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建華
風拼命搖晃著鐵皮屋,雪子毫不留情地砸向屋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抱緊再抱緊身上這件撿來的已經穿了兩個冬天的破棉襖。
我以為我聽錯了,好像有人在敲門。
在雪子的爆炒聲里,我還是聽清楚了,真是有人在敲我的門。
我恨恨地說:“誰???就是要查個什么證也該挑個日子啊!”我顫顫巍巍地開門。
一個小老頭兒背著一個蛇皮袋跳了進來。他一邊跺腳,一邊將袋子丟下將兩手放嘴邊哈熱氣。
我說:“今天你就算是送塊金子來,我也懶得過秤了?!?/p>
小老頭兒就笑,一臉皺紋水波一樣漾開。他說:“就一些柴火,現在用得著?!?/p>
我依舊抱緊自己,沒有請他落座,沒有給他水喝。當然,我的鐵皮屋也沒有一條板凳,沒有第二個茶缸。
小老頭兒四處打量,說:“也難怪,這火是沒法生啊!”小老頭兒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小老頭兒又回來了,這回,他帶來了一只缺了口的陶盆、一些引火柴、半瓶谷酒。
小老頭兒開始生火。引火柴可能被雨夾雪打過,有些濕,煙就冒了出來。他干咳了好久??冗^了,就又趴在地上,死勁兒吹火。終于顯出明火。火一亮,我就看清楚了他那張臉。
唉,那臉,徹底像個被毀壞的沙盤。
這火,終于把我的話給暖了出來。我說:“我不管你是誰,請你別對我太好。比如說這火,我今天烤了,明天還是會冷。我這人,賤,和這狗日的天氣一樣?!?/p>
第二天,天還是冷,我還是抱緊自己。
他又來了,還是讓火旺著。
一連半個月,老天處于冰凍模式,小老頭兒卻處于溫暖模式,我們的話題也就多了起來。
小老頭兒說:“我也在這個小縣城撿了十多年的廢品,也租過鐵皮屋。我積攢了一點兒錢后就買了個小挖掘機,來錢就快多了?!蔽艺f:“這柴火也是買的?”他就笑,說:“挖坑挖渠還沒有一些樹蔸?撿了回去就能夠派上用場的?!?/p>
小老頭兒看見我不再抱緊自己了,就說:“人啊,要有點兒想法才行,有想法心里就有一團火?!?/p>
我說:“那好,等我也有錢了,買個推土機,和你搭伙,接土方工程去。”
小老頭兒在我的背上輕輕地拍了一巴掌,拍出了我心里的火星子。
一天夜里,他離開我的鐵皮屋時,我悄悄地跟著他。大約走了一兩里路,我看見他拐進了一個小院子。院子里有個敞棚子,一臺瘦弱得如同小老頭兒的小挖掘機歇在那兒,一堆雜亂無章的樹蔸占據各個角落。小老頭兒沒有歇,他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拿起一把柴刀,狠狠地剁著。柴刀好像很不給力。小老頭兒不時將握刀的右手虎口,輕輕放在嘴里銜一下,像是有活生生的疼痛,可以細細品嘗。
我的淚就流了出來。
回到鐵皮屋,我就拼命尋找所有的零錢。
第二天我就去了縣城最大的雜貨店。
帶著一把鋒利的斧頭,我穿越寒風和冷雨,守在那個小院的柴門前,我在等一個小老頭兒。
[責任編輯 王彥艷]