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
0 1
我在跟魏彌南結(jié)婚的第三年,遇到了原禮。
年輕的肉體總會讓人血脈噴張,在霓虹和熱舞的映照下,尤其如此。所以,我從看到原禮的第一眼時起,就忍不住想要對他做些什么。
酒吧中,原禮正端著托盤,半蹲在地上倒酒。我已是微醺,忍不住單手托腮去看他,看他那雙隱藏在細長睫毛下的眼睛。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過放肆,原禮壓抑著不耐抬頭,冷冷看了我一眼??伤恢?,他一看我,我便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去撫摸那雙淡漠的眼睛。
這樣想著,手已經(jīng)不自覺伸了出去,可未等我撫摸到那朝思暮想的眉眼,原禮便迅速把我攔下。他看了一眼我的無名指,諷刺地說:“戴著婚戒出來玩兒,魏太太真是好興致?!?/p>
他喊我“魏太太”,可我不在乎,我只想去摸摸那雙讓人沉迷的眼睛。我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歪頭笑了笑:“你想讓我摘下來嗎?你說想,我就摘。”
原禮輕嗤一聲,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一聲不悅的警告忽然如蛇信般鉆進我的耳朵里。
“任茴。”
笑意于霎那間僵在嘴角,我緩緩抬頭,一眼便看到面無表情的魏彌南。他站在光影分割處,越發(fā)襯得那張俊臉晦暗低沉。
我笑了笑,撇開原禮搖晃著走到魏彌南身前。我拍了拍魏彌南一絲不茍的肩頭,故作矯揉地說:“呀,你怎么也來了。一不小心讓你聽到了真心話,真是不好意思?!?/p>
魏彌南一把抓住我胡作非為的手,不容拒絕地將我拉到懷中。他輕飄飄地看了原禮一眼后,笑著問我:“想離婚?”
聽他這樣問,我忽然有些樂不可支,趴在他的懷中咯咯直笑:“我們是逢場作戲哎,魏先生舍不得了嗎?”
我不知道哪句話踩到了魏彌南的尾巴,他嘴角的笑意忽然沉了下來,面無表情地抱起我大步向外走。我將臉貼在他的胸前,莫名開心地享受著那隱約的怒氣。
可我所有的好心情,都在看到郁向晚的那一剎那盡數(shù)散去。我愣了愣,然后越過魏彌南去看她。大概是感受到我的目光,郁向晚輕輕抬頭,微笑著沖我點頭。
他們已經(jīng)好到這種地步了嗎,竟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共同出入。
一陣涼意忽然從腳底涌了上來,一下子澆滅我所有的醺然。我緊緊抓住魏彌南的衣袖,艱難地問:“你跟她一起來的?”
魏彌南還在生氣,他并不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一把將我扔到車后座,溫文爾雅地笑了起來。
“你都說了,逢場作戲而已,魏太太連這都要管?”
時間像是在此刻按下了暫停鍵,周圍忽然變得真空。我怔怔地呆在魏彌南的懷中,任由翻涌的潮水將我淹沒。
是呀,我不過是郁向晚的替身,又有什么資格來質(zhì)問有關(guān)正主的一切。
如織的人潮從窗外掠過,然后化作幻影消失不見。我貼在車玻璃上,輕輕閉眼,任由冰涼的淚珠滑到腮側(cè)。
魏彌南的火氣并未在路上被澆滅,反而越演越烈,最終在進入家門的那一剎那達到頂峰。
他的嘴角依然掛著笑意,我卻覺得那笑毛骨悚然。他把我抵在玄關(guān)處,附在我的耳邊輕輕呢喃:“想離婚?嗯?”
這句話他在酒吧問過一次,那時我耍小性子并未回答,眼下卻已有了答案。我絕對不允許魏彌南先說出那兩個字,讓自己成為一個棄婦。
“是呀,”我滿不在意地抬頭,盯著他輕笑,“我看膩你了,年輕的肉體才夠……”我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翻滾的情潮盡數(shù)吞沒。魏彌南眸光低沉,緊緊掐著我的下頷,兇狠地像是要將我吞吃入腹。
我拼命掙扎,卻只能化作一灘軟水融化在他滾燙的懷中。當(dāng)異物入侵的那一剎那,我終于認命,絕望地放棄了掙扎。
你看,他永遠都學(xué)不會,像尊重郁向晚那樣來尊重我。
0 2
我醒來時已是清晨,枕邊冰涼一片,并無魏彌南的身影。
我睜著眼,木然地將腦袋貼在他的枕頭上,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那上面的佛手柑香。三年的婚姻生活走馬觀花般在腦海掠過,最終停留在了時光長河的源頭,我跟魏彌南錯誤的開端。
那時候,撫養(yǎng)我長大的奶奶得了胃癌,臨死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看著我成家生子。我愁得不行,在又一次相親失敗后忍不住去酒吧買醉。
記不清那晚究竟喝了多少,只記得自己在醉后撒潑,纏上了一個俊美非常的男人。第二天醒來時,那個男人正緊緊地將我擁在身前。
那一刻,我竟然出奇的平靜,平靜地感受著身后滾燙的溫度,平靜地嗅著那絲絲縷縷的佛手柑香。
正當(dāng)我出神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低笑,那聲音的主人將我翻過來,粗厲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眼底的烏青。
“任小姐昨晚真是熱情似火,跟白天判若兩人?!?/p>
沒錯,魏彌南就是我白天的相親對象,若在小說中,這人妥妥的是個頂配男主,只可惜,現(xiàn)實中的他被負心白月光拋棄,只能做個苦情男配。
白天,我看不上他心中有人,現(xiàn)在想來,跟這樣的男人合作,倒少了許多感情上的糾葛。
想到這里,我亦沖他笑,在那雙如深邃似海的眼睛的蠱惑下,伸手環(huán)住魏彌南,輕聲問:“我們做個交易怎么樣?我?guī)湍銧幖耶a(chǎn),你幫我糊弄奶奶?!?/p>
他似乎很是不屑,哼了一聲就要離開。見狀,我趕緊起身,用力抱住他赤裸的腰身,不經(jīng)大腦的一句話下意識就說了出來。
“昨晚是我孟浪,但你不能做個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渣男?!?/p>
頭上隱約傳來著一聲似有似無的低笑,魏彌南輕輕轉(zhuǎn)身,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在我承受不住這視線想要放棄時,他終于用額頭抵住我的,聲音里充滿了蠱惑。
“那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p>
這樣清晰明了的開始,讓我一直以為這場婚姻只是我的利誘之下,魏彌南為了在魏氏站穩(wěn)腳跟而一拍即合的產(chǎn)物。所以,當(dāng)?shù)弥簭浤习才帕嗣墼侣眯袝r,我整個人都是驚喜的。
夏威夷的黃昏潮聲漫漫,薄煙般的海風(fēng)迎面吹來。我披著絲巾,站在細軟的沙灘上,看浮著淡紫云靄的天空和碧藍的大海連成一條直線。
魏彌南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他從身后將我擁入懷中,將酸甜的雞尾酒輕輕渡到我的嘴里。那絲絲縷縷的甜一下子就滲了進來,鉆入我的四肢百骸。
一吻完畢,我跟魏彌南唇瓣貼著唇瓣,大眼瞪著小眼呆在原地,最終還是他先破功,低低沉沉地笑了一聲。
“夏威夷人太多沒意思,等下次,我?guī)闳ヅ硖匚痔?,就咱們兩個。”
大概就是那一刻,嚷嚷潮聲逐漸褪去,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我劇烈如擂鼓的心跳聲。
我將胳膊虛虛環(huán)在他的脖子上,忍不住想要調(diào)戲他:“你為什么答應(yīng)跟我結(jié)婚呀?”
魏彌南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里隱有笑意,他想了想,低聲問:“被魏太太的美色迷惑算不算?”
我用腳趾來回摩挲著他的腳背,低頭打趣:“真巧,我也受惑于魏先生的美色無法自拔?!?/p>
“那我們可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魏彌南多會呀,哪怕我們都心知肚明,維系這段契約婚姻的不過是利益,可我還是被他哄的心花怒放。我滿足地待在他的懷中,那一刻,竟然天真地以為,會完完全全擁有魏彌南此后的所有。
可郁向晚的出現(xiàn),打破了我對愛情所有美好的綺夢。
0 3
我們結(jié)婚的第三年,魏彌南終于在魏氏站穩(wěn)腳跟,他的哥哥卻在國外不安分起來。即便這樣,他還是在結(jié)婚紀念日時帶我去了北海道。
那著實是美好的一周,山尖終年不化的積雪,山下將落未落的櫻花,穿著和服款款而入的侍者,還有笑著將我拉下溫泉池的魏彌南。
“臉怎么這么紅?”魏彌南打趣道。
我一動也不敢動地趴在他的懷中,只怕全身都被燒成了小龍蝦??蛇@人卻壞透了,越發(fā)猖狂地去玩弄我的頭發(fā),玩著玩著就要去親。
我正要躲,魏彌南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迅速將他推開。他笑了笑,氣定神閑地去一旁接電話。
這一去,他便再也沒回來。
魏彌南讓人來傳話,分公司有急事要去處理,我有些失落地一個人回到房間,卻在沙發(fā)上看到了他遺落的手機。
我怕他有急事,拿起手機正要給他的秘書打電話。屏幕卻忽然亮起,“向晚”這兩個字如同兩把利劍,一下子捅進我的心窩。
上面寫著:“彌南哥,你快過來了嗎?”
那一刻,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就像是無意中吃了一塊腐壞的牛肉,又像是自己最喜歡的一支口紅被別人拿去隨意涂抹,膈應(yīng)極了。
我緊緊攥著他的手機,忽然清醒了過來。我們是床伴,是夫妻,是合作伙伴,卻獨獨不是愛人。
那一晚,魏彌南并沒有回酒店,我一個人躺在鋪滿了玫瑰花瓣的大床上,睜著眼直到天明。一如此時,我嗅著枕頭上那熟悉的佛手柑香,咸澀的液體就這樣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哭什么?”身后忽然響起低沉的說話聲,我慌忙回頭,一眼便看到那個我以為早已經(jīng)離開的男人。
魏彌南穿著家居服,額前松松軟軟地趴了兩縷劉海??粗@樣的他,我忽然扯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當(dāng)然是想小奶狗了?!?/p>
魏彌南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我看了一眼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笑著走到他身前,說:“在我們離婚之前,我打算搬去跟原禮一起住,通知你一下?!?/p>
“你鐵了心要跟我鬧?”魏彌南怒極反笑,一下把我抵在落地窗上。他總是這樣,以為我在跟他鬧。他根本就不了解我,我從不會輕易將“離婚”兩個字掛在嘴邊。
郁向晚這跟刺在我心里埋了三年,我絕不會讓他輕飄飄帶過。
“你放心,我們離婚,對你在魏氏的地位不會有絲毫影響。”我被魏彌南箍在懷中,仰頭看他。我以為我這樣為魏彌南著想,他該會再無顧慮,沒成想,這句話就像是觸碰到他的逆鱗一樣,他忽然將我松開,用力踹向一旁的小幾。
小東西“霹靂啪啦”地砸了下來,就像是我的一顆心,在他的漠然中碎得絲毫不剩。
0 4
第二天,是公司面試新職員的日子,我一個人待在辦公室里,總會想起昨晚的不歡而散,便下去看人事部的面試。沒成想,會在面試的隊伍里看到原禮。
原禮大概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我。他愣了愣,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兔子,比酒吧里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不知道要可愛多少。
年輕真好,鮮活而有人氣,魏彌南就絕不會在人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向來都是無懈可擊。
身邊忽然傳來一聲輕咳,我恍惚抬頭,原來是面試官在詢問我的意見。我收起心底的那絲繾綣,笑了笑,裝模作樣翻動起手中的簡歷。
“才二十二歲?你長得這么好看,別面試工程部了,來給我當(dāng)總助怎么樣?”
大概是被我的言語驚住,兩位面試官一下變了臉色。我無視那幾道透著八卦之光的視線,拍了拍原禮的肩膀,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一會兒去我辦公室,我親自給你面試。”
調(diào)戲完小朋友,我心情愉悅地走出會議室,正要上樓,便看到秘書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她瞧了我一眼,說:“任總,魏董過來視察了,正在樓上等您?!?/p>
魏彌南來視察?真是新鮮,一個只有年終時才會被總部想起的小公司,竟能吸引魏董這尊大佛。
我不自覺地扯出一抹笑,像是披上了無堅不摧的鎧甲。
辦公室的門很重,我推門進去時,魏彌南正坐在我的辦公椅上,手里來回摩挲著什么東西。我走進才發(fā)現(xiàn),是我跟他唯一的一張合照。
“你這個相框不好,等明天,我讓陳秘書把我剛拍的那一個給你送過來。”魏彌南眼中帶著笑意,像是忘記了我們這段時間的爭吵,可我無法也不能忘記。憑什么,他在外面跟郁向晚糾纏不清,回到家里卻還要跟我演一出夫妻情深的戲碼。
我無害地笑了笑,毫不猶豫地將相框扔到了垃圾桶中,說:“忘記扔了,垃圾就該有自己的歸宿?!?/p>
看著魏彌南風(fēng)云突變的臉色,我心里暢快極了??蓻]等我高興多久,魏彌南便陰沉著臉把我抵在辦公桌上,笑著說:“也是,我們這場婚姻不就像……”
我忽然不敢再聽下去,恨恨地咬住他的嘴唇,妄圖以此堵住那些扎心刺耳的話。魏彌南并未掙扎,而是虛虛地將我攬在懷中,任由我在他的唇上胡作非為。
“好了,”唇齒交纏的地方滲出了絲絲縷縷的血腥氣,他終于不再堅持,抵著我的額頭低聲商量,“回家后隨便你咬,好不好?”
回家?說的真是好聽啊,就像是做出了多大的讓步一樣。我在心底冷笑一聲,嬌俏地環(huán)住他的脖頸,商量道:“那你把郁向晚送出國好不好?前面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p>
當(dāng)魏彌南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消散時,我就知道,我輸了,在這場看不到硝煙的戰(zhàn)爭中敗得一塌糊涂。
他不留情面地將我推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說:“不可能。”
魏彌南走后,我虛軟無力地靠在辦公桌上,身體不停地向下滑。木地板上隱約有水漬,我對著那水漬,竟想要看看自己狼狽的樣子。
直到敲門聲響起,我才想起來,我是約了原禮的。想到這里,我手忙腳亂地去擦眼睛,可沒等我擦好,那人便急匆匆地推門而入。
我有些不悅,更多的卻是難堪。
看到我后,原禮在門口頓了頓,不自在地問:“我看到他下去了,你……還好吧?”
年輕真好,還知道關(guān)心我好不好。我靠著桌腳,風(fēng)情萬種地理了理頭發(fā),眨了眨眼說:“我很不好,我現(xiàn)在無家可歸了,怎么辦呢?”
05
原禮總算還有點良心,沒有讓我“露宿街頭”。
我靠在陽臺上,對著在廚房里忙碌的小朋友拍下一張照片,然后發(fā)送朋友圈,設(shè)置僅一人可見。
最后一次了,我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
夜晚風(fēng)涼,打在臉上一陣生疼,我攏了攏披肩,悠閑地跟原禮說話:“想不到,你還有兩把刷子?!?/p>
原禮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并不答話,我卻忽然玩心大起,上前勾了勾他的小指,低聲詢問:“吃完飯去散步好不好?”
事實證明,今晚不宜出門。
橙黃色的路燈,泄水而下的月光,還有兩三點嬉戲打鬧的人群,讓這個夜晚多了幾分難言的旖旎。我悄悄看了一眼隱藏在樹下的汽車,忍不住仰頭盯著原禮,撒嬌道:“我不想走路了,你牽著我?!?/p>
我本以為原禮會拒絕,又或是一言不發(fā)地離開,沒想到,他忽然大步上前,揉了揉我上挑的眼尾,說:“演技不錯?!?/p>
正當(dāng)我思考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時,身前忽然閃過一道人影,等我回過神時,已在魏彌南懷中。
他像是喝了酒,淡淡的酒氣混著好聞的佛手柑香涌了上來。魏彌南低頭看我,眼角隱隱泛著紅絲。
“今天怎么沒回家?”
魏彌南年紀不大,記性卻差得離譜。我想把他推開,嘗試了幾次卻依然被牢牢地箍在懷中,索性放棄掙扎,笑著回他:“魏董還沒收到離婚協(xié)議書嗎?”
大概是酒精稀釋了人的情緒,他并未如我想象中發(fā)怒,而是蹭了蹭我的額頭,輕哼一聲:“敢把人放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信不信,明天我就讓他滾出海城?!?/p>
這句話過于猖狂,我正想刺回去,被忽視在一旁的原禮卻忽然出聲:“那我就帶著茴茴去別的城市,”魏彌南嘴角的笑意漸漸冷了下去,充滿戾氣的目光像是要將人吞吃入腹。原禮趁他不備,將我拉到身后,平靜地反駁,“世界這么大,總有魏董找不到的地方。”
不止是我,就連歷經(jīng)風(fēng)浪的魏董都被原禮這番話驚在了原地。魏彌南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微彎著腰靠在樹干上,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我被原禮牽走。
我不自覺地回頭去看魏彌南,他的身影被燈光拉的冗長,四野的涼風(fēng)打在上面,無端有些寂寥。
我愣愣地被原禮牽著向前走,直到身后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才微微回神,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擺。
“小朋友,”我沖他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情緒高漲,“原來我養(yǎng)了一只會咬人的小狼?!?/p>
“別裝了,任茴?!毙∨笥岩稽c都不好玩,一下子就將我看透。他冷著臉將我撥開,聲音平靜到聽不出絲毫情緒,“還在乎他就別再作下去?!?/p>
可真是一語雙關(guān)呢。
我忽然覺得沒勁極了,松開原禮的手一步步向安全樓梯走去。我抬頭去看我們住的十五樓,十五樓那樣高,一層又一層,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達。就像是我對魏彌南的愛,我耗費了這樣多的心機,幾乎用盡了全身的手段,卻依舊未能走近他半分。
06
我對魏彌南動心,遠比他想象中要早得多。
陽春三月,就連胡同里的微風(fēng)都是軟的。我逃了一節(jié)高數(shù)課,跑到常去的會館里補覺。
與周公聊得正歡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我氣勢洶洶地沖了出去,正要找人理論,站在游廊下的男人忽然回頭,眼角帶有星星點點的笑意。
“不知道這里有人,打擾這位小姐了?!?/p>
美人在前,我忽然一愣,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所有的不悅便都梗在了喉頭,結(jié)結(jié)巴巴回了一句“沒事”就要離開??商觳恢?,就連臺階都想要看我的笑話。電光火石之間,一抹溫?zé)崂卫蔚貙⑽夜孔?。我躺在他的懷中,任由那陌生的溫度順著皮膚滲進我的血液里。
我盯著他,盯著他溫和的眉眼,心跳忽然劇烈如擂鼓。
“你盯著我干嗎?”為了掩飾劇烈的心跳,起身后,我開始慌不擇路地尋找話題,卻惹得那人一陣低笑。我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就要向回跑,如春風(fēng)般悅耳的聲音卻在這時從來身后傳來。
“我笑,有些人不打自招。”
不知道什么時候花開了,誘人的香氣絲絲縷縷沁入心脾。
如果沒有那一聲討厭的“彌南哥”的話,那應(yīng)該是一個美好的下午。
魏彌南偽裝的溫和,在看到郁向晚的那一霎那,瞬間溫柔了起來。他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說起了悄悄話。
我躲在假山后面,看著他溫聲細語的樣子,嫉妒如藤蔓,開始在心底瘋長。
奶奶希望我早日結(jié)婚是真的,可選擇魏彌南,卻是我早有圖謀,步步為營。
很快,我便等到了機會。
那一年,魏家老二在奪嫡的關(guān)鍵時刻,為了一個女人跟家族冷戰(zhàn)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郁向晚比我想象中更好解決,不過是一份入學(xué)證明和一張支票,就讓她心甘情愿地放棄了魏彌南。記得那日,我與魏彌南的母親一起坐在屏風(fēng)后,看著郁向晚接過支票,竟已自信滿滿地想象起了未來的美好生活。
與魏彌南相親的那一日,我故作不滿地離開,膽戰(zhàn)心驚地裝醉纏上他,再顫抖著手脫下那一件件嚴絲合縫的西裝。
他應(yīng)該也醉了,軟軟地靠在床邊,嘴角始終勾著一抹笑。
我橫沖直撞地貼上他的嘴唇時,他卻輕輕按住我的手腕,像是要拒絕。我一陣心慌,越發(fā)毫無章法地去扯他的衣領(lǐng),唇齒交纏中,我似乎聽到他輕嘆一句:“真是一個小姑娘?!?/p>
醒來后,我小心試探,以任家的支持為誘餌,終于成為了他的妻子。就當(dāng)我沉溺在這場美夢中無法自拔之時,郁向晚的出現(xiàn)給了我當(dāng)頭一擊。
我故意接近原禮,故意提出離婚,故意讓魏彌南知道我住進了原禮家,不過是想讓他送走郁向晚,給我些微堅持下去的動力罷了。
可直到今晚,看著望不到盡頭的樓梯,我忽然一陣疲憊,第一次對未來產(chǎn)生了迷茫。這場棋局,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我拋出財富與地位,拋出自己的一顆真心,在魏彌南的眼中,卻仍然比不上一個小小的郁向晚。
“任茴,”身后像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愣愣地回頭,那人輕嘆一聲將我拉起,溫?zé)岬闹父挂稽c點擦去眼角的水珠,“上去吧。”
“原禮,”我拉住他,渾身上下像是再也提不起絲毫的力氣,“我是不是做錯了?”
07
這一晚并不安寧。
我跟原禮剛剛進門,魏彌南的助理便打來了電話。我猶豫許久,還是在原禮的注視下接了起來。
我當(dāng)是什么國家大事兒,原來是魏彌南發(fā)燒了。真是可笑,他生病了不去找白月光,反倒給我這個惹人煩的準前妻打電話。我嘲諷了兩句便掛了電話,如同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般向臥室走去。
可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看著手機一遍遍亮起又熄滅,卻始終沒有睡意。
這場糾結(jié),終于結(jié)束在了晨光熹微之時。我悄悄地走出臥室,卻被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的原禮嚇了一跳。
“你這是……坐了一晚上?”我不可置信地問他。
原禮并不搭理我,后背仍舊挺得筆直,過了許久才情緒莫辨地問:“你要去看他?”
真不是一個可愛的小朋友,總能猜到我想要做什么。
“這是最后一次,真的,你相信……”
“隨便你?!痹Y忽然起身,打斷了我要說的話。他還是不看我,自顧自地向臥室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卻忽然回頭,盯著我笑了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笑,清清泠泠像細流涓涓而過:“任茴,你贏了?!?/p>
我到家時,客廳里漆黑一片。我皺眉拉開窗簾,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我順著聲音的源頭望去,只見魏彌南正端著水杯直直盯著我。
“你還回來干什么?”他別開頭,頭發(fā)軟軟地趴在前額,竟神奇般削弱了平日里逼人的戾氣。
我看了他一眼,并不想說話,這位爺卻來了脾氣:“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不想回來就走,沒人求著你?!?/p>
感情陳特助打了一晚上的電話都是放屁,人家生龍活虎,我卻硬湊上來討人嫌。我緊了緊手上的鑰匙,一言不發(fā)地就要離開。
尚未走到門口,腰身卻忽然一緊,我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股熱源順著后背涌入血液里。
“怎么還說不得了?”魏彌南大概是真的病了,說話間灼熱的呼吸一下下打在我的耳邊。我著急地想要試一下他額頭的溫度,他卻將我抱得更緊,柔軟的嘴唇緊緊貼著我的頸窩。
“我錯了,茴茴,你別走?!?/p>
發(fā)燒大概也會傳染,要不然,我的心口怎么會像有一把勁火在燃燒。我急促地呼吸著,有些無法理解那幾個字的意思,魏彌南卻不給我思考的機會,硬生生將我轉(zhuǎn)過來,解釋道:“我跟郁向晚,一直就沒有關(guān)系。她這次回來,是為了對付我大哥?!?/p>
我腦子一下子轉(zhuǎn)不過來,還想再聽,魏彌南卻惡狠狠地將我壓在門板上,喘著粗氣說:“知道這幾天晚上我是怎么過來的嗎?一想到你在別的男人家里……”
魏彌南像是氣急,說到一半怎么也不肯說下去,索性低下頭,將所有的不愉都化作思念,交纏在了唇齒之間。
尾聲
圈子里都傳,魏彌南愛慘了郁向晚,他自己卻沒有多少感覺,甚至覺得,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女朋友,還不如在四合院里遇見的那個小姑娘有意思。
所以,當(dāng)郁向晚跟自己的哥哥搞到一起,拿著錢跑到國外時,他并沒有多傷心,反而以此為柄,將了自己哥哥一軍。
手下來報,那個小姑娘狐假虎威逼走了郁向晚時,他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不自覺腦補起小姑娘張牙舞爪的可愛樣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當(dāng)知道自己的相親對象是那個小姑娘時,他只覺得今年的春風(fēng)都比往年膩人了一些。
在酒吧中,從那個小姑娘纏上他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她想要干什么。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沉溺進去,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為非作歹。
他盯著她,盯著那雙顫顫巍巍去扯自己領(lǐng)帶的小手,心底就像是燃起了一簇燎原的春火。他說不清那是什么感覺,只想要將眼前人狠狠占有,讓她這輩子都只能對自己做這樣的事情。
“所以,一開始你就知道是我在搞鬼?”任茴趴在魏彌南身上,有些不滿地去戳他的胸口。
“你那些小把戲,也就騙騙自己?!彼p哼一聲,將那不安分的小手握到懷中,細致地吻了起來。
這邊吃飽喝足精神爽,任茴卻一陣氣血上涌,燥紅了臉,只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一樣蹦跶了三年。她生氣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惡狠狠反駁:“那你還故意氣我,對我早動了心思也不說,害我白吃醋?!?/p>
“蜜月旅行時,我就跟你表白,說被魏太太的美色迷惑?!彼魂嚭眯?,索性將人親了又親,直到那人氣喘吁吁地求饒,才低聲蠱惑道:“是你不相信罷了?!?/p>
他哪里舍得故意氣她,他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放到小姑娘面前。
大哥在國外蠢蠢欲動,他跟郁向晚達成交易,哪成想,就這樣被天馬行空的小姑娘給誤會了,還拉出一個什么“小奶狗”來氣他。他醋意上頭,又哪里有功夫去回想跟郁向晚這段八百年前的韻事,便失去了解釋的先機。
說到底,還是想占據(jù)主導(dǎo),生怕自己繳械投降后得不到對等的回報。
想到這里,魏彌南不免醋意翻滾,如今他已退無可退,小姑娘卻內(nèi)外開花。他將人牢牢壓在身下,酸溜溜地去鬧她:“我跟郁向晚清清白白,反倒是你,天天跟別的男人……”
這下,任茴再也不敢問罪,慌忙去堵他的嘴,卻不想正中男人下懷,將人吞吃入腹。
旖旎的春風(fēng)涌了進來,瀟瀟灑灑落入懷中,將她和他,攏入時光的縫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