪,好像真的對她很好。
想到這里,又一陣涼風拂過臉頰,音樂到了尾聲,高大的少年突然湊近,溫語儂只感到一股熱源靠近,然后響起他認真的聲音。
“儂儂,我們一起努力,摘下世錦賽的金牌給你做成人禮的禮物好嗎?”
溫語儂抬眼看向他,少年在冰場旋轉(zhuǎn)如風,發(fā)絲飛揚,雙眸清亮,其中倒映著她。
溫語儂臉頰一熱,低頭回應他:“好?!?/p>
四、
在比賽中,溫語儂需要完成一個阿克塞爾三周跳。
這是一個高難度跳躍動作,如果完成姿勢正確,那么就會在前方落地,如果失誤,這個動作會讓人覺得是要從懸崖上跳下去。
整個花滑隊里只有溫語儂和許唯溪可以完成這個動作,但是溫語儂對動作的掌握完全沒有許唯溪熟練。
上場之前,溫語儂緊張得雙手直抖。許唯溪偏頭看向她水盈盈的雙眼,突然伸手把她冰涼的小手握進他溫暖寬厚的掌心,低聲溫柔地說:“儂儂,別怕,一會兒跟著我走就好?!?/p>
溫語儂看到他堅定又溫柔的眼神,感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間,突然安心了下來。
有什么好怕的呢?不管發(fā)生什么,許唯溪都會陪在她身邊啊。
在滑冰場上的感覺,無可比擬。
他們穿著同樣的白色表演服,高大的男生摟著懷里嬌小的少女,他就像她的影子,默契地同步,隨著音樂行云流水地滑翔。
終于到了三周跳階段,場外解說的聲音都略有些緊張。
“溫語儂即將完成阿克塞爾三周跳,現(xiàn)在她向上進入跳躍動作……”
跳躍、飛起。
冰場上帶著冷氣的風帶起她的發(fā)絲。
然后溫語儂重重跌落在地,如同折翼的鳥兒。
場上瞬間一片嘩然。
溫語儂暈過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就是許唯溪奔向她時慌張又心疼的表情,她喃喃道:“許唯溪,對不起。”
這樣重大的失誤對于溫語儂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
除了網(wǎng)絡上鋪天蓋地的罵聲,和隊內(nèi)不友好的指責,溫語儂還永遠失去了她最愛的花滑。
空中跌墜導致她的左腳踝粉碎性骨折,她再也不可能回到她熱愛的冰場上了,她的運動員生涯也到此為止。
而這一年,她才十八歲。
本該是一個運動員最鼎盛的時期。
許唯溪沒辦法安慰她,因為溫語儂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也不肯開口講話。
如果世界上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那么這個人一定是許唯溪。因為他和她一起把青春燃燒在了冰場上,整整九年,無數(shù)次跳躍跌倒,許唯溪知道她有多愛花滑,也知道這十八年來她的生命中只有花滑,如果不當花滑運動員,那么溫語儂什么都不是,現(xiàn)在所有美夢一夜傾塌,她幾乎沒有退路。
后來許唯溪不得不歸隊訓練,準備下一場比賽,而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見過溫語儂。
他經(jīng)常會和溫母通電話,了解她的情況,知道她狀態(tài)已經(jīng)慢慢好轉(zhuǎn),最近也在考慮之后的生活。但或許是出于愧疚,溫語儂始終不肯接他的電話。
許唯溪明白她在想什么,她覺得是自己牽連他與金牌失之交臂,所以現(xiàn)在心里有道坎。但他相信她,溫語儂從小就像個小太陽,不管什么樣的坎,給她一段時間,她都會勇敢地邁過去。
“再說,在我心里儂儂比一百塊金牌都珍貴,我會一直陪著她的?!睖卣Z儂在溫母開著免提的電話里聽到少年的這一句。
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
出院那天,她先去了訓練基地,坐在一個角落里看許唯溪訓練。
少年每一個起跳都完美輕盈,每一次落地都準確堅實。他滑冰時,冷峻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卻很認真,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下頜瘦削,真是過分好看。
溫語儂突然明白這人為什么從小到大都那么受女生歡迎了。
看他訓練完滿頭汗水,她拿著紙巾起身正想去遞給他。一個新入隊的小師妹突然滑到許唯溪面前,遞給他一包紙巾:“師兄,擦擦汗吧?!?/p>
許唯溪沒接,直接撩起袖子隨意地抹了下額頭:“謝謝,不用了?!?/p>
小師妹噘著嘴巴,不滿地說:“師兄,你為什么寧愿轉(zhuǎn)成單人花滑都不愿意和我組成搭檔呢?溫語儂那么笨,你都不嫌棄她,為什么我不行?”
大概是聽過什么風言風語說許唯溪和溫語儂不和,加上這次世錦賽溫語儂的失誤,小師妹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許唯溪眉頭皺起,目光一凜。
站在他身后的溫語儂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見他沒什么情緒地說:“溫語儂確實很笨,從小就笨。”
溫語儂心里一涼,像是被人潑了一身冷水。
果然,他心里還是在怪她吧?明明金牌觸手可及,卻因為她,他又得等上好幾年。
從小就是這樣,他處處比她強,還總喜歡跟著她,把她比下去。
但是他怎么能當著其他女生的面這樣羞辱她?難道當著她媽媽說的那些漂亮話都是騙人的嗎?
她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溫語儂覺得一股巨大的恥辱感和憤怒沖上頭腦,她忍住眼中的淚水,把手中的紙巾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卻沒有聽見許唯溪的下一句。
“不過只有我能說她笨,我們有從小到大的情分,可是,你憑什么這么說?我樂意陪著她長大,永遠給她兜底,又關(guān)你什么事?!”
許唯溪說完,不顧小師妹難堪的表情,自顧自地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打了個電話。
這件事他思考了很久,他想只要溫語儂愿意,他還是可以一直陪著她。
電話接通,許唯溪開口道:“喂,舅舅,能幫我個忙嗎?”
五、
許唯溪篤定溫語儂遲早會愿意見他,可是這次他似乎猜錯了。
溫語儂不僅不愿意見他,而且對他的態(tài)度越發(fā)惡劣。就算偶然遇到,她也是橫眉冷對,沒有一點兒好臉色。
許唯溪原本以為是她還沒走出陰影,但她的生活早已進入正軌。
溫語儂有天生的優(yōu)勢,她從小就長得美,每次花滑比賽,網(wǎng)友見到她都會驚為天人。她退役的消息剛傳出來,就有娛樂公司聯(lián)系她,問她愿不愿意出道當藝人。
溫語儂原本只是覺得好奇、有意思,打算試試看,沒想到她的第一部戲就一炮而紅,成為當下炙手可熱的小花。
溫語儂拿到最佳女主角獎項的那天,正好是她的二十歲生日,而許唯溪剛好拿下歐洲花樣滑冰錦標賽的冠軍。
他為了給溫語儂慶祝生日,比完賽就急匆匆地坐飛機趕回了國內(nèi)。
夜色漸濃,繁星點點,許唯溪風塵仆仆地站在溫語儂家樓下等她。
溫語儂還沒來得及卸妝,紅唇黑發(fā),美艷不可方物,一步步朝路燈下走來。
許唯溪看著她熟悉而精致的眉眼,竟然有些緊張,心悸到手心都出了汗。
他的小姑娘啊,這些年成長得多好!她堅強又恣意,她擁有孩子心性,也可以風情萬種。
等她走到他身前,許唯溪粲然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冷峻而狹長的雙眼微微瞇起。他頭一次在溫語儂面前露出這么孩子氣的一面,甚至有些害羞似的,把手里攥著的一塊金牌捧到她眼前。
“儂儂,我答應過你,要拿金牌給你做生日禮物的,雖然……遲了兩年?!?/p>
溫語儂盯著他手上金燦燦的獎牌靜默了一會兒,然后慢慢扯出一抹譏誚的笑,言語帶刺:“許唯溪,你什么意思?。棵髦牢以僖不夭涣吮鶊隽?,你還拿金牌來嘲笑我?慶祝我退役兩周年嗎?大可不必!”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
許唯溪始料未及,看著她纖瘦的背影,又心疼又生氣,忍不住出聲道:“儂儂,你是怪我一個人繼續(xù)留在冰場上嗎?”
溫語儂沒理他。
“我只是想為你拿下一塊金牌,我以前說過會一直陪著你的,我不會食言!”
少年鏗鏘有力的承諾在寂靜的夜晚回蕩。
溫語儂頓住腳步,良久,不咸不淡地留下一句:“隨你。”
像是要印證許唯溪的承諾,不久之后,媒體就爆出震驚花滑界的新聞。
——天才少年許唯溪決定退役!
他才滿二十歲,正是一個運動員的全盛時期,所有人都堅信,再等兩年,他一定能摘得下一屆世錦賽的金牌。
在這個時候,他卻選擇退役,沒有任何理由,只留下業(yè)界對于一個天才無限的唏噓和遺憾。
他的職業(yè)生涯起點太高,結(jié)局卻倉促潦草,和他曾經(jīng)的搭檔溫語儂如出一轍,于是有人猜測他是為了溫語儂才放棄花滑的。
但雙方當事人始終沒有出來回應,甚至兩人的關(guān)系越發(fā)水火不容,針鋒相對。
而許唯溪究竟為什么退役,就成了永遠的謎團。
六、
那兩年,溫語儂和許唯溪相繼退役,而花滑屆一輩一輩新的少年英才延續(xù)著他們沒寫完的故事。
這對天才搭檔徹底離開了那個承載他們所有年少歡喜與美夢的世界。
幸運的是,溫語儂終于找到了花滑之外她喜歡的職業(yè),成了圈內(nèi)出名的拼命三娘,幾乎全年待在劇組。她肯吃苦又聰明,運氣也不錯,經(jīng)常接到頂尖資源,很快躋身國內(nèi)一線女藝人。
而許唯溪,那個看似冷淡的少年,在退役第二年成立了自己的傳媒公司,搖身一變成了年少有為的商業(yè)新星。許唯溪三十歲的時候,W.X傳媒已經(jīng)成為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傳媒公司,旗下招攬了無數(shù)優(yōu)秀的藝人。
十幾年間,他們甚至只見過寥寥幾面,幾乎每一次都不歡而散,年少時的情誼似乎隨風散去。
看到微博上已經(jīng)“爆”了的熱搜,許唯溪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敲著桌面,若有所思。
助理進來問他:“許總,熱搜是不是需要撤下來?”
許唯溪搖搖頭,眼中意味深長地道:“不必?!?/p>
熱度更高才好。
他想,一晃這么多年了,有些心意再不挑明,就真的太遲了。于是他打開通訊錄,撥出了那個塵封已久他卻爛熟于心的號碼。
“喂,溫語儂,看到熱搜了嗎?我有些故事想要講給你聽。”
最近花滑隊放假,偌大的冰場空無一人。
溫語儂和許唯溪并肩坐在冰場的觀眾席上,她手里捧著一個保溫杯,里面是他親手做的奶茶,香濃醇厚。
上一次他們一起坐在冰場,還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兩人都靜默著,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似乎這些年的波折歲月不曾存在過,他們還是十幾歲在冰場拼搏的少年人。
最終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于是兩人相對笑成一團,即便是當年他們親密無間的搭檔時期,也未曾笑得如此恣意。
許唯溪揉了揉溫語儂的頭發(fā),聲音含笑:“儂儂,你知道看到這片冰場時我想到的是什么嗎?”
溫語儂還沒習慣關(guān)系破冰后他熟稔的親昵,不自在地問他:“什么?”
許唯溪低頭看向她的眼底,她水盈盈的雙眼依舊清澈如少女。
“我想到的是,當年我對花滑一無所知,只是為了你才選擇踏入冰場,你離開了,我對這里也就沒什么好留戀的了。如今故地重游,才發(fā)現(xiàn)這里確實承載了我的整個青春?!?/p>
當時所有人都說,許唯溪是花滑界的天才,仿佛是為冰場而生的,但許唯溪從未好好看過這片將他捧上頂峰的冰場,當年他的眼里幾乎只有溫語儂。
不愿意看到她和別的師兄練習托舉,所以他拼命練習,后來輕而易舉地就能將溫語儂托舉起來。
她青春期時愛吃垃圾食品,隱隱有發(fā)胖的趨勢,所以他每次都會偷偷收走她的零食,再給她換成健康的高蛋白食物。
看到她因為三周跳做不好而被教練訓哭,心疼得不行,想去教她,但又怕驕傲的她不樂意,于是想方設法激將挑釁,變著法子演示給她看。
十年的運動員生涯,他是為了溫語儂才努力爬到頂峰。
即使退役后,他依然默默無聞地一直以自己的方式陪伴著她。
“語儂,你以為你為什么一路順遂,甚至在娛樂圈剛出道就能拿到頂尖資源嗎?你覺得是你幸運嗎?那是因為有W.X在給你撐腰……”
溫語儂依然記得經(jīng)紀人在她猶豫著要不要赴許唯溪的約時說的話。
當時溫語儂聞言愣住了,她有些艱難地開口:“可我剛退役時,就有傳媒界的大佬趙總親自來找我簽約,那時許唯溪還在花滑隊,W.X還沒有成立,不會也是……”
“你不知道嗎?趙總是許唯溪的舅舅啊?!苯?jīng)紀人平靜地開口。
溫語儂沉默了,她回想起了過往種種。
許唯溪對她的心意分明已經(jīng)那么明顯,而她幾乎順風順水的人生里,那些莫名出現(xiàn)的幸運如今才使她恍然大悟。哪里是因為她的幸運,只是因為一直有人在默默地守護著她。
是許唯溪成就了溫語儂。
“所以我們走到今天這樣是你真的覺得我對你不好?這么多年你都沒看明白嗎?溫語儂,你可真是夠笨的!”
許唯溪涼颼颼地瞥了她一眼。
其實當年溫語儂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心思,但是許唯溪這人太過內(nèi)斂,老派的浪漫全部藏在細枝末節(jié)里。后來兩人決裂時,她甚至不敢去問問他,害怕過去的揣測只是她一廂情愿的想象。
他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世間的溫柔和偏愛,他最早給她,而她卻對他的深刻愛意視而不見,輕易地就放開了他的手,以至于他們平白無故錯地過這么多年。
幸好他一直遵守著十幾歲時的承諾,停留在原地默默陪伴著她,一年又一年。
溫語儂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里號啕大哭,如同當年那個驕傲又任性的少女。
許唯溪摟住她,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她,又低聲問:“儂儂,還想滑冰嗎?”
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冰鞋,半跪著為溫語儂穿好后,許唯溪拉著她的手慢慢滑向他們闊別了十幾年的冰場。
兩人當年畢竟是頂尖的花滑選手,肌肉記憶還在,很快就適應了冰面,手牽手地在冰場上滑翔。
場館內(nèi)突然響起了一首《真相是真》,也不知道是不是許唯溪安排好的——
我給你看那幾年青春再簡陋潦草,卻始終讓我沉迷,我身邊只他一個,卻敢去沒天光的瘋狂夢境。是他陪我流血破皮,陪我失眠時交換著回憶,也因他成就我,換別人就失去結(jié)局。沒繁花紅毯的少年時代里,若不是他我怎么走過籍籍無名……我想告訴你相愛太難了,但少年一瞬動心就永遠動心……
一陣涼風拂過臉頰,音樂到了尾聲,高大的男人突然湊近,溫語儂只感到溫暖靠近,然后響起他認真的聲音。
這一幕讓她覺得無比熟悉,她隱隱預料到他的意圖。
“儂儂,當年我承諾摘下世錦賽的金牌給你做成人禮禮物,我沒有實現(xiàn)……”許唯溪聲音溫柔,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絲絨方盒遞到溫語儂眼前,“現(xiàn)在我想把自己的余生補償給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放開我的手了?”
溫語儂抬眼看向他,男人在冰場上旋轉(zhuǎn)如風,發(fā)絲飛揚,仿佛還是少年模樣。他雙眸清亮,其中倒映著她。
溫語儂眼眶一熱,堅定地牽起他的手,哽咽而鄭重地說:“好。”
有媒體這樣寫:繼當年溫語儂和許唯溪雙雙退役后,他們再次友好地站在一起,竟然是在兩人的婚禮上。
青梅竹馬成為天才搭檔,卻在錯失世錦賽金牌后雙雙退役,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十幾年又突然結(jié)了婚。
溫語儂和許唯溪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成為花滑屆的一段傳奇。
新婚當夜,許唯溪摸著新娘手上的鉆戒,笑著問她:“儂儂,你知道W.X是什么意思嗎?”
溫語儂奇怪地看向他:“不就是‘唯溪的意思嗎?”
“不,”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是我們姓氏的首字母。”
溫語儂,早在你沒有察覺的歲月里,我就一直陪伴著你。請你繼續(xù)肆意逐夢,而我將永遠如追光般追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