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圣陶

母親的生日快要到了。她今年四十歲了，怎樣給她慶祝呢？

大姊姊說：“平常日子煮飯、做菜，總由媽媽一個人動手，我們至多幫她洗洗菜、端端碗。到她的生日，我們來動手，做幾樣菜，下一鍋面，讓她安安適適吃一餐‘壽面。你們想好不好？”

二姊姊立刻表示贊成，說：“我們預備哪幾樣菜呢？——山筍是媽媽喜歡吃的，還有鯽魚湯……”

大姊姊說：“就是拌山筍同鯽魚湯好了。菜也不用多，再有兩樣也就夠了，到那天看什么新鮮買什么吧?！?/p>

我說：“我這個辦法固然很好，但是不能留下永遠的紀念。我想在庭中種一棵紀念樹，由我們好好地培養(yǎng)。愿那棵樹永遠茂盛，愿我們的媽媽永遠健康！”

大姊姊、二姊姊都拍手了。她們同聲說：“種一棵什么樹呢？”

“我主張種柏樹。柏樹是常綠樹，壽命又是很長的?！?/p>

兩位姊姊聽了我的話，都說有意思。

我們就拿出積著的錢來，歸大姊姊執(zhí)管，買菜、買柏樹用多少錢，我們三個均分。

母親的生日，大姑母、三姨母都來祝壽。母親笑著對她們說：“今天他們姊姊、弟弟不讓我動手，我坐在這里，好像做客人了?！?/p>

父親送給母親一副眼鏡，他對母親說：“你說近來做針線眼前有點模糊，你應該戴一副眼鏡了?！?/p>

母親戴了眼鏡，拿起一張報紙來看，她快樂地說：“果然清楚多了。謝謝你給我適用的禮物！”

吃過了“壽面”，我們把柏樹種在庭中。這是一棵可愛的柏樹，葉色翠綠，有大姊姊那樣高。我們說：“愿這棵柏樹永遠茂盛，愿我們的媽媽永遠健康！”

母親露著慈愛的笑容回答我們：“謝謝你們的好意！我愿你們和這棵柏樹一同長大起來，成為有用的人！”

這當兒，郵差送到哥哥給母親的信。母親看罷，一邊遞給我們看，一邊說：“他的話我的確愛聽?！?/p>

哥哥的信很簡單，是這樣的幾句話：

“你四十歲生日，我不能回家給你慶壽，特地寫這封信，表達我的意思。我到校的時候，你對我說：‘努力用手工作，努力用腦思想。我記著這兩句話，兩星期來，不曾讓手和腦閑空起來。這個消息你一定愛聽，現(xiàn)在就把它作為送給你的禮物?！?/p>

（選自《冬天的樹》，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