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燕
下午三點鐘,樓下廁所邊,有人在哭。
是校工小趙。她坐在那里,弓著身子,雙手撫著臉,工作帽壓得低低的,可壓不住那一聲聲的抽泣,還有雙肩的抖動。
那個整天笑嘻嘻的小趙怎么會哭呢?
小趙和我同齡,來做工友近十年了,他們一家就住在校園后面原來的平房里,門前兩株桂花樹。夫妻倆都厚道,倆女兒,小的,還是來了后生養(yǎng)的,我們看著長大。丈夫小周圓圓臉,一笑愛摸頭,像個大孩子。平時外面做做瓦匠活,會一路哼哼唱唱回來,回來就愛逗小女兒玩,也愛侍弄花草,桂花樹下,盆盆缽缽里,都是?;ú?,他也當女兒疼。
這夫妻兩人,都小聲小氣的,從沒看到他們紅臉過。和他們住一起的,還有孩子的爺爺,一個黑黑瘦瘦的老人,他幫著小趙,看看大門,燒燒開水。大家都習(xí)慣了有這么一家人在,有事喊:小趙!她會笑笑奔過來,拿眼睛真誠地看著你,等你吩咐事。她常牽了家長沒及時來接的低年級孩子,笑著安慰他們。她領(lǐng)了小女兒上學(xué),遇到我們,也總笑著讓女兒喊:老師好!她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平靜且有著誠摯笑容的人。
可是今天,今天她怎么哭了呢?
她的肩膀一聳一聳,像個小女孩一樣,哭得肆意又悲傷,仿佛天地是爹娘。秋陽靜靜地照在她身上,那把掃帚靜靜地靠在墻上。那個哭泣的身影,牽動著知情人的目光。
有同事要過去,我一把拽住,示意不必驚動。既然她坐在那個角落,分明是不欲人知。讓她哭哭吧,誰心里都有點心事,生活中難免有不順暢,成年人很難找個哭的地方,即使笑笑憨憨如小趙。同事遂依我言。
我們各自默默做著事,眼前卻總晃動著小趙的淚光。
第三堂課,我下樓,小趙正好上來,兩廂碰面,她很不自然,躲閃那紅著的臉,哭過的眼。我停下來,撫撫她的肩,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然后輕輕走開。
我不知道,她是否感知到我這個動作里傳達的心意,反正,我聽到她咚咚咚地上樓了,那有力的聲音叫我安心。明天,明天她又是笑容暖暖的小趙,我相信。
而我更慶幸,這個下午,我們成全了一個成年女人一種負面情緒的安然釋放。你懂的,偶爾,我們也需要這樣。誰的話語,都是多余的幫忙。
(常朔摘自微信公眾號“B座西窗”/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